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萬萬沒想到

關飛白萬萬沒想到師兄居然會建議硬打,這種自己都能想出來的對戰策略好在何處?

苟寒食沒有理他,看着樑半湖說道:“不要管他用的是真招還是假招,爲我們不需要見招破招,你和他直接換招。”

關飛白精於劍道,很明確所謂以招換招,最終便是以傷換傷,心想樑師弟明明比唐三十六那個傢伙強,何至於要用這種兩敗俱傷的方法?

苟寒食看樑半湖低頭不語,知道師弟們都有些不解,平靜解釋道:“唐棠不如你,所以陳長生要幫助他以奇制勝,而你比唐棠強,就不能走奇詭之道,就是應該用最簡單甚至最愚笨的方法,去獲得一場最尋常的勝利。”

他站起身來,接過七間遞過來的手帕把臉擦於淨,望向林畔劍眉將飛的唐三十六,說道:“爲什麼要硬打?因爲這個傢伙發起狠來真的有些過分,以招換招肯定會付出受傷的代價,但這應該是戰勝他代價最小的一種方法。”

樑半湖想了想,說道:“師兄,我明白了。”

洗塵樓的門緩緩開啓,槐院少年書生鍾會輕而易舉地戰勝了自己的對手,走了出來。令他有些不愉快的是,樓外考生們的視線依然沒有轉向自己,還是看着那兩個地方,甚至比先前更熱切,因爲樑半湖和唐三十六都已經站起身來

沒有過多程序,樑半湖和唐三十六向那位離宮教士行禮後,便一前一後走進洗塵樓裡。

看着緊閉的木門,考生們的神情非常專注,場間一片寂靜。

大朝試對戰第二輪至此已經舉起了十餘場,除了狼族少年折袖與蘇墨虞那場,便是這場對戰雙方的實力最強,這場甚至比折袖蘇墨虞那場更加受人關注,因爲所有人都明白,參加這場對戰的除了樑半湖和唐三十六,還有另外兩個

那兩個人不會登場,發揮的作用卻不弱於親自下場,就像青藤宴最後那夜一樣。

世間有些人,可以通過學識以及思考能力,通過指導直接改變一場戰鬥的結局,這種人在與魔族對抗的前線就是軍師,在絕大多數學院宗派裡是那些德高望重的教授或是長老,只有離山劍宗和國教學院這兩個地方,扮演這種角色的是兩名學生。

今日大朝試,各宗派山門的師長都不能進行考場,很多人非常羨慕離山劍宗和國教學院的考生。正是因爲他們有苟寒食和陳長生可以做現場指導,這兩個人都有能力,現場解決很多問題,改變很多事情。

時間緩慢地流逝,洗塵樓內依然一片安靜。

陳長生神情不變,雙手卻握的越來越緊,感覺越來越不好,因爲太安靜了

忽然間,碧藍的天空裡出現一道紅火的顏色,這抹顏色來自於洗塵樓內劍光的投影,看着非常溫暖,溫暖的背後卻又隱藏着熾烈的兇險。

紅霞滿天,美不勝收。

汶水三式,晚雲收

樓外響起一片驚呼,唐三十六的劍勢,竟然突破了學宮的禁制,出現在洗塵樓的上空,落入所有人的眼簾

苟寒食擡頭看着那片晚霞,沉默不語,發現唐三十六在國教學院這些天的進步,竟比所有人想象的更要大。

陳長生的神情卻變得凝重起來,因爲按照事前的規劃,今日不應該有紅霞滿天。

或者,是唐三十六發狠了,但這說明什麼?此時依然沉默無聲的樑半湖,竟能逼着他提前發狠,意味着樑半湖猶有餘力,而且不知如何,竟是讓唐三十六沒有能夠把前面的十餘記劍招連貫成劍勢

樓外再次響起一片驚呼與讚歎之聲。

滿天的紅霞驟然變得明亮無比,小溪被照亮,水畔彷彿生出無數株紅楓。

夕陽掛緊接着,一川楓

唐三十六的劍意,竟然播灑的如此之遠,能夠影響到樓外的環境,作爲尚未通幽的少年郎,已經足夠他驕傲。

然而,陳長生的神情越來越凝重。

因爲直至此時,他還沒有看到樑半湖的劍,在場所有人都沒有看到。

忽然間,晚霞驟斂,紅楓虛化,一道極淡極柔,平和至極的劍意,在洗塵樓上空拂過。

劍意如水,就像清水,無數頃清澈的湖水,把天空洗了一遍。

無論晚霞還是落日或是紅楓,盡數被洗的于于淨淨,提醒人們,先前那些顏色都不是真實的,是被人執劍爲筆畫上去,既然是畫的,便用了顏料,只要是顏料,便能被水洗去,只要那些水足夠多,足夠清。

半湖清水,可以濯足,更可以濯纓,還能把這片天洗的于于淨淨,露出原本碧藍的顏色。

洗塵樓外,無數考生仰首望天,沒有驚呼,沉默不語。

無論晚霞還是洗天的湖水,都是樓內那兩名少年的劍意在小世界裡的反射

真的好強。

陳長生沉默了會兒,回覆平靜,望向遠處溪邊的苟寒食,點頭致意。

苟寒食點頭回禮。

洗塵樓的大門開啓,樑半湖走了出來,在他身後一步,唐三十六也隨之走了出來。

大概便是這一步的差距。

二人的身上都帶着傷,衣衫上劍痕清晰。

考官讚賞看了兩人一眼,說道:“離山劍宗,樑半湖勝。”

樑半湖與唐三十六對揖行禮,然後走下石階,向林畔和溪邊各自走去。

唐三十六很疲憊,可能是這個原因,所以他不想說話。

他走回林畔,坐到地面上,靠着一株白揚樹,閉上了眼睛。

陳長生給他喂藥的時候,他也只是張了張嘴,依然不肯睜開眼睛。

軒轅破走到他身邊,蹲下看着他,滿是淡青胡茬卻又很稚嫩的臉上寫滿了擔憂,說道:“你說說話啊。”

唐三十六閉着眼睛,不肯理他。

軒轅破有些着急,望向陳長生說道:“他沒事兒吧?”

陳長生說道:“可能被樑半湖傷的有些重,需要休息,我們不要打擾他了

世間很多事情都是這樣,尤其是對於少年階段的男人們來說,當很多人想關心你的時候,你會很抗拒這種關心,不想理會對方,而當那些關心你的人準備離開的時候,你便會開始提前感到孤單,有些不安。

唐三十六睜開眼睛,看着陳長生惱火說道:“什麼叫傷的有些重?我哪兒傷了我?”

落落指着他院服上那些被劍撕開的裂口,又指了指他臉上那道淺淺的血線

“這就叫重嗎?你沒看樑半湖那傢伙,腿都險些被我砍斷了”

唐三十六羞惱說道:“我就是有些困我就是想靠着樹躺會兒你們別來煩我好不好”

說完這句話,他再次閉上眼睛。

陳長生知道這個傢伙向來心高氣傲,結果大朝試對戰第二輪就輸了,肯定非常不好受。

但他不能看着這個傢伙沉浸在這種情緒裡,他一直認爲這樣是在浪費生命,沒有任何意義。

所有負面情緒,都應該被瞬間擊敗或者說拋棄。

“你差錢嗎?”他看着唐三十六問道。

唐三十六閉着眼睛,冷笑應道:“你見過比我更有錢的人?”

陳長生又問道:“文試成績應該還行吧?綜合起來能進三甲嗎?”

唐三十六睜眼看着他,問道:“進三甲問題應該不大,問題是你問這個幹嘛?”

陳長生看着他認真說道:“能進三甲,就能觀天書,而且你又不差錢,青曜十三司和聖女峰的那些師妹們都喜歡你,那你還想要什麼呢?”

唐三十六覺得這個問題似乎隱有所指,認真地思考了很長時間,然後有些不確定地試探問道:“首榜首名?”

陳長生沒好氣說道:“那是我的。”

唐三十六笑罵道:“你可真不要臉。”

這時候他才確信,陳長生不是準備給自己上人生這堂大課,只是想開解一下自己,而且確實有效,至少他不想閉着眼睛裝睡了。

“講講。”落落在旁邊說道。

唐三十六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我萬萬沒想到,樑半湖居然會打的這麼蠢。”

落落和軒轅破沒有聽明白,陳長生卻明白了。

樑半湖的實力本就在唐三十六之上,唐三十六和陳長生只能走出奇制勝的路數,試圖用對方萬萬想不到的方法,給大朝試一個驚喜。

然而他們卻沒有想到,樑半湖竟是用了最簡單的一種方法來應對,想不到?不,他根本什麼都不想。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難看蠢笨的打法。”

唐三十六沉默片刻後繼續說道:“你替我想的那些劍招,他根本沒想着破,一個勁兒的對攻,傻不拉嘰的,毫無美感……但我不得不承認,這很有用,前面的十幾招用倒是用的,但完全連貫不起來,斷斷續續,弄的我非常不舒服,最後根本沒機會用你想的那三記怪招,我只能用汶水三式搏一把。”

“他撐住了,所以我輸了。”

陳長生能夠想到,參加大朝試的所有人都能想到,樑半湖的對戰策略裡肯定有苟寒食的很多智慧。

如果說青藤宴上,陳長生與苟寒食可以算是平分秋色,那麼在今天唐三十六與樑半湖的對戰中,他敗的很徹底。

他對唐三十六說道:“抱歉。”

唐三十六沉默了會兒,說道:“這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不用道歉,如果我比樑半湖強,那麼就該苟寒食頭疼,你可以更從容地去破他,終究還是因爲我實力不濟的緣故,說起來,我讓你頭疼,我才應該是道歉的那個人。”

軒轅破在一旁誠實說道:“你們說的話我都聽不懂。”

“那就說些你能懂的。”

唐三十六笑了笑,然後看着陳長生平靜說道:“輸了兩場了,不能再輸了

他們對話的時候,對戰還在繼續進行,又結束了兩場。

馬上就要輪到陳長生登場比試。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這場我能贏。”

說完這句話,他站起身來,向洗塵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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