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水本來就很臭,開水一淋上去,溫度升高,臭氣上騰,惡臭燻人,陳晚榮給薰得眼淚花花的,一股熱浪撲來,都快窒息了。
陳王氏捏着鼻子退出老遠,右手不住在鼻翼扇動,提醒起來:“晚榮,快讓開!臭死了!”
要是有錢,直接買豬肉來做,就不會遭這罪了,好象掉在茅廁裡一般,讓人受不了。
陳晚榮跑開,猛吸幾口新鮮空氣,那種舒爽感比大熱天吃冰激靈還要舒服。喘過氣,陳晚榮找來一塊布片,撕成小條,裹緊了,用水沾溼,塞在鼻孔裡,走到桶邊舀起開水淋下去。
爲了賺錢,這罪還得受,窮人的命就是這樣苦!
淋了一陣,衣服上只餘殘渣,肥皂已經溶解到水裡去了。陳晚榮抓起衣服,陳王氏忙遞過一個破筐,陳晚榮倒在裡面。抖一抖,把衣服上面的殘渣抖下一大片,這才把衣服平鋪在手篩裡。
重新舀起固狀物倒在衣服上面,舀好了用開水淋。如此幾次下來,木桶裡已經有不少肥皂溶液了。這溶液還未達到飽和,還可以用來清洗,陳晚榮舀起桶裡的溶液來清洗。
反反覆覆,等到把一桶廢水處理好了已經花了差不多一個時辰。陳老實把模子做好了,提在手裡,從屋裡出來,徵詢陳晚榮的意見:“晚榮,你瞧這合用不合用?”
陳晚榮接過一瞧,四個邊槓裡面刨得很光滑,底子上縱橫交錯幾條細槽,把底子分成均等的方格子。做工不錯,很合適,陳晚榮笑道:“爹,你木活不錯呀!”
這是真話,陳老實的木活在村子裡還小有名氣,不用說都知道。只是,這話是從陳晚榮嘴裡說出來,那就不一樣了,陳老實倍兒受用,不由得挺挺胸,在陳王氏肩頭一拍:“婆娘,晚榮讚我呢。”
“去!看把你能的。”陳王氏有點沒好氣,白了他一眼。
瞧着老兩夫婦拌嘴,陳晚榮心想這纔是夫妻嘛,拌拌嘴,鬧點小情緒,這纔是夫妻生活的情趣。那種相敬若賓,相濡以沫的好夫妻不是沒有,而是很少,更多的是存在於想象中和小說家的筆下。
舀完固體的,餘下的就是油份和水了,陳晚榮把油沫撇掉,把上層的油份舀到衣服上,嘩嘩一陣水響,油份流到桶裡,衣服裡餘下的不是碎皮,就是爛肉,還有沾滿了油污的動物毛。直到把上層的油份濾完,衣服裡已經有不少雜物,陳晚榮倒在雜物桶裡,順手把衣服也放了進去,過濾這事算是完成了。
鼻孔給塞住了,很是不舒服,一完活陳晚榮忙把布片拿出來,長吸幾口氣,倍兒舒服,比吸純氧還舒爽,精神頭大增。
陳王氏問道:“晚榮,接下來作甚呢?”一邊說一邊挽袖子,頗有點急切。
“你慢點嘛,有你做的。”陳老實把袖子捋得老高,卻數落陳王氏,太沒自知之明瞭。
陳王氏狠狠白了他一眼:“要你管!”
“升火,放到鍋裡煮了。”陳晚榮吸夠了新鮮空氣這才說出下一步。
陳王氏可不想讓陳老實偷懶:“老頭子,你安鍋去,用晚榮買的新鍋。我去抱柴禾升火。”
陳晚榮之所以買一口鍋回來,是因爲考慮到衛生。廢水裡的雜物實在是太多了,太髒了,要是用吃飯的鍋來煮的話,這鍋肯定就廢了。毒倒是不擔心,因爲高溫可以消毒,用水好好煮煮就成,只是心理上有些過不去,一想起來就會沒胃口。
用新鍋陳老實沒有二話,轉身就要去搬,陳晚榮忙叫住:“爹,用舊的就成。就用做火鹼那口,新的用來做飯。”
用新的舊的效果都一樣,只是如此一來着實讓人高興,陳老實歡快的應一聲,轉身去竈間揭鍋了。揭了鍋,直接去屋外竈臺上安放。
陳晚榮把處理好的溶液和水的混合液舀在水桶裡,提着去了竈臺,倒在鍋裡。陳老實不用吩咐,另外找了一個水桶,舀起溶液,提到鍋裡倒了。
父子倆反覆幾趟就把溶液全部倒在鍋裡。陳晚榮一瞧,多半鍋,幸好農村用的鍋很大,要不然的話肯定裝不下。陳王氏已經把火升起來了,這溶液本就用開水洗出來的,溫度還很高,正冒着熱氣,一加熱之下,熱氣就更大了。
溫度上來的另一個後果就是臭氣上騰,薰得頭暈暈的,三人忙不迭的閃避,直到跑出老遠臭味才淡下去。
搖晃着暈乎乎的腦袋,陳晚榮後悔得要命,早知道這麼臭打死也不用這廢水做香皂了,大不了省吃儉用省幾個錢去買幾斤豬油回來做。
過了好一陣子,臭氣才消散下去,三人這纔回到竈臺邊。朝鍋裡一瞧,大大小小的泡沫浮在上面,白華華一片,在陽光下閃閃光,格外好看,陳王氏指着泡沫,很是吃驚:“老頭子,你瞧,好好看哦。”
這種奇特的景象陳老實生平第一遭看見,也是吃驚不已:“是好看!比畫兒還要好看呢!”
陳晚榮用瓢把泡沫撇乾淨,倒在雜物桶裡。沒有了泡沫,就可以清楚的看見溶液了,只見翻滾着的沸水上面浮了厚厚一層油份,散着油香,彷彿在炸雞腿似的。
“晚榮,這裡面有香皂麼?”陳王氏望着鍋裡,除了油和水以外再沒有其他的東西,不由得信心有點動搖了。
陳老實原本是信心十足,可到現在還沒有看見有什麼奇特的物事兒,心裡也開始打鼓了,附和道:“晚榮,真有?”
“現在沒有,等會就有了。”陳晚榮說着,提起水桶,走到昨晚上泡石灰的桶邊,把桶裡的火鹼溶液舀到水裡,舀了滿滿一桶,這才拎着回到竈臺邊。
昨晚上直接把石灰和純鹼加在一起,經過化學反應,桶裡的溶液已經是火鹼溶液了。陳晚榮之所以不做出火鹼,是沒有那個必要。因爲做香皂使用固體火鹼,和使用火鹼溶液,效果都差不多。
用瓢妥起火鹼溶液倒在鍋裡,一連倒了幾瓢下去,鍋裡的溫度下降,不再翻滾。陳王氏眼尖,一碰陳老實,驚奇的道:“老頭子,你快瞧,油咋少了呢?剛纔明明好多油呢,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呢?”
經她一提醒,陳老實也現了,吸口涼氣,出絲絲的響聲:“這油哪去了呢?不會給油蠔喝了?”
油在古人眼裡是一種很難纏的東西,沾在身上很不好洗,要讓油在眼皮底下一下子少這麼多,那是很難的事兒,由不得他們不驚奇。
“爹,娘,您們不用奇怪,油遇到火鹼已經生了皂化反應,溶解在水裡了。”陳晚榮一邊倒火鹼溶液一邊給他們解釋:“平時洗衣服,要是衣服上沾有油污,用灰不是可以洗掉麼?灰其實也是鹼,只是沒有火鹼的鹼性強。”
若是在平時,兩夫婦沒有反學知識,一定會問什麼是皂化反應,現在心裡吃驚心思也沒往這方面轉,機械的應道:“哦,皂化反應,好好!”
聽着他們口不應心的說話,陳晚榮強忍住笑。一桶火鹼溶液加完,再去提一桶加下去。加了三桶下去,原本浮在水面上的油份全部不見了。
這一步叫皂化,把油脂和火鹼放在一起加熱,讓其生化學反應。接下來的事情非常簡單,就是加熱,讓皂化反應充分進行。
過了多半個時辰,陳晚榮這才把鹽倒在盆子裡,放在竈臺上,抓起鹽撒在鍋裡。
香皂是個什麼東西,陳老實夫婦不知道,只知道是一個好不得不再好的東西,要是不好的話能幹的陳晚榮會做麼?做香皂居然要用到鹽,這好象是八杆子也打不着的事情,都哪跟哪,陳老實萬分奇怪,嘴一張就要問個明白。
只可惜,他的話還沒有問出來就給陳王氏打斷了。陳王氏在他袖口用力一扯,陳老實一瞧,只見陳王氏指着鍋裡,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張得更大,可以塞進一隻雞蛋了。
陳老實心裡好奇,朝鍋裡一瞧,鍋裡已經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立時步了陳王氏的後塵,張嘴結舌,目瞪口呆,靜靜的站在當地,要不是胸口急刷起伏證明他是活人的話,肯定會把他當座一尊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