第七十五章 破陣者,蟻也

崖坪漸漸安靜,人們望向別樣紅,想知道他會不會接受陳長生的條件。

按道理來說,別樣紅沒有任何道理不接受,因爲這對他沒有任何壞處。

別樣紅看着陳長生平靜說道:“你就這麼確定,我不會當場就殺了你?”

陳長生平靜說道:“如果前輩您不想真正的兇手就此走掉,自然不會殺我。”

無窮碧厲聲說道:“休得故弄玄虛!我纔不會信你這個奸人!只要你敢從劍陣後走出來,我一定會拍死你!”

陳長生沒有理她,只是靜靜地看着別樣紅,等着他的答覆。

別樣紅沉默了很長時間,似乎有些意動。

崖坪非常安靜,誰也沒有想到,陳長生居然會用這樣的方法,來破掉這個看似已經無解的死局。

他用的這個方法看似簡單,但實際上有着難以想象的坦誠與無畏,非大智大勇者不能用之。

但有些人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比如這個陰謀的發起者,比如這個陰謀的參與者。

相王站在遠處崖畔,負手看着臺前的動靜,眼裡生出一抹警意,輕輕向前走了一步。

對很多人來說,這只是很不起眼的一小步,也許只是王爺急切地想要知道別樣紅的答案。

但對某些人來說,這一小步卻是一個明確的信號,意味着當前的局勢必須再往前踏出一大步。

呼嘯聲裡,有山風自崖下而來,破開陣法,吹得青樹一陣搖晃,煙塵微起。

白虎神將擡起右腳,向前走去,靴低落在地上,踩碎了青石表面,生出蛛網狀的裂紋。

他破開煙塵,來到了數百丈外的場中。

這一步,真的很大。

他眼瞳漆黑如淵,幽冷暴烈之氣籠罩全身,舉起鐵槍,便向南溪齋劍陣刺了過去。

做爲當今第二神將,他雖還不及當年薛醒川的水準,但已經足夠恐怖。

鐵槍所向的空中出現了一條筆直的通道,無數白色湍流在其間高速旋轉,遠遠轟向臺前的南溪齋弟子們。

面對這位聚星巔峰的真正強者,面對着這記暴烈無雙的槍意,南溪齋弟子們調整方位時略顯混亂。

不是因爲白虎神將比無窮碧更強,而是因爲他的出手更突然,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出手代表着朝廷的意志,這一槍刺的是劍陣,何嘗不是落在南溪齋弟子們的心間?

別樣紅依然沒有理會,只是靜靜地看着陳長生的眼睛,彷彿要看穿他的識海一般。

相王雙手扶着有些臃腫的腰身,眼中戾意忽現,厲聲喝道:“先生請三思!”

誰也不知道他讓別樣紅思的是什麼,不要對陳長生下殺手,還是不要接受陳長生的提議?

但整個崖坪上的人都聽到了他的聲音,因爲他的聲音無比宏大,彷彿鐘聲。

尤其是高臺附近的那些人們,一些修爲較淺的離山劍宗弟子與槐院書生臉色頓白,心煩欲嘔,劍陣裡的南溪齋弟子更是覺得彷彿有五道雷霆在耳畔炸響,道心微亂,是握着劍的手都顫抖了起來。

焚日訣!大音至!

白虎神將槍勢暴烈臨身,相王以皇族秘傳功法相迫,南溪齋劍陣感受到了極其可怕的壓力。

但如果只是這樣,南溪齋的弟子們依然可以支撐,依然可以把陳長生緊密地護在身後,因爲白虎神將與相王並沒有真正出手,只是憑藉着槍勢與焚日訣遙攻,並不足以破開這座聞名天下的劍陣。

但南溪齋的弟子們沒有想到,陳長生也沒有想到,就在劍陣復穩的那一瞬間,發生了兩件事情。

相王的焚日大音忽然消失,連本應有的餘音也不知去了何處,只見他微笑不語,彷彿先前沒有開口一般。

白虎神將的槍勢也是驟然消失,鐵槍復落於地,彷彿先前未曾出手一般。

南溪齋劍陣此時正運轉至軫星之勢,劍勢森然而起,正要出擊,忽然發現對手消失了,運轉之間微顯凝滯。

便在這一瞬間,一道如輕煙般的身影,從劍陣後方掠了進去!

那人竟是懷璧!

世間最堅固、防禦力最強的雄城,往往都是從內部被攻破的。

誰也沒有想到,這位南溪齋輩份最高的師叔祖,居然會與外人聯手,試圖破掉自家的劍陣。

即便是懷仁與懷恕兩位道姑,神情都顯得有些惘然,心想師妹難道是不願見到自家弟子爲離宮搏殺,所以出此下策?

如果說敵人強行進入,便能成功破掉劍陣,那南溪齋劍陣也不會在世間享有如此盛名。

如果有人試圖進入劍陣內部破陣,反而會遇到劍陣最大的殺招,就像此時,懷璧藉着相王與白虎神將的幫助潛入劍陣,只要劍陣運轉起來,那籠罩崖坪的森然劍氣,只需要幾個照面,便能把她絞殺。

然而劍陣裡的這些弟子有的是懷璧的師侄,有的是她的真傳弟子,更多的是她的徒孫輩,如何能向她下殺手?一衆弟子面露驚惶之色,根本不知該怎樣應對,若全力出劍,豈不是要把師叔祖或者師祖殺了?

南溪齋弟子們不知如何辦,懷璧卻是毫無忌憚,出手如電,指落如山,只是數息之間,便傷了數名弟子,順手把十餘名弟子手裡的劍奪了下來,化作流光,扔下了山崖。

無劍在手,如何能成劍陣?

聲震天下的南溪齋劍陣,竟然就這樣亂了起來,中間出現了一道極大的缺口。

站在崖坪中間的無窮碧,再一次看到了劍陣後方的陳長生,恨意再生,怒火中燒,哪裡肯放過如此好的機會,更不會理會陳長生先前說的話,破空飛去,拂塵掀起一片寂滅恐怖的寒濤,向着陳長生拍將過去。

“狗賊,納命來!”

……

……

如何正面抵擋一位神聖領域強者的全力一擊?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無論是當年王破在潯陽城,還是他在雪嶺那夜,以凡俗之身面對神聖領域強者時,看似能夠支撐一二,但那都是因爲一些別的原因,比如朱洛當時根本沒有向王破全力出手,比如魔君已然身受重傷,不復全盛時十分之一的威能。

今天則不然,無窮碧沒有受傷,她爲了報殺子之仇,戰意正在最強之時,甚至可以說這是她此生的最強一擊。

陳長生還隱藏着無數手段,還有無數至寶,還有無數幫手。

但這一刻,都沒有任何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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