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再榮從軍(下)

陳老實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一個死字,一聽這話血灌頂門,腦袋嗡嗡直響,一下子失去了理智,右手一揮就是一個耳光朝陳再榮打去,幸好陳王氏靠得近忙把他手一擋,纔沒有打中陳再榮。

“你做甚呢?好好說不行麼?你打甚人呢?感情不是你身上落下來的肉。”哪個慈母不疼兒?陳王氏心疼陳再榮,怒氣上騰,眼睛瞪得老大,瞪着陳老實。

陳老實的火氣正大,大吼一聲:“我就打了,咋啦?我是他爹,我不信就打不得了。”右手又舉起來了。

卻給陳晚榮一把拉住:“爹,不能打,有話好好說,打人解決不了問題。”

陳老實使勁一掙:“放開!我是他爹,打他又咋啦?”

“夠了!”陳晚榮大喝一聲。雖只兩個字,但含有讓人無法膜視的力量,陳老實愕然轉頭看着陳晚榮,愣了好一會才質問起來:“你吼誰?你敢吼你爹?”

在他的印象中,以前那個陳晚榮在他面前大聲說話都不敢,吼人更是第一遭遇上,打量着陳晚榮,只覺這張熟悉的臉很陌生,陳晚榮臉上的堅定、自信、精明,更是陳老實平生第一遭看到,不由得愣住了。

“做爹的就可以隨便打人?你就是把再榮打死了也解決不了問題。”陳晚榮毫不示弱,要是現在退讓了,陳老實肯定是越發不可收拾,只能硬碰硬了。

在陳晚榮如利劍般犀利的目光逼視下,陳老實悻悻然的把手放了下來:“我懶得理你。”雙手捂着臉,嗚嗚的哭了起來,哭得很傷心,彷彿天塌了一般。

要是陳再榮真的去了塞北,一個不好就會血灑疆場,陳老實還不知道會傷心成什麼樣子,陳晚榮於他的舔犢之情很是理解,只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不能有所表露,板着一張臉衝陳再榮道:“坐過來。”他和陳老實靠得近,陳老實說不定又會打他,還是把兩人隔開的好。

“憑……”陳再榮對這個哥一點都不怕,頭一昂就要說“憑什麼”,可是看見陳晚榮眼裡凌厲的目光,這話再也說不下去了,愣住了。

陳王氏擦着眼淚,數落起陳老實:“哭甚麼哭?一個大男人,就曉得流馬尿,晚榮說錯了麼?你得開導再榮,不是要你打。再榮,坐過去,啊!”

“我……”陳再榮遲疑着,一句“我不去”最終沒有說出來,站起身朝陳晚榮身邊走去。

不壓壓你的勁頭,這事還不知道怎麼收場,陳晚榮冷冷的道:“把劍解了。”

雖只四個字,卻有不可置疑的力量,陳再榮不由自主的摸到腰間,遲疑了一下還是把劍解下來。陳晚榮連瞧都沒有瞧他一眼,以命令的口吻說:“放到桌子上!”

陳再榮依言把劍放到桌子上,走到陳晚榮身邊坐了下來,打量起這個哥,只覺和以往大不相同。以前,陳再榮要輟學,這種情況不知道出現過多少回,陳晚榮最典型的動作就是雙手捂着臉,腦袋垂得低低的,用鄉下人罵人的話來說他是“把腦袋夾在褲襠”裡,象今天這樣昂起頭頂撞陳老實,勒令陳再榮解劍之事還是頭一回。

陳晚榮明亮的眼睛閃着厲芒,好象能看穿他的心思,陳再榮不由得心裡一陣發怵,忙撇過頭去,不敢看陳晚榮的眼睛。

見陳晚榮鎮住了陳再榮,陳王氏心頭也覺得奇怪,兩個兒子中陳晚榮木訥,而陳再榮聰明伶俐,很是要強,從不認慫,歷來只有陳晚榮怕陳再榮的事,象今兒這樣顛倒過來的事還是頭一回。忙抓住機會:“晚榮,你要好好勸勸再榮,不要讓他做傻事。”

瞧這場風波,我不出面還真收拾不了,陳晚榮應一聲,扭頭看着陳再榮,語氣放緩,不再嚴厲,和聲問道:“再榮,你是什麼時間想從軍的?”

如何解決這事關鍵是要看陳再榮從軍是臨時做的決定,還是他的夙願。若是臨時決定的話,這事就好辦多了。要是他從小就立志從戎,奮擊邊關之上那隻好支持他了,正所謂“富貴險中求”,不冒險就不可能有成功,即使不幸“馬革裹屍”那也是得償他的夙願,不愧是個男子漢,在人世間走了一回!

陳再榮並沒有明確回答,而是閃爍其詞:“哥,你問這做甚麼?”

“你這孩子,你哥好好問你,你就好好說嘛!”陳王氏憐愛的打量着陳再榮,輕輕的數落一句。

他這麼說話陳晚榮已經知道答案了:“你是爲了減輕家裡的負擔,這才臨時決定去從軍,我沒說錯吧?”

“哪有啊,我早就想從軍了,只是沒有機會,現在機會來了我能不去麼?”陳再榮兀自嘴硬,給他說得振振有詞:“習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我從小就練習劍術拳腳,不就是等這一天麼?”

瞧他那副慷慨陳詞的模樣,不明究裡的人還真以爲有那回事,陳晚榮不動聲色問道:“你說的是真話?”

陳王氏還以爲陳晚榮上當了,忙提醒:“晚榮,別聽他的,這孩子說謊歷來不臉紅。”

“當然是真的!”陳再榮的胸脯挺了起來:“我什麼時間說過假話?”

“那好,你看着我的眼睛,說你說的都是真話!你要知道,眼睛是最不能撒謊的,你要是撒謊,你的眼睛裡就有鑽出一個人,他會揭穿你的謊言。”陳晚榮提出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建議。

陳再榮盯着陳晚榮的眼睛,一點也不示弱:“看就看。”

陳晚榮從懷裡取出一文錢:“你看好了,我要他消失。”

要錢憑空消失,不僅陳再榮不信,就是陳老實和陳王氏也是不信,一齊盯着陳晚榮手裡的銅錢,陳老實臉上淚痕宛然,眼裡卻閃着好奇。

“你看好了。”陳晚榮把銅錢在他們面前晃了晃,嘴裡喃喃有詞:“太上老君顯靈,急急如律令!”突然之間,銅錢消失不見了,雙手十指揸開讓他們檢查,銅錢果然沒有了。

這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障眼法,趁他們不注意把銅錢滑到袖管裡去了。這種遊戲從小就玩慣了的,動作熟練,就是陳再榮這個練武的人也沒有發覺。

陳老實三人一臉的驚奇,難以置信。陳晚榮抓住機會唬陳再榮:“你看見了的,這就是神明,你要是說謊,神明不會放過你。再榮,看着我的眼睛,說你說的都是真話。”

“再榮,你要說真話。”陳王氏搞不清楚陳晚榮的用意,不過哪個爲孃的不喜歡聽兒子的真話呢?

“不準說假話!”陳老實抹了抹眼睛,又以命令的口吻說話了。

陳再榮盯着陳晚榮的眼睛,只見陳晚榮目光炯炯,好象看穿了他的爲人似的,不由得心裡一陣發毛,睫毛垂了下來,慢慢把頭低下來:“哥,我騙你的,我聽說安北都護府在招募材勇之士,我就去報名了。”

“你敢騙人?我打死你,我。”陳老實的火氣又上來了,猛的站起,右手舉得老高。

陳晚榮忙攔住:“爹,您坐下來。讓我和再榮說說話。再榮,你知道嗎?哥聽了你這話心裡高興吶。”

“晚榮,你腦子壞啦?他騙你,你還高興?”陳老實難以理解,還以爲陳晚榮的腦袋給驢踢了,不辨事非黑白了。

“你別打岔,讓晚榮說話。”陳王氏拉着陳老實。

很明顯,這話很出陳再榮意料,低下的頭一下子擡起來,看着陳晚榮一臉的迷茫。陳晚榮接着說:“再榮,你是在騙哥,但你最後還是說了真話,這說明你是個好人,值得信賴,哥爲你高興!我們陳家的人就是要這樣,要敢於說真話!”

頓了頓,又說出一句語重心長的話:“錯了並不可怕,怕的是明知錯了不去改正。有錯就改是一種美德,哥爲你自豪!”

按照陳老實那脾氣,陳再榮說假話騙人,他要挨一頓打,沒想到陳晚榮卻是鼓勵,不由得心頭一熱,親熱的叫聲:“哥!”眼裡含着淚水。

陳晚榮接着開導他:“再榮,其實你做的沒錯,一點也沒錯。你這是爲了盡孝,是爲了不讓爹孃起早貪黑,吃苦受累,你有這番孝心哥爲你高興!爹孃爲了你讀書,又苦又累,要是你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哥才真的瞧不起你。”

要真是那樣,那陳再榮就是冷血動物,讓人瞧不起。他爲了父母少受苦少受累,不惜性命,敢於赴生死之地,上戰場,這說明他是一個孝子,孝心讓人感動。

經過陳晚榮的提提醒,陳老實也明白過來了,把陳再榮緊緊抱在懷裡,抹着眼淚,抽泣起來:“再榮,你的心意爹曉道,爹全明白了。再榮,你能就讀於縣學館,爹爲你高興,爲你自豪!”

陳王氏嗚嗚的哭起來:“再榮,你還是回去讀書,好麼?只要你好,娘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娘都心甘情願。”

濃濃親情任誰都感動,陳晚榮鼻頭髮酸:“再榮,爹孃都盼望着你出人頭地,爲他們爭光,你要好好讀書,不要辜負了他們的希望!家裡的事你放心,有哥在,一定越過越好!”

陳再榮愣了一陣,在陳老實的期盼中,輕輕點頭:“哥,我聽你的!”撲在陳老實懷裡,叫聲爹,哭了起來。陳王氏摟着爺倆,開心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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