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已經成擒,只需要派幾個衙役就成,根本不用沈榷親自跑一趟。只是這是東宮奔走陳再榮的眷屬,沈榷不敢不親自來。陳晚榮忙迎上去見禮:“見過沈大人。”
沈榷一把拉住:“晚榮兄,別拘這些俗禮了。你們收拾一下。”吩咐一聲,快步走到王少華面前,抱拳施禮道:“見過王公子。”
王少華回禮:“王少華見過沈大人。”
陳晚榮知道王少華的來路,他有很大的權勢,他和沈榷認識,陳晚榮還真有點想不到,從王少華的態度來看,對沈榷挺尊重,難道說沈榷和他是一路的?很有可能。若真是這樣的話,自己就有很多方便之處了。
王少華衝陳晚榮一抱拳道:“陳兄,可否借一間屋子給我?我和沈大人多日不見,得好好聊聊。”
他是想和沈榷密談,才找這樣一個藉口,意思是說不要來打擾我。陳晚榮何嘗不明白,笑道:“請便。”
沈王兩人道聲告罪,相偕進屋,把門關起來。鄭晴眨巴着妙目,在陳晚榮耳邊輕聲道:“陳大哥,他們在談什麼呢?”
這事誰知道,陳晚榮搖頭道:“不清楚。”
鄭晴嫣然一笑,問道:“陳大哥,你和王公子談了些什麼呢?”妙目打量着陳晚榮,很是企盼。
這纔是本意。她還真有機心,問個問題前面還要整個鋪墊。於她這玲瓏心,陳晚榮不得不歎服。笑道:“沒什麼。王公子告訴我,這些人可以格殺勿論,不用怕惹上麻煩。”
這點顯然出乎她意料,很是驚詫地問道:“陳大哥,這些人是什麼來路呢?”
陳晚榮如實相告道:“和太平公主身邊的一個方士有關,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他們在這一帶爲匪作歹,騙人錢財,搶劫良家婦女。”
想起那個瘦高個見到自己那副色樣。鄭晴一陣噁心,恨恨地道:“真是惡人!”
光聽王少華的說話,陳晚榮還難以相信,等到見了三人之面,才知道王少華沒說假話,點頭附和道:“是呀。他們這是惡有惡報,活該。”
衙役們見了三人的模樣,驚訝得好象見到魔鬼似的。他們見過千奇百怪的整人法子,刑訊逼供更不用說了,就是沒有見過這般用強鹼溶液腐蝕人的事情。比起用刀子用酷刑更有過之,要不驚訝都不行。
愣了愣之後,衙役就要去鎖拿三人,三人已經疼暈過去了,就是不鎖也拿逃不掉,只是這是過場,不得不做。
陳晚榮忙提醒道:“別用手碰。”
捕頭忙攔住衆人,問道:“可是中了毒?”在他的印象中,除非是中了毒纔不能碰。
“不是。”陳晚榮知道他沒有化學常識,就是解釋給他聽他也不明白。乾脆不說:“碰到他們,就會跟他們一個樣
三人身上還有些鹼液,沾到身上會倒大黴。一聽這話,衙役忙退後。
“陳先生。這要怎麼處置?請您見告,歐勝感激不盡。”捕頭歐勝抱拳行禮。既非用毒,又沒有刑訊逼供,就把人整成這樣,歐勝雖然見多識廣,也是不解,除了向陳晚榮求助以外,什麼也做不了。
這法子太簡單了。陳晚榮想都不用想。脫口道:“打些水來,淋在他們身上。沖洗乾淨就成。”
三人都是一身溼漉漉的,用得着再衝水麼?歐勝心下老大一個疑團,仍是凜遵無誤,叫衙役打些井水,潑在三人身上。
幾桶水下去,歐勝看着陳晚榮,等待陳晚榮首肯。陳晚榮點頭道:“可以鎖了。”
歐勝手一揮,衙役地鐵鏈抖得嘩嘩響,把三人鎖了個結實。清水一衝,把剩餘的火鹼沖走了,雖然仍是疼痛難忍,三人已經能夠抵受了,悠悠醒轉,發起橫來,喝道:“放開我!放開我!”
歐勝一刀背砸在瘦高個背上,喝道:“大膽匪人,既入官差之手,還官胡言亂語。”
瘦高個一點也沒有把官差放在眼裡,頭一昂,胸一挺,厲喝道:“狗官,你要是敢動爺爺一根汗毛,爺爺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歐勝飛起一腳,踢在瘦高個下巴上,這一腳的力道不小,踢了一個跟斗。瘦高個一點不示弱,嘴一張,流出鮮血,仍是罵不絕口:“你這該死的狗雜種,有本事打死爺爺。”
另外兩個人也是一般表現,根本就沒有把一衆高聲吆喝的衙役放在眼裡,斥罵不已,招來一陣猛烈的拳頭。拳頭,刀背雖然厲害,打在身上砰砰作響,卻一點也沒有讓他們感到害怕,罵得更響了。
打了一陣,歐勝手打酸了,甩着手,罵罵咧咧起來:“孃的,皮真厚!”另外幾個衙役也是直喘粗氣。
三人給打得蜷在地上,好象縮着身子的狗一般,嘴裡鼻子裡全是鮮血,兀自叫罵不已。
什麼是悍匪?這纔是悍匪,悍不畏死!
門吱呀一聲開了,沈榷和王少華站在門口,看着三人叫罵,不住皺眉頭。如此不畏死之徒,如何審問?沈榷審理過的案子不少,就是沒有見過如此不怕死的人,要不皺眉都不行了。
陳晚榮冷森森地道:“你們嘴很厲害,不怕死,有種!我再給你們洗個涼水澡,怎麼樣?”瘦高個可以不把官差放在眼裡,可對陳晚榮的火鹼溶液卻極是忌憚,拳頭刀背打在身上,不過是皮外傷,可以忍受。火鹼溶液整在身上。卻是從骨子眼裡疼出來,難忍難捱,想不怕都不行。
“不關你地事!”瘦高個眼睛看不見。朝陳晚榮聲音傳來的方向色厲內荏的喝一聲。
底氣不足,明顯是怕了,卻還要嘴硬。歐勝很是驚奇地打量着陳晚榮,問道:“陳先生,您用什麼東西制服他們的?”
“不許說!”矮胖子喝一聲。一句話換來衙役的一個大拳頭,砸翻在地上。
陳晚榮指指瓦缸,道:“就那東西。”
歐勝走到瓦缸邊上一瞧,鼻子抽動幾下:“這是什麼呢?一股鹼味。有石灰。對呀。這主意不錯,我們給他灌到肚子裡去。兄弟們,抄傢伙灌!”
衙役們轟然應好,走來走去,裝作一副要給他們灌的架勢。
“你們敢!”三人異口同聲喝斥一聲,再也沒有後話了,換來衙役們的一陣爆笑。
三人不知道火鹼是什麼,卻知道石灰地厲害,要是給灌到肚子裡去了,從內臟爛起。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不知道要受多少苦楚才能死去。三人雖是兇悍過人,也是不得不懼。他們是悍匪,拳頭刀背沒少挨,皮外傷就更不用說了,早就練得皮粗肉厚了,自然是不在乎。可從內臟爛出來,這事太過歹毒,正是對症之法。不怕也得怕了。
沒想到文質彬彬的陳晚榮,淡淡一句話就鎮住了三人,沈榷真想不到,來到陳晚榮身邊。抱拳一禮:“晚榮兄,請借一步說話。”
陳晚榮應一聲,跟着沈榷和王少華進屋了。進了屋,沈榷把門關上,這才道:“晚榮兄,剛纔我聽王大人把事情經過說了,你抓住三個悍匪,爲民除害了。”
當着衆人的臉。他叫王少華公子。在屋裡卻叫王大人,想必王少華是有功名地人。陳晚榮知道王少華地來頭不小。卻不知道他身在幾品。
“沈大人言重了,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陳晚榮仍是保持一貫的謙虛作風。
沈榷接着道:“要不是晚榮兄手段高明,這等悍匪無人能治。沈榷忝爲寧縣之主,卻不知寧縣有此等兇人,實是失職,沈榷這裡謝過了!”深深一躬。
陳晚榮忙閃到一邊,意示不敢受他之禮,攔住道:“沈大人,你千萬不要這樣,這可是折煞我了。”
“我這也代那些苦主謝你了。”沈榷這才直起身,道:“這些惡人雖然作惡多端,只是一時還沒有證據,難以斷其死罪。晚榮兄,這得請你出面,做證供。”
就算陳晚榮出面指責三人,頂多也就是個強闖民宅的罪名,打上一頓板子,關上一陣子罷了,連死罪的邊也沾不上。他的意思是要陳晚榮做僞證,便於定死罪,只是他是官員,不能明說,只能暗示。
栽贓固然不是正常手段,用在此等惡人身上卻是讓人痛快,只是他們找錯人了,陳晚榮正色道:“沈大人爲民除害之心讓我很是欽佩,只是請恕我直言,三人在這裡犯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那麼一點事,頂多也就打打板子,關上一段時間什麼的,要想治其死罪,請恕我無能爲力了。”
“說得沒錯,我和王大人商量了半天,都沒有法子,這才請晚榮兄來一起商量。”沈榷很是無奈的道:“這些惡人騙人錢財,搶劫良家婦女,其惡行累累,就是死上十次也算是輕地。只是有一樣,我們地時間不多,這事得從快處置。”
陳晚榮聽得心頭疑雲大起,問道:“沈大人,此話從何說起啊?”
王少華接過話頭道:“這事慢慢處置,公主是不會干預。只是這位方士一定會干預,他在朝中很有勢力,必然要動些手段來救他的同夥。是以,我和沈大人商量了一下,一定要儘快處置爲是。因此,我們沒有時間去查證很多事,所以想請晚榮作個人證。”
太平公主地人本來就很吃香,更何況還是唐朝大熱門的方士了,行走於王公之間,倍受人尊敬,要救幾個人不過是一句話罷了。
爲民除害固然是好事。只是作僞證有點讓人打從心裡不爽,再說了只要自己站出來作證,無異於是在告訴那位方士。這是我乾地,不是引火燒身麼?
做“烈士”有高名,就是代價太大,不划算,陳晚榮權衡之後,笑道:“二位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這等事體。我哪能做得來。”
沈榷眼力不凡,笑着道:“晚榮兄是不是擔心給人報復?即使你不出來作證,你就以爲他不知道?有了今天這事,你是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早晚會來,還不如索性採取攻勢,除惡務盡!”
話是不錯,只是做這種僞證,陳晚榮真難以接受。想了想道:“我倒不是怕,只是心裡難以接受。”
王少華不住搖頭道:“陳兄真是君子,只是這君子得看人。這種人,你對他太君子,反而是貽害,不如小人一回。”
這道理陳晚榮也懂,想了想,仍是難以做到,搖頭道:“我做不來。要不這樣,人已經擒住了。關在牢裡,要死要活,還不是沈大人一句話。籍口好找,越獄未遂。或者傷重不治而亡,什麼藉口好用,沈大人找一個就是了。”
沈榷忙捂住陳晚榮的嘴,氣得直跺腳:“晚榮兄,你千萬別亂說,我是朝廷命官,怎麼能做這等事呢?”
明明就是想搞個栽髒,還把自己打扮成聖人。陳晚榮甩了一長串髒話給他。掰開他地手,非常認真的道:“沈大人。我說的可能不太好聽,可全是實話,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沈榷直跺腳,指着陳晚榮數落起來:“哎呀,晚榮兄!你要是把他們三個整死了,我頂多就說你失手,不痛不癢地事。可你把三人活捉了,還交到我手裡,我總不能直接給殺了吧?我是朝廷的官員,不是匪徒,做事得講律法,得講章程!”
陳晚榮真想反問他“你既然要按章程辦事,爲什麼還搞這種歪門邪道?搞栽髒陷害呢?”又怕他面子上受不住,開個玩笑道:“沈大人,是不是沒有章程,就沒人知道,你就不能高升了?”
這是一句玩笑話,說說就算了,沒想到沈榷臉色陡變,重重一下拍在桌子上,怒目圓瞪,看着陳晚榮:“陳晚榮,你別亂說話!哼!”袍袖一拂,轉身就走。
王少華忙追上去拉住:“沈大人,請留步!晚榮兄是開個玩笑,你不要往心裡去。晚榮兄,你這話可是過份了。沈大人是誰?去年這時候,沈大人還是朝廷的三品大員,要是沈大人想升官,不會做得罪人的事。”
話說得很含糊,陳晚榮卻想得到原因,能把三品大員撂到寧縣來做縣令,只有一個人可以做到,那就是太平公主。沈榷必是不附於她,纔給她找藉口弄到寧縣來地。
真沒想到,老是拍自己馬屁地沈榷原來還有這麼一段經歷。在羣臣閉口的時候,沈榷敢於對抗太平公主,這份氣概讓人心服,陳晚榮多了三分好感。
既然他和太平公主對抗,那麼他就是太子的人,怪不得他那麼熱心來道賀陳再榮,敢情他的政治嗅覺挺靈。這樣一來,他和陳再榮屬於一條戰線上的,陳晚榮不能不重新考慮一些問題了,抱拳行禮道:“失言了,請沈大人息怒。若沈大人真要爲民除害,其實法子很多,不一定非要做這種事。”
陳晚榮說得很真誠,沈榷的怒氣也平了,還禮道:“晚榮兄言重了。請問晚榮兄,可有妙策?”
“妙策不敢,倒是有一點淺見。沈大人連公主都不怕,何必在乎這個方士呢?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大張旗鼓的去查就是了。”陳晚榮出地主意不夠高明,卻很正派。
沈榷雙手直搖,道:“晚榮兄,你不在官場,不知道這官場地水有多深。你說的,沈某何嘗不明白,只是沈某想在長安干預之前先行處置掉,以免有後患。”
陳晚榮問道:“沈大人,請恕我說一句不敬地話,你就不怕給人報復?”
沈榷哈哈一笑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沈榷忠於朝廷,雖死無憾!”說得正氣凜然。
陳晚榮打從心裡讚賞,笑道:“說得好!既然這樣,沈大人何不把這些歹人一網打盡呢?”
王少華接過話頭道:“陳兄說的固然好,只是這些匪人分散各處,一時之間難以聚齊。要是長安方面不干預的話,我們當然能做到。”
下面的話沒有說,卻再明白不過了,沒有時間,陳晚榮微微一笑,道:“不能全部抓住,把元兇抓住也是好的。”
王少華和沈榷眼裡放光,齊聲問道:“可有妙策?”
“妙策談不上,我這裡有一個現成的餌!”陳晚榮一仍如舊,緩緩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