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晚榮,真是粗心,也不關心一下鄭姑娘。”陳王氏並沒有直接回答問題,而是來上一通數落之詞。
陳晚榮聽得有點不服氣,心想我不關心她,誰還關心她?只是這話不能說出口,只見鄭晴瞄着陳晚榮,低下頭,雙手絞在一起,都有些青了,羞怯得緊。
陳王氏也現語病了,忙轉移話題,道:“晚榮,娘問你,昨天高掌櫃和馬掌櫃是不是給你說,要你把酒精的包裝準備一下?”
“是呀!”陳晚榮看着鄭晴,這事應該是她說給陳王氏知曉的。
陳王氏接着又是一通數落之詞:“你這人也真是的,有問題得問鄭姑娘。她又不是外人,你多問問她,不行麼?鄭姑娘知道你犯難,幫你做出來了,你瞧瞧看,合不合用。”
昨天就在爲這包裝犯難,有了香皂這個前車之鑑,陳晚榮心目中的酒精包裝不是印字坊的師傅寫就的字體,好歹也要趕上吳兢的手筆,即使有差距,也不能太大,是以爲這事犯愁。
鄭晴讀書多,學識淵博,只是這字體比起吳兢來說,差距比較大,陳晚榮昨天不是沒有想到她,正是考慮到這點沒和她提。
聽了陳王氏這話,陳晚榮不由得很是驚奇,打量着鄭晴,問道:“晴,你真做出來了?”
“還有甚真不真的,不是已經做出來了麼?”陳王氏代鄭晴回答,手肘一碰鄭晴道:“鄭姑娘,拿出來給晚榮瞧瞧。”
陳王氏一句“她不是外人”把鄭晴羞得脖都紅了。雖然這已是既成事實,從陳王氏嘴裡說出來,畢竟很羞人的。
鄭晴聞言擡起來頭,從懷裡取出一個紙筒,遞給陳晚榮道:“陳大哥,你瞧瞧。合不合用?要是不合用,我這就去改。”
陳晚榮拿在手裡,紙捲上還有溫熱,是她的體溫。伊人把什麼事都準備到頭裡去了,任誰都會有體帖萬分的感覺,陳晚榮也不例外,一陣溫暖。忙打開一瞧,眼睛立時睜得老大,讚道:“好字!晴。你的字大有長進了!”
現在這字體比起她以前的字體加有力度,加有美感,間架結構加合理,總的來說上一層樓了。比起吳兢的字還有差距。只是這差距已經大爲縮小了。
“晚榮,你知道麼?鄭姑娘爲了這字,熬了半晚上,一遍又一遍地寫。瞧你,連聲體帖的話都不說。”陳王氏衝陳晚榮數落起來。
怪不得她今天這麼疲憊。原來是熬夜所致,對伊人這份深情,陳晚榮打從心裡感激,要不是有陳王氏在場,肯定是擁着伊人好好溫存一通了。
“晴,謝謝你,謝謝你!”陳晚榮連聲道謝,道:“字寫得好了,這花色點綴得不錯。使用說明比我想象的還要好。文字潤色,都是一等一的好。就用它了!”
誠如陳晚榮所言,這包裝設計得很不錯,絕對滿足陳晚榮的要求。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字體有些清秀,讓人一看就知道出自女之手,這是女字體的特徵,誰也沒辦法改變,不能奢求了。
這等好字,給人看了。不僅不會生起鄙夷之心,相反還會平添幾許讚歎,女能把字寫到這程度的能有幾人呢?
鄭晴擔心不合陳晚榮的意,沒想到陳晚榮如此盛讚,眉間蘊喜,笑盈盈地道:“陳大哥過獎了,我不過是臨陣磨槍,太倉促了。請陳大哥不要見笑。”
臨陣磨槍能練到現在這樣。這功夫下得十足,陳晚榮不由自主的拉住鄭晴的道:“晴。我真不知道說什麼好。”
陳王氏老練之人,忙出屋而去,留下陳晚榮和鄭晴在竈間情意纏綿。
任由陳晚榮握住手,鄭晴笑意濃:“陳大哥,我想過了,這酒精的包裝還得用瓷器。口上要有螺紋,擰緊之後,再用黃蠟封住就成了。”
陳晚榮也是這麼想地,兩人想到一塊去了,陳晚榮看着她設計的盛器,很是讚賞:“晴,有你在身邊,省心多了。你累了,回去休息,我送你回去。”
“不累!”鄭晴還是那般嬌俏可愛,頭一偏,很是喜悅的道:“爲陳大哥做事,我哪裡累了?陳大哥,這瓷器就燒成能裝一斤酒精就行了。只是,這紙張印起來要注意大小。要兩者能配得上。”
心思真細,連這種細節都沒有放過,陳晚榮還能說什麼呢?摟住她的纖腰,在她臉上香了一下,道:“獎勵你的!”
鄭晴臉紅過耳,在陳晚榮肩頭輕拍一下:“壞死啦!”
“你歇着,我去辦這事。我正好有事找袁掌櫃,兩件事一齊辦了。”陳晚榮打量着鄭晴,忽閃着眼睛,修長地睫毛一眨一眨的,風情萬種。
鄭晴俏臉一揚,道:“不嘛!人家要跟你一起去。”
陳晚榮拗不過她,只得道:“成。我們現在就去。”兩人出了竈間,陳王氏正在院裡忙活午飯的事兒,衝陳晚榮道:“晚榮,你把鄭姑娘照顧好,不要再粗心大意的了。”
伊人爲了自己的事,累成這樣,陳晚榮真是失職,就是她不說,也會加倍留心了,笑道:“娘,知道了。娘,我們出去一陣。”
陳王氏望望鄭晴,一門心在陳晚榮身上,再看看陳晚榮,臉上全是喜色,兩人之情越來越濃了,歡喜無限,笑呵呵的道:“早去早回。照顧好鄭姑娘!”
陳晚榮應一聲,和鄭晴離家而去。
這是兩人相識以來,第一次相偎而行於城裡,鄭晴既是高興,又有些羞澀,偎在陳晚榮身邊。來到印字鋪,陳晚榮把鄭晴設計的包裝紙遞上,印字鋪掌櫃一連讚了幾個好字,陳晚榮衝鄭晴一閃眼,鄭晴很是高興。抿着嘴脣,盈盈笑意盡在俏臉上。
陳晚榮特的交道一句,要印字鋪印得好看些,重要的是要保證鄭晴字體地韻味,印字鋪掌櫃拍着胸脯保證。
這意思不說也明白,那就是陳晚榮非常欣賞這作品,鄭晴自然是歡喜了。就是到了袁記窯場,還沉浸在喜悅中。
窯場陳晚榮來過多次,熱鬧不減。今天也不例外,前來提貨的馬車排成一條長龍。院裡的夥計忙着裝車,額頭上掛着汗水,晶瑩如珍珠。
以往。陳晚榮到來時,總是看見袁天成在忙着招呼主顧,今天卻是個例外,沒有看見袁天成。一問之下,夥計說袁天成正忙着。
“請問小哥。袁掌櫃在忙什麼?”陳晚榮隨口問一句,可答,可不答。
夥計很樂於回答,笑呵呵的道:“陳掌櫃有所不知,東家正在做一個酒缸呢。”這裡做的酒缸多了,很平常地事情,陳晚榮也不以爲意,禮節性的道:“袁掌櫃真是忙呀,做酒缸還得自己動手。”
“哎。陳掌櫃,您有所不知。東家這酒缸和平常的酒缸有些不一樣,以往的酒缸只要能裝酒就成,可這酒缸不行。也不知道是哪個吃了飯沒事做的人想地,硬要掌櫃把這酒缸做得直直的,不能再象以前那樣下窄上寬。”夥計不以爲意,末了還來一句:“真是吃了飯沒事做,酒缸能裝酒就成,還整這些虛的做甚?”
不用想都知道這是陳晚榮要的酒缸,昨天要肖致中來跑一趟。訂幾個,計量用地。沒想到居然被這個夥計鄙夷一番,鄭晴早就笑翻了,捂住嘴嗤嗤的笑個不停。
陳晚榮一本正經的道:“小哥,有些事你不懂,別亂說話。”
夥計可不服氣,嘴一撇道:“這酒缸有甚懂不懂的?是個人都知道,直地能裝酒。斜地還是能裝酒。整那些虛裡叭嘰的。”
鄭晴維護起陳晚榮,俏臉一沉:“你不知曉。別亂說話。小心我告訴袁掌櫃!”
她平日裡笑吟吟地,一旦沉下臉來,還真有幾分駭人的氣勢,夥計嚇得一縮舌頭,不敢再言語了,走在頭裡帶路。
來到袁天成忙活地地方,只見袁天成正瞅着酒缸胎體,東瞅西瞅的,看得極爲認真。陳晚榮上前抱拳道:“見過袁掌櫃。”
“是陳掌櫃,甚風把您吹來了?”袁天成一雙手泥裹裹的,對衝陳晚榮很不好意思:“我這樣真不好意思,陳掌櫃見諒。”
陳晚榮連聲道不敢,袁天成和鄭晴見過禮,這指着酒缸胎體道:“陳掌櫃,您來得正好,這酒缸我是按照肖師傅說的樣式做的,您瞧合不合您的意?”
夥計這明白他是當着陳晚榮的面說陳晚榮的壞話,不住縮舌頭,告了罪,趕緊溜走了。
陳晚榮一瞧,這胎體做得不錯,內壁光滑,筆直一線,道:“不錯。袁掌櫃,真有您的,做得這麼直。”
袁天成大爲放心道:“我還以爲不合您地意呢。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醫用酒精有個區間,只要在範圍內就成,要求沒那麼精確。想象得到,肯定是肖致中來訂做的時候,特的吩咐過一定要直,要不然袁天成不可能如此認真對待。
有點小題大做了,陳晚榮想想有點好笑,道:“袁掌櫃,我今天來找您,是有事想請您幫個忙,我還要做些東西。”
“陳掌櫃,我們屋裡談,屋裡談。”袁天成忙把陳晚榮和鄭晴請到屋裡坐下,告聲罪,自去洗手了。等到洗好手,袁天成這回轉,給陳晚榮和鄭晴奉上茶水,一個勁的致歉:“陳掌櫃和鄭小姐駕臨,我沒有迎迓,還如此失禮,真是罪過,還請二位恕罪。”
陳晚榮搖手阻止他道歉:“袁掌櫃言重了,是我們來得唐突。我這裡有一張畫,請袁掌櫃過目。”取出鄭晴畫的裝酒精的瓷器,放在袁天成面前。
袁天成看了一眼,讚道:“好畫!線條流暢,有力度,色彩不錯。只是,如此上好的畫功,用來畫酒器。未免可惜。”
鄭晴昨晚不僅忙着設計了包裝,還專門設計了裝酒精的瓷器,這外形和尋常酒甌不同,高,加美觀。
對這讚美,陳晚榮打從心裡讚賞,衝鄭晴一閃眼,意示嘉許,鄭晴抿着嘴脣。忽閃着眼睛,算是回答。
“這應該是出自女之手。”袁天成一語說出,看見陳晚榮二人眉目傳情,立即明白過來。轉移話題道:“陳掌櫃請放心,我一定燒好,讓您滿意。您要多少?”
陳晚榮伸出一根手指,道:“先來一千。”
袁天成嚇了一跳道:“這麼多?成,沒問題。過幾天就好。”
“謝袁掌櫃,這不急,您晚幾天做出來也沒關係。不用一次全給我,一次給個三四百個就行了。”陳晚榮估算着,一次性全給了,也不見得能用完。先做出三四斤酒精去賣,應該夠了。
陳晚榮每次來都爲袁天成着想,袁天成很是感激,道:“謝陳掌櫃好意。”
“這錢怎麼算。袁掌櫃給個價吧。”陳晚榮以前在這裡做東西,因爲袁天成意外學到螺紋,都不要錢。這次做的東西多了,不能不給錢了。
袁天成一雙手搖個不停:“陳掌櫃,您這不是在折煞我麼?您知道的,就螺紋一樣,我就淨增三成收益,這都是拜您所賜,我哪能要您地錢。還是照以往一樣,不收錢。不收錢。”
他的好意陳晚榮領受得多了,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解釋道:“袁掌櫃地好意,我心領了。只是,這次我要做的東西很多,要是您不收錢,我都不好意了。實話給您說吧,這東西以後會要得多。幾千、上萬。甚至多,都有可能。您是開門做買賣的。這麼多的東西要是不付錢,那怎麼成呢?”
語氣非常篤定,袁天成不得不細想了,摸着鬍鬚想了一陣道:“既如此,那我就小見了,還請陳掌櫃不要見笑。這麼着,您的東西,我都讓一成利給您。陳掌櫃,這樣如何?”
這樣也不錯,他既承了自己的情,又拉到了買賣,兩全其美,陳晚榮想了想道:“行。只是袁掌櫃太吃虧了。”
“陳掌櫃客氣了,其實得實惠地是我呢。”袁天成想起因螺紋而增加地收益遠遠大過讓給陳晚榮的錢,不由得幾許高興。
價錢已經談妥,陳晚榮這進入重要地事情,道:“袁掌櫃,我還有一樣東西要麻煩您幫我做一下。”
“陳掌櫃儘管吩咐,我一定盡力。”袁天成沒口的答應。
陳晚榮站起身道:“有勞袁掌櫃費心,我需要一錠墨。”
袁天成見過陳晚榮用墨作畫,而不是用毛筆,也不以爲奇,遞上一錠墨,忙着鋪開紙:“陳掌櫃,請。”
陳晚榮微一凝思,在紙上畫起來。這東西很簡單,只幾下就畫好了。
鄭晴和袁天成眨着眼睛看着畫,又看看陳晚榮,萬分不解。鄭晴忍不住問道:“陳大哥,這是什麼呢?看上去象杯,又不象。說不是杯,又能裝東西。”
這話說到袁天成心裡去了,點頭附和道:“是呀!鄭小姐這話就是我要說的。”
陳晚榮給他們解釋起來:“這不是杯,是坩堝。可以用來裝東西,但我不是用來作盛器,而是用做工具的。”知道鄭晴會追問,率先一步說出來:“做玻璃就得用到坩堝。”
鄭晴這恍然,不住點頭。袁天成卻不知道玻璃爲何物,不過他老於世故,知道這必是陳晚榮地秘密,聰明的選擇了不問。
陳晚榮說出要求道:“袁掌櫃,請您照着這式樣做兩個。要大些,要能裝百來斤的東西就成。還有一點,這坩堝一定要能耐火燒。”
瓷器東西本身就耐火,袁天成想都沒有想,輕拍着胸口道:“陳掌櫃,您放心,保證燒不壞。”
他信心十足,然而陳晚榮說出來的話一下了把他的信心打擊得沒了,陳晚榮說地是:“袁掌櫃,您的技藝我信得過。我唯一擔心的就是這耐火問題。我燒起來,不是您燒窯,會比您燒窯熱,熱得多,差不多有兩個這麼熱吧。”古人沒有溫度這一說法,只能用一個熱字了。
燒製瓷器需要上千度的高溫,兩個這麼熱,就要差不多兩千度,遠遠出了袁天成的理解範圍,還真沒把握,一下愣住了,說不出話來。很明顯,遇到技術難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