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吳兢那副開心模樣,陳晚榮有句話沒說,那就是李隆基敢於把宋配到廣州去,這說明李隆基明裡雖是處於下風,實際上他並不怕太平公主,在他心裡說不定已經有了應對之策。
送走吳兢夫婦,陳晚榮兄弟二人和鄭晴母女說了一會話,這才各自就寢。第二天是陳再榮去東宮的大日子,不僅陳晚榮起得早,就是鄭晴母女也是起個絕早,幫着收拾,一個勁的叮囑陳再榮要好好辦差。
去東宮隨侍太子,是何等的榮幸之事,陳再榮此時回寧縣的話,肯定是“衣錦榮歸”了,縣館的先生、生員還有縣衙都會熱情歡迎他。只是太子沒有放他回家,他不能享受這等“待遇”了。讀人寒窗苦讀,圖的就是個出人頭地,夢想成真卻不能回家,很是遺憾。
陳晚榮取出一百兩黃金,遞給陳再榮:“再榮,這錢你收着零花。”
陳再榮在手裡一掂,忙把黃金遞迴陳晚榮手裡:“哥,太多了,我哪用得完。”
“再榮,這錢不是給你花用的,是萬一你辦差沒錢花了,用來救急。”陳晚榮說出用意。
陳再榮輕笑一聲,抿着嘴脣:“哥,去東宮辦事,還怕沒有錢麼?太子胸懷大志,不會在乎錢的,一個賞賜說不定就值上千兩銀子呢。”話是沒錯,只是有一個問題他沒有想到,陳晚榮提醒道:“正是因爲太子胸懷大志,不在乎錢,說不定你就要過窮日子。”
這話陳再榮不能理解,眨巴着眼睛打量着陳晚榮。陳晚榮只得給他解釋道:“你想,太子一心在軍國大事上,有多少時間在想着錢財?等他想到錢財的時候,說不定你都過了好些天過日子了。在太子身邊辦差,不能沒有錢。太子要你去辦差。花個十兩八兩銀子。你好意思找太子去要麼?”
東宮自有其補帖制度,只是有些差事不能見光,花銷這方面只能私下裡處理了,要麼太子私下裡給錢,要麼得自個帖錢,至少也得墊錢。陳再榮無話可說,接過來:“哥,謝謝你什麼都爲我想到頭裡去了。”能有這麼一個心思細密的兄長,的確讓自己很省心。
陳再榮聰明。就是沒有在社會上歷練過,於人情世故瞭解就不如陳晚榮多了。陳晚榮不得不爲他多所設想:“要是錢不夠,你可以去找馬大哥,高掌櫃提錢。我們有貨在他們那裡。到時清帳扣除就是了。”
這是一個很好的法子,陳再榮點頭道:“哥,我記住了。”
出了屋。只見鄭晴母女正在院裡等他們,鄭周氏向陳再榮道賀:“恭喜陳大人。”東宮的人就算是個傭人,其地位都很高,更別說陳再榮這個太子新提拔的侍從了,自然是當得大人的稱呼。
陳再榮忙向旁邊一閃,表示不敢受她之禮,行禮道:“伯母,您千萬別。您這是在折煞小侄。”
“陳大人言重了”鄭周氏呵呵一笑。對陳再榮不願受她之禮這份後輩情懷還是讚賞。
鄭晴笑道:“再榮弟,姐姐恭喜你了。祝你前途遠大”
“謝謝鄭姐姐”陳再榮忙還禮。
鄭周氏笑道:“陳大人去東宮,我們就送你一程。”陳再榮從自己家裡去東宮,這事很榮耀,由不得她不歡喜。
“不敢勞動伯母。”陳再榮哪敢有勞動她的想法。
鄭晴笑道:“再榮弟弟,姐姐也要送你呢。”右手一招,一輛漂亮地馬車過來,鄭晴小手輕揮:“再榮弟弟,請上車”
陳再榮遲疑不決,陳晚榮笑道:“伯母,鄭小姐地好意,我們卻之不恭了。”門口升着兩堆火,傭人正向火堆裡添加爆竹,不用想都知道是爲陳再榮送行用的,要他走得熱熱鬧鬧,要卻也卻不了。
“謝伯母謝鄭姐姐”陳再榮道謝畢,這才上車。
陳晚榮鑽進車裡,鄭晴母女共乘一輛,爆竹聲中,兩輛馬車出了鄭府,直奔東宮而去。
東宮緊鄰皇城,沿着皇城直走就成,沒多久功夫就到了東宮。陳晚榮從車裡出來,只見東宮規模宏大,青石鋪就的路面平整,車行其上一點也不顛簸。硃紅的大門敞開,門口站着一隊身材高大的禁軍,盔明甲亮,雄赳赳,氣昂昂,氣勢不凡,比起龍武軍一點也不遜色。
大門上方掛着一塊金匾,匾上寫着“東宮”二字,龍飛鳳舞,筆力不凡,應是唐太宗的飛草。見如見人,陳晚榮對唐太宗很是敬重,整理一下衣衫。
“你們什麼人?”一個軍官走過來喝問。
陳再榮抱拳施禮道:“啓稟大人,在下陳再榮,奉太子之命前來隨侍。”
“太子已經吩咐過了,要你到了就去隨侍。進去。”軍官辦事沒有任何多餘的步驟。
陳再榮看着陳晚榮他們,戀戀不捨,軍官提醒他道:“東宮未經太子允許,任何人不得進入,太子只讓你進去。”
言外之意非常明白了,陳晚榮笑道:“再榮,你去。我這就回去告訴爹孃好消息。你以後辦差一定要盡心盡力。”
“哥,我……”陳再榮重情誼,很是難捨。以前在縣館讀,還能回家看看,一進東宮,半年能見一次面就不錯了,任誰都不忍分別。
“去”鄭晴母女也鼓勵他。
軍官在他背上一推:“進去別磨磨蹭蹭,太子等着呢”在陳晚榮揮手之際,陳再榮給軍官推搡着進了東宮。
直到不見陳再榮的身影,陳晚榮這才收回目光,在這一刻,陳晚榮終於體會到“侯門深似海”這話的真諦,明明陳再榮在東宮,卻不能相見。
“陳大哥,我們回去。”鄭晴輕輕一扯陳晚榮衣袖。
陳晚榮打從心裡喜歡這個弟弟,和陳再榮朝夕相處。兄弟情深。此番分別。陳再榮雖然前途光明,就是相見地機會太少了,陳晚榮難捨之情溢於言表,鄭晴這話很及時,陳晚榮點頭:“好,我們回去。”鑽進車裡。
鄭晴知道他心情不太好,吩咐傭人趕快把車趕走,免得又勾起陳晚榮的心緒。
馬車行得快,只一會兒功夫就回到鄭府。來長安地事情已經辦完。陳晚榮沒有再留必要,更重要的是陳老實夫婦在家裡等候消息。陳晚榮心想早點回去告訴他們,免得他們掛心,準備向鄭晴母女辭行。
對陳晚榮的心情。鄭晴母女能理解,也不挽留。鄭晴來長安娘也看了,弟弟國子監就讀。一切安好,芳心大慰,念着寧縣老家,打算和陳晚榮一起回去。
路上有個伴,總比一個人騎馬獨行地好,陳晚榮自是沒有二話。收拾停當,陳晚榮牽着青花,辭別鄭周氏。鄭周氏相送至門口。正準備辭行時。一個頭戴席帽地男子快步過來,抱拳問道:“請問陳晚榮陳公子在嗎?”
陳晚榮一打量。這人帽沿壓得低低地,看不清他相貌,不清楚他是什麼來路。鄭晴忙問道:“你找陳公子做什麼?”她是怕這人對陳晚榮有惡意,這才先叩問他地來意。
這人很是恭敬的答道:“這裡有陳公子的一封信。”
陳晚榮在長安沒認識幾個人,怎麼會有人給自己送信?就是馬高二人要請陳晚榮,那也是趕着漂亮的馬車風風光光的相請,斷不會如此神秘,陳晚榮心頭泛疑問道:“誰給我的信?”
“陳公子看了便知。”這人取出信遞向陳晚榮。
陳晚榮接過信,這人向陳晚榮一躬身道:“陳公子,老爺要小的告訴你一句話:好自爲之”話一說完,也不等陳晚榮說話,轉過身,快步離去。
望着他的背影,鄭晴嘀咕道:“這什麼人吶?”
鄭周氏忙提醒:“陳先生,你看信上說些什麼。”
這事太奇怪了,就是她不說,陳晚榮也會看信,應一聲,把信封一打量,沒有一個字。抽出信箋,展開一閱:“晚榮小友均鑑:國子監一別,風雲乍起,已爲大唐罪臣所允之事此時不宜,徒自給小友增煩惱,還請小友見諒。騏驥伏櫪,志在千里,民間雖無大用,亦可安身,小友謹記此去廣州,邊關萬里,音訊隔絕,在天崖海角遙祝小友無恙拜”
居然是宋寫地信,陳晚榮無論如何也是想不到,宋在自身難保之際依然念着保舉自己這事,還專門給自己寫信告知。要是換個人,肯定不會如此做了,這個宋不僅僅是一個國之忠臣,還是一個古道熱腸地好人,能見上他一面,能得掛念,陳晚榮只覺倍兒榮幸,此次長安之行不虛了
鄭晴打量着陳晚榮,眼裡滿是關切之色,陳晚榮知道他是關心自己,把信箋遞給她:“是宋相地信。”
宋在國子監欲保舉陳晚榮一事鄭晴是知道地,讀過之後深受感動:“宋相風骨高潔,就這時候也沒有忘記爲朝廷盡忠,爲朝廷舉薦人才陳大哥,宋相是在告訴你,應該韜光養晦,以圖後舉。陳大哥,宋相真是個明白人,看來他已經洞悉太子的用意。”
太子貶宋一事,把滿朝文武都給迷惑住了,吳兢居然爲此而不上朝。宋這個當事人卻是心如明鏡,這份才智真讓人欽佩。陳晚榮點頭道:“是呀,宋相真是了得”
宋目前是罪臣,他不想連累到陳晚榮,這纔要傭人改裝前來送信,虛驚一場,鄭周氏長舒一口氣。
陳晚榮和鄭晴、青萼作別鄭周氏,打馬而去。
道旁春意正濃,樹木吐綠,百花競放,春意濃濃,自有一股盎然之意。想起自己高考時,父母在家焦急等待地心情,陳晚榮無心欣賞春,打馬急趕。
鄭晴主僕二人理解他的心情,就連青萼也不與陳晚榮過意不去了。只管打馬跟上。
三匹馬的腳程很快。雖是近百里路程,也不到一個時辰就趕到寧縣了。
“哥回來了哥回來了”陳晚榮三人剛到門口,就聽見肖尚榮驚喜地聲音傳來,肖尚榮飛也似的朝院裡奔去,急着把這一好消息傳開。
這個肖尚榮,嚷那麼大聲,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陳晚榮搖搖頭。鄭晴抿着嘴脣打量着他,盈盈笑意。俏臉因趕路而生霞,嬌豔如花。陳晚榮看得一呆。見陳晚榮在瞧着自己,鄭晴不由得臉上一紅,忙移開目光。
“晚榮。晚榮,你回來啦”陳王氏驚喜的聲音傳來。緊接着就見她一臉的風光霽月,飛奔而來。陳晚榮就沒見她跑得這麼快過。她這戀子之情讓陳晚榮深受感動,忙扶住她:“娘,我回來了。”
“回來好,回來好”陳王氏眼裡閃着淚花:“晚榮,再榮呢?再榮呢?”兩個兒子都是心頭肉,見了一個不見另一個,心頭自然是急。
鄭晴笑盈盈地道:“恭喜伯母,賀喜伯母再榮弟弟已在東宮隨侍太子”
“太子挑中再榮了?太子挑中再榮了”陳王氏先是難以置信。後是驚喜若狂。哪個做娘地不盼着兒子出人頭地?更何況這事比起中舉一點也不遜色。陳王氏這些年吃苦受累就是爲了讓陳再榮出息,夢想成真。她能不激動麼?
激動過甚,身子不住打顫,要不是陳晚榮扶着她,肯定摔在地上了。鄭晴忙在她背上輕捶,說些勸慰的話:“伯母,再榮弟弟這麼聰明能幹,太子能不挑中他麼?您放心,再榮弟弟一定出息。”
陳王氏激動過甚,話也說不出來,只一個勁地點頭。
卟嗵一聲響,陳晚榮定睛一瞧,只見陳老實一屁股摔在地上,雙手連揮,想說話又說不出來,一張臉漲成豬肝色了。
這是驚喜過甚,一個不好要背過氣去。陳晚榮忙把陳王氏交給鄭晴,快步趕過去,把陳老實扶起來,在他背上輕捶:“爹,你沒事?”
過了好一會,陳老實抱着頭嚎起來:“再榮,你真出息了”
陳老實夫婦想着地、念着的就是要陳再榮出息,一旦成真只是驚喜得站立不住,沒有暈過去,已經很不錯了。
肖尚榮過來幫手,陳晚榮把陳老實扶到屋裡,挪過一張椅子,要他半靠在椅子上。鄭晴、青萼和韓花花三人把陳王氏扶了進來,讓她坐好。
鄭晴懂岐黃之術,略一審視,並無大礙,過得一陣,心情平復就好,好好休息。消息傳來,僱工們既是夥計,又是鄉鄰,還沾親帶故地,道喜是他們該做的,涌進屋裡,一一道喜。
聽着他們的樸實的話語,陳老實夫婦心氣陡高,不再靠在椅子上,而是坐起來了,笑呵呵地接受衆人的恭賀。
這種大喜之事,應該要“喜錢”,凡來恭賀之人都有要份。陳老實夫婦一個勁地樂,也沒有想到這事,陳晚榮趕路纔回來,就是想錢也沒準備,這事只得免了。僱工們恭敬是真心實意,不是奔喜錢而來,誰也沒去惦記。
鬧了一陣,衆人這才各歸平靜,僱工們回到崗位上去忙活。鄭晴念着家裡,向陳晚榮辭行,陳晚榮把主僕二人送到門口,這才作別。
離開幾天,陳晚榮最關心的就是香皂的生產工作,送走鄭晴主僕,立即去工坊查看。在肖尚榮和韓花花地陪伴下,陳晚榮看了一遍,沒出什麼問題,一切井然有序,很是滿意。
吩咐肖尚榮看着,陳晚榮進屋去找水喝,趕了半天路,回來又忙東忙西的,還沒喝一口水,真有點口渴。只可惜,陳晚榮註定是個大忙人,這水喝不太平,才端着茶杯,就見肖尚榮進來:“哥,孫掌櫃找你。”
陳晚榮聽得不明所以,問道:“哪個孫掌櫃?”
“就是孫記酒坊的孫掌櫃呀他都來過幾次了,你不在,就回去了。”肖尚榮解釋道。
一個矮胖中年人地印象出現在腦海,陳晚榮記起來了,上次和鄭晴去買酒見過一面,也沒怎麼在意。他和自己只能說是見過面,一點交情也談不上,居然找上自己,這事透着古怪:“找我做什麼?”
肖尚榮搖頭道:“哥,這我哪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