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嚇唬對別人有用,對陳晚榮一點用處也沒有。陳晚榮裝作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你這惡鬼,敢害我,我要炸死你!孫掌櫃,麻煩再給我一塊精肉,我要試試油溫,一定要把他炸得灰飛煙滅!”拳頭捏得格格作響,對這惡鬼是恨到骨子眼裡了。
孫正平叫人拿來一塊精肉,陳晚榮穿在柴禾上,放到油鍋裡去炸。火勢很旺,只一會兒功夫,鍋裡不再冒出氣泡,而是響起炸肉的嗤嗤聲。
油溫上來了,就是大羅金仙也是禁受不住,劉思賢那個鬱悶勁真沒法說,真恨不得給擔誤時機的陳晚榮兩個大耳光。
讓人可恨的是,陳晚榮把精肉打量一番,很是滿意,把精肉往劉思賢面前一舉,笑呵呵的道:“活神仙,一定把惡鬼炸成這樣!”
劉思賢一瞧,精肉已經炸得兩面黃,着誘人的香氣,熟透了。要是他再表演這油炸厲鬼的話,他的手就會成爲炸雞爪,不由得怵,臉上變色。
偏偏陳晚榮不識趣,笑呵呵的道:“活神仙,您要是把厲鬼炸酥了,我捐一萬銀子的香火錢。”
一萬兩銀子在劉思賢眼裡那也是一個大數目了,不由暗吞口水,只是現在油溫升高了,他哪裡敢去炸呢?好在反應夠快,道:“陳掌櫃,你儘管放心,這厲鬼跑不了。要散其魂魄,我還有幾種道術,不一定非要炸。”
童和護法使者原本很是緊張。要是不炸就露餡,聽了他這話,大爲放心,暗中鬆口氣。
“就要炸!炸得吱吱叫。我才泄氣!”陳晚榮決心要他好看,自然是不會順着他的話說,而是抓住這事不放,又開始威逼了:“活神仙,要是您不炸厲鬼。我只能出一百兩銀子地香火錢了。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心裡不舒服。”
心裡不舒服一語,雖不是什麼正大光明的理由,也還說得過去。銀子是陳晚榮的。他高興捐多少得他決定,誰也不能說什麼。
劉思賢驚異地打量着陳晚榮,要說陳晚榮不明白這其中的厲害的話,他是萬萬不可能如此說話,給自己難堪。說他懂嘛,又不太可能,畢竟這些手段只有道門中人,只有那些整天行騙的人才會,一個化工作坊的掌櫃無論如何是不可能洞悉其中地奧妙。
他可不知道他那點騙人的把戲在陳晚榮手裡一文不值。要不驚異都不行了。
“這個抓鬼能不能除淨得由神仙來定。神仙好才能把惡鬼除得乾淨。”劉思賢語含雙關。
他是在告訴陳晚榮,你不出夠銀子,我這“神仙”就除鬼不盡了。這話,對別是有用的的,對陳晚榮一點用處也沒有。
不過,陳晚榮知道他已經認慫了,沒必要再在這事上糾纏了,裝作一副驚訝模樣:“活神仙。你一定要把鬼抓乾淨。我捐一萬銀子地香火錢。”
如願以償,劉思賢愛聽這話。點點頭道:“陳掌櫃言重了,救你非爲你的錢財,以後不要這樣說了!”以後不要說了,這次就這樣了,多動聽的話語。
一萬兩銀子就要到手了,護法使者和道童相互使眼色,很是開心。
陳晚榮再吹捧他一句:“活神仙施恩不望報,這等胸懷讓我佩服呀,這香火錢一定要捐!”說得斬釘截鐵,沒有任何商量口氣。
劉思賢聽得很爽:“那我就代師兄師弟們謝陳掌櫃了。陳掌櫃,請站好了,我這就施法驅鬼。”從護法使者手裡接過木劍,握在手裡不住划動,左一劍的右一劍,上一劍的下一劍,左手捏住劍訣,嘴裡唸唸有詞,好象姜子牙施法似的。
陳晚榮看得暗笑,仍是裝作一副凜然駭懼模樣,雙手握在胸前,緊張之極。
“呔!惡鬼快快現身!”劉思賢大喝一聲,右手裡的木劍指天,道:“化鬼丹來!”
童忙取出一粒豆粒大小的丹藥奉上,劉思賢拿在手裡,木劍對着丹藥,眼裡厲芒閃現,喝聲:“進去!”把木劍遞給護法使者,右手食指對着丹藥一陣划動,遞給陳晚榮道:“陳掌櫃,惡鬼的魂魄已經收在丹藥裡,你趕快吃了。你恨他,吃了他,讓他永不得生。”
這種騙子地東西吃死人不償命,陳晚榮纔不會上這當,做作感激道:“請問活神仙,這是什麼靈丹妙藥?”
劉思賢吹噓起來了:“陳掌櫃有所不知,這化鬼丹不僅可以收住惡鬼地魂魄,還於你有莫大的益處。這可是我秘煉的仙丹,吸收了五石散的藥力,卻更勝一籌半籌的。”
五石散是中國歷史上大名鼎鼎的丹藥,曾經風行於三國南北朝時期,服食成風。最早服食五石散的是曹操的義子何晏,據說可以強身健體,因而“服石”成風。
古人最早服食地礦物和植物主要有丹砂、雲母、玉、代赭石、松子、桂等,而丹砂又是其中地重頭戲,佔了很大比例。因而丹砂之“丹”字就成了靈丹妙藥的代名詞,纔有“煉丹”這一說法。
五石散是砷製劑,服食之後渾身熱,有飄飄然地感覺,讓人很舒服,感覺就象做神仙。其熱程度讓人吃驚,就是在寒冷的三九天服食了,也要洗冷水澡才能鎮得住。
南北朝時期,很多士大夫服食五石散,熱得受不了,躲到沒人的地方,竹林呀什麼地方,脫光了衣服曬寶。要是給人撞見了,就裝出一派“衆人皆濁,唯我獨清”的模樣。不明究裡的人還會欽佩無已,尊他爲“高士”。獲得清名。這也是南北朝時期士大夫多狂悖之行地一個原因。
矜持一點的把衣服做得又寬又大穿在身上,即使熱也好受些,一時成風,時人好之。後人卻笑之。
砷對人體有害,是毒素,長期服用會中毒身亡,這是中國古代的吸毒潮,是當時的一大社會公害。古人給毒害了。兀自不覺,因而釀成了“服石求神仙,多爲藥所誤”地悲劇,死掉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古人異想天開。爲了獲得神仙享受,什麼都敢吃,真讓人驚訝!
這種服食丹藥,追求神仙的風氣並沒有因爲南北朝的結束而被阻止,相反在唐朝統治者的扶持之下更盛以往,達到歷史上地全盛時期。就連李白、白居易也在做着神仙夢。
白居易追求一輩子神仙不可得,到了晚榮寫下一很悲壯的詩“退之服硫黃,一病訖不痊。微之煉秋石,未老身溘然。杜子得丹訣。終日斷腥羶。崔君誇藥力。經冬不衣棉。或疾或暴夭,悉不過中年。”
退之是韓愈,微之是元稹,杜子是杜牧,崔君是崔元亮,都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追求神仙之術,丹訣之妙。最終丟掉老命。誠可悲。
劉思賢之所以提到五石散,是想借這有名的丹藥來增加一下身份。沒想到地是陳晚榮沒聽過五石散的名頭,不明所以,問道:“有什麼功效?”他要是說這是砷製劑,陳晚榮絕對不需要他解釋。
說這藥比起五石散略勝一籌半籌,是劉思賢的謙虛之詞,瞧他那副得意勁就知道藥力相差甚大,陳晚榮自然是要問清楚了。
以往遇到的人,劉思賢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就沒有如陳晚榮這般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劉思賢真不想跟陳晚榮費脣舌,可一想到一萬兩銀子,只得耐着性子道:“吃下之後,渾身熱,飄飄然欲仙,那是神仙的滋味。”他是親身試過的,說起來仍是餘韻仍存,很是懷念。
不經間看見孫家的看家犬蹲在不遠處,轉着眼睛盯着柴禾上的肉,陳晚榮眼睛一亮,笑道:“多謝神仙賜丹,不過我要這惡鬼來世做狗,不能做人!”用精肉把丹藥一包,喚一聲,朝看家犬扔去。
“住手!”劉思賢根本就沒有想到陳晚榮會把他辛辛苦苦煉製地丹藥給狗吃,眼裡閃着厲芒,出聲喝止,已是來不及了。
看家犬歡吠一聲,撲了上去,一口把肉吞下去。護法使者和道童都是用仇視地眼光瞪着陳晚榮,陳晚榮跟沒事似的,看着看家犬的變化。
這是實打實的丹藥,看家犬吃了沒多久就開始在院子亂躥起來,上躥下跳,汪汪作吠,眼睛紅,舌頭吐出,好象擇人而噬的瘋狗似的。
明顯是藥力過大,狗吃了成爲瘋狗,人吃了還不成神經病?偏偏劉思賢還肉疼不已,恨不得他自己吃了,象狗一樣亂躥。
凡是讓劉思賢生氣的事,看在孫正平眼裡那是無上的樂事,打從心裡誇讚陳晚榮地做法,只是看家犬變成現在這模樣,心裡也是焦急,不住搓手問道:“怎麼辦呢?”
陳晚榮笑道:“沒什麼大事,打幾桶冷水,給淋淋就好了。”
狗是熱得受不了,用冷水淋地確是很登對的法子,劉思賢驚異地打量着陳晚榮,很是奇怪的想這是自己的獨門秘方,他是怎麼知道的呢?
不等孫正平吩咐,家丁打來冷水,照着看家犬淋下去,看家犬給淋得一身溼,卻很是歡暢,仰長鳴,真有做神狗般的神氣。
劉思賢一夥看得直流口水,豔慕無已,瞧得陳晚榮直跌眼鏡,要是戴的有的話,肯定是一地的鏡片了。
把劉思賢心目中的神丹給狗吃了,劉思賢一百個不樂意,瞪了一眼陳晚榮,決定要給陳晚榮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眉頭一皺,立時有了主意:“陳掌櫃,思賢掐指一算,神仙仙班已序畢,正好有空,我這就請來。”他是想變點戲法,來嚇嚇陳晚榮。
陳晚榮何嘗不明他的心思,不動聲色:“那敢情好。有請神仙施法!”
護法使者從百寶囊裡取出一張硬黃紙,遞給劉思賢。劉思賢接在手裡,不無得意地道:“我一施法,神仙就會到來。在紙上留下仙人記!”
孫正平明知他是騙人的,兀自聽得心驚肉跳,問道:“什麼是仙人記?”
“就是仙人的掌印!”劉思賢挺挺胸脯,道:“爲了不褻瀆神仙,我得先淨手。有請孫掌櫃給我準備一盆清水。裡面加點醋,得把手好好淨淨。”
陳晚榮聽得笑,心想你要唬人,我就唬你。走到孫正平身邊,輕聲嘀咕幾句。孫正平點點頭,進屋去了。
劉思賢得意洋洋的看在眼裡,一點也不以爲意。等到孫正平回來時,手裡端着一個盆子,放到劉思賢面前,道:“活神仙請!”退到陳晚榮身邊,左手握住陳晚榮右手,馬上退開。站着看把戲了。
把盆子端起在鼻端嗅嗅。一股醋味,沒問題,劉思賢這纔開始淨手。洗好之後,道童遞上潔白地綢帕,把手擦拭乾淨,左手捏住紙張,右手不住比劃,嘴裡唸唸有詞。好象在作法。
這種裝腔作勢。誰都會,陳晚榮冷笑一聲。叫道:“活神仙,請慢。我來看看這水,有沒有問題。有人說,這招神仙的事情,往往是騙人的,我得看個明白。”
這本來就是騙術,劉思賢聽了這話也不慌亂,打量着陳晚榮,自鳴得意的道:“陳掌櫃,儘管看。”
陳晚榮走到水盆前,一股醋味,右手放進水盆裡一陣攪動,再放到鼻端一嗅,疑惑的問道:“活神仙,這水有用問題麼?”
“陳掌櫃不信,我就再洗給你看。”劉思賢信心十足,把紙張遞給道童,雙手放進水盆裡洗了幾下,提起來,再擦乾,問道:“陳掌櫃,可否滿意?”
你已經上當了,陳晚榮自然是很滿意了,點頭道:“神仙言重了,我哪能不滿意呢。請問活神仙,要是神仙顯靈,這紙上有什麼變化?”
“一個紅色地仙人掌印!”這把戲劉思賢玩過千百回,就沒出個差錯,想都沒想就回答。
陳晚榮退開,道聲請。劉思賢接過紙張,裝模作樣一番,右手提得老高,大喝一聲:“神仙顯靈!”一下拍在紙張上,一個藍色的手掌印清晰的出現。
明明說了要出現紅色的手掌印,卻是藍色地,很不相符,劉思賢這臉丟大了。陳晚榮擊掌贊好:“紅色的纔是仙人掌印,藍色的是狗爪印!”明明是在罵人,還象現新大6似的興奮,陳晚榮的表演還真到位。
護法使者和道童一臉的怒氣,打量着陳晚榮,很是不友善。
把陳晚榮的話聽在耳裡,劉思賢覺得很刺耳,本想喝斥陳晚榮,可陳晚榮的話無可挑剔,明知是在罵他,還不能回嘴,就別提多鬱悶了。
這是利用石蕊指示劑在酸性條件下顯紅色的原理來騙人,他一說陳晚榮就知道了,要孫正平去端水地時候順帶拿點純鹼出來。陳晚榮以驗水爲由,把純鹼化在水裡,ph值早就改變成鹼性了,不顯藍色還能是什麼色彩?
一點初中化學知識,居然敢在陳晚榮在前賣弄,不是自討沒趣麼?
看量着陳晚榮,一副胸有成竹地樣子,劉思賢這才明白過來上當了。可是,現在是騎虎難下,只得自己找臺階:“神仙要去蓬萊仙山摘尋千年靈芝,沒有空,留下這手印示知我天機,過幾天必回。”
神仙之事誰也沒有見過,他想怎麼說就怎麼說,雖是辨白之詞,倒也還成理。陳晚榮淡淡的問道:“是麼?這不是狗爪印麼,怎麼又是神仙的了?”
石蕊指示劑在酸性和鹼性條件下顯示不同的顏色,劉思賢雖然還沒有如此明確的認知,也是知道石蕊在不同的條件下會顯示不同的顏色。很明顯,陳晚榮知道這事,說不定陳晚榮還是此道好手。
劉思賢心念電轉,現在見好就收,馬上離去固然是好。不過,這是剎羽而歸,陳晚榮略加宣揚,他以後就別想騙人了。要想以後還能混,就得把陳晚榮比下去,要陳晚榮徹底服氣,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爲的事了。
主意一定,劉思賢盯着陳晚榮:“我還有幾手點石成金地法術,陳掌櫃是否要見識一下?”
你有多少花樣,我照單全收,陳晚榮欣然道:“好啊,你就露一手。你要用哪種原料呢?我好給你準備。”言來頗爲張揚。
已經不叫活神仙,而是稱呼你,這說明他在陳晚榮心中地份量已經下降了許多,劉思賢的騙術很多,想都沒想道:“我會把汞變成銀子!”
陳晚榮見他以憤恨地眼光打量着自己,真恨不得一掌把自己拍死,不由得怒由心生,眼裡殺機涌動,惡狠狠的想:“你這是自尋死路,我要你見識一下殺人化學!取你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