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晚榮經歷的幾番生死,都和眼前這個人有關,他纔是真正的幕後圓兇,沒想到居然在這裡見到他,陳晚榮很是來氣,細細打量起來。江丙楚寬眉大額,細長眼,道袍在身,一副仙風道骨之高士風範。他自報家門時,話中含有憤恨,卻給他說得心平氣和,一點也不影響他的高士形象,於他這自我標榜的能力,陳晚榮不得不服氣。
大奸似忠,一點不假陳晚榮冷冷一笑,嗓子扯得老高:“啥?”陳晚榮和江丙楚兩人本來就很引人注目,他再如此高聲喧譁,人們的眼光一下子聚過來,瞅着二人。
江丙楚冷冷的打量着陳晚榮,一點反應也沒有,任由陳晚榮折騰。陳晚榮聲調老高,接着往下說:“你說劉騙子是你師弟?不會?江道長仙風道骨的有道之士,怎麼會有一個坑害良民,四處行騙的師弟呢?江道長,難道你也是個騙子?”
這話太陰損了,江丙楚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四下裡一掃,只見客人們個個張大了嘴巴,驚詫不已,真恨不得一劍捅死陳晚榮。好在他的反應夠快,提高聲音,呵呵一笑:“無量天尊,陳施主,我們又見面了,一定要多多盤桓”一副親熱得緊的模樣,右手自然而然的搭在陳晚榮肩頭。
陳晚榮只覺右肩上給泰山壓住一般,半身痠麻,肩骨都快斷裂了。強忍着疼痛,臉上裝作一副什麼事也沒有的模樣,笑呵呵的道:“江道長,見到你真是我的榮幸。無以爲敬,借花獻佛,這杯茶敬你了。”左手去端茶杯,卻是一滑,茶杯飛起來,直朝江丙楚的面門砸去。
江丙楚冷笑一聲,心想雕蟲小技。也敢在我面前來賣弄,右手一伸就要去接茶杯。陳晚榮趁機在他胳肢窩裡狠狠一撓。要是陳晚榮打他一拳,他不當一回事,可這一撓,他就禁受不住了,格的一聲笑出來,身子一顫,右手沒有接住,茶杯結結實實砸在他臉上。茶水四濺,到處都是。
茶水的溫度不低,燙得生疼,江丙楚惱羞成怒,右手成拳,就要朝陳晚榮打去,陳晚榮早就脫出他的掌握。哎呀一聲,一副手忙腳亂樣子:“江道長,你這是怎麼搞的?連茶都接不住?虧你是高人。這怎麼辦?我幫你擦。”順手抓起桌上的絲巾,不由分說捂在江丙楚臉上,一陣亂揉亂搓。
抓住他地鬍子,使勁一扯,江丙楚吃疼不過,哎呀一聲叫出聲來。陳晚榮關心的聲音響起:“燙得很疼,是不是?江道長。你這人也真是,老友見面,不用這麼激動,燙着多不好。”
客人都看得清楚。明明是陳晚榮把茶杯砸過去的,無禮之極。奇怪的是,江丙楚卻一點也沒有喝斥,更沒有一點不悅之色,給燙得紅的臉上卻是一臉的笑意:“陳大人說的是,是我的不對。我們好好親熱。”說着。把椅子移到陳晚榮身邊。
陳晚榮知道他是想趁這機會找場子,淡淡一笑道:“公主府裡見到道長,真讓人高興。”
江丙楚一聽“公主”二字,立時醒悟,在這裡找陳晚榮的麻煩他會吃不了兜着走,別地不說,光看陳晚榮入廳是由何總管親自迎接一事就知道太平公主對陳晚榮格外禮遇。念頭一轉。將計就計。笑呵呵的道:“陳大人,人不轉的山轉。山不轉的河彎,我們見一次面,不容易,得好好嘮叨。”
“那是,那是。”陳晚榮很是歡喜,在江丙楚的脖子上摸摸,順手做個砍頭的姿勢,親熱得緊了。
客人們都知道江丙楚是太平公主跟前的紅人,身份尊貴,等閒人哪敢如此無禮。陳晚榮如此做,自然是兩人關係非同尋常,也就不在關注二人了。
江丙楚壓低聲音:“姓陳地,我和你沒完。”
陳晚榮接過侍女遞來的茶水,呷了一口,雲淡風輕,在他耳邊問道:“你又能拿我怎麼樣呢?你要知道,你那幾手騙術不入我法眼。你要是想不利於我,劉騙子就是你的前車之鑑。”
劉思賢的本事江丙楚知道得很清楚,比起自己雖有不知,也是很了得的了,居然給陳晚榮破得精光,聽了陳晚榮的話,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臉上卻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輕聲威脅起來:“你一點妖術,怎能與我相比?螢火之光,豈能與皓月爭輝”
陳晚榮嘖嘖一下嘴巴,問道:“江騙子,你知道劉騙子他們怎麼死的麼?”
“還不是給你害死的”江丙楚想也沒有想,脫口而答。眼睛在陳晚榮身上溜爲溜去,想找到答案。
陳晚榮看在眼裡,已經明白他地心思,好整以暇的道:“你到現在都沒有想明白,是不是?我要你死,其實很簡單,你要是敢對我不利,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江丙楚冷笑一聲,回敬道:“死得難看的是你不是我”
陳晚榮四下裡一望,這才問道:“那個劉思德的武功很好,那把劍可是好寶貝呢,可是現在到了我手上。你知道劉思德現在在哪裡麼?”
劉思德失蹤多時,江丙楚多方打探都沒有消息,一聽這話,耳朵都豎起來,就是不說話。他不說話,陳晚榮也是不說,只顧着喝茶,手指在桌面上輕擊,悠閒得緊呢。
真想從陳晚榮嘴裡掏出答案,江丙楚在心裡甩了一長串髒話給陳晚榮,問道:“他人在哪裡?”
“他死了。^^^^”陳晚榮淡淡地回答。
江丙楚嘴角一扯:“就憑你,能殺得了劉師弟?”
陳晚榮針鋒相對:“要是我沒殺他,他的劍怎麼到了我的手裡?我給了再榮呢。他這劍很好,再榮正需要有趁手的兵器。”
“他是怎麼死的?”江丙楚不得不信了。
陳晚榮想起當時殺劉思德的情景,頭皮直炸,要不是和江丙楚鬥嘴,絕對不想重提這事,還得裝作一點也不在乎地樣子:“他死得可慘呢。腸胃都會爛掉,然後纔會慢慢死去。”
“你有爛腸毒藥?我這麼多年還沒配出來呢。”江丙楚輕笑一聲,口水濺得老遠。
陳晚榮不置可否:“你要是不信。可以來試試,包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笑過,江丙楚點頭道:“我是小瞧你了,你真的有種,居然敢到公主府裡,也不怕我對你不利。”
陳晚榮眉頭一軒,計上心來:“你知不知道公主爲何請我來?還派她的車伕接我,要何總管親迎我。”
這事江丙楚真是想不到。打量着陳晚榮不說話。陳晚榮先沉默一陣,吊足他的胃口,這才神秘兮兮地道:“那是因爲公主她老人家要我幫她做一件事。”
“何事?”江丙楚脫口問道。他是太平公主的紅人,有事的話應該是他,而不是陳晚榮,太平公主不要他辦事,說明他失寵了。要不急切都不行。
陳晚榮見嚇住他了,心中暗笑:“公主她老人家知道我仙法厲害,要我幫她看看,有沒有騙子。我要是當着公主地面破了你地法術,你說,公主會怎麼想?”
說起騙術,江丙楚不見得比劉思賢強多少,劉思賢敗在陳晚榮手下,不用說他也不是對手。一聽這話。不由得心裡怵,細長眼不住轉動,尋思處置之法。
辦法還沒有想好,只聽何總管的聲音響起:“各位:酒宴已備好。請移駕。”大步過來,走到陳晚榮身邊道:“陳大人,請”
陳晚榮衝江丙楚一閃眼,頗有幾分得意,應一聲,在何總管地引領下。大步而去。江丙楚望着陳晚榮的背影,恨得直咬牙。
不用想也能猜到江丙楚恨得牙根癢,陳晚榮笑呵呵的,跟着何總管去了。何總管不明所以,還以爲陳晚榮是因爲他這個總管親自引導而受寵若驚,不由得挺起了腰桿。
在侍女地引領下,客人們來到外邊。中間一塊玉石鋪成的場地。潔淨異常,在星月之光下出柔和的玉光。場地四周是花園。百花盛開,花香四溢,格外清新,讓人心神俱醉。
天空繁星閃爍,皓月當空,柔和的月光灑在地上,一片銀白。晚風習習,舒心悅意,讓人格外舒暢。
場地裡並沒有燈籠,更沒有燈燭,卻是亮如白晝,在靜夜中格個引人注目。陳晚榮站的有點遠沒瞧清楚是何物出如此明亮的光輝,等到走近了方纔現原來是每隔一定距離就有一張鑲金小桌,上面放着一個玉盤,玉盤裡放着一寶碩大的夜明珠,光亮就是這夜明珠出。
對於陳晚榮來說,夜明珠存在於傳說中,這是平生第一遭見到,吃驚不已。略一打量,不下二十顆之多,這太平公主真是富可敵國,纔能有如此鋪排。
轉念一想,太平公主權傾天下,拍她馬屁地人很多,要弄點夜明珠還不是小菜一碟。就算是國庫裡的東西,她照樣弄得出來。
天上明月繁星,地上夜明珠,這創意還真是讓人不得不服。
場地上擺着桌子,分成兩排,從涼亭一直排到場地邊。每席上有一個銀盤,裡面放着金盞玉碗象牙筷,各種名貴餐具無不應有盡有,陳晚榮看得眼花繚亂,暗中抽涼氣。
何總管領着陳晚榮來到靠近涼亭的位子上,道:“陳大人,請。”陳晚榮坐下來,左手邊還有一席,雖不是坐的最上,一個從七品官員能坐這位子,早該滿足了。衆人坐好,沒有人說話。陳晚榮打量着起來,一個個好象木雕泥塑似的,一點動靜也沒有。
“公主、司馬道長駕到起樂”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緊接着就是悠揚悅耳的迎賓樂聲響起,一隊使女前導。最前面兩個使女手捧玉盤,玉盤上放着兩顆碩大的夜明珠,蓮步款款,直朝涼亭行來。
在使女身後,是一身珠光寶氣的太平公主,步履穩健,大步而來。她旁邊一個身材高大,比她高出一個頭地道士。頭挽道髻,一襲潔淨的道袍,寬袍大袖,手執拂塵,雪白的塵絲垂在左臂彎。步態輕盈,不緊不慢的走在太平公主身旁。
陳晚榮他們聞聲肅立,打量着這個道士。這個道士與劉思賢和江丙楚截然不同,慈眉善目,一副不食人間煙火之象。活脫一個仙人。陳晚榮一下子愣住了,心想難道他真是世外高人?這氣質可不是裝得出來地。
二人身後跟着兩隊人,一隊由江丙楚打頭,另一隊由竇懷貞引領。來到近處,江丙楚看見陳晚榮正瞧着他,不由得頭一昂,得意洋洋。他也算是有幾分仙氣了。只是比起這個司馬道長,根本就不值一提。
使女進到涼旁,把玉盤放下,涼亭裡立時亮如白晝。來到涼亭入口,太平公主站住了,一雙潔白地玉手輕揚:“承蒙各位賞光,李令月這廂謝過了。”盈盈一福,風情萬種,尤其是成熟女人的風韻更具誘惑力。場中不少人的喉結不住抽動。
站直身子,太平公主接着道:“這位是司馬承禎道長。司馬道長的大名,無須我多說,你們都清楚。見過司馬道長。”
衆人齊聲道:“見過司馬道長。”
陳晚榮不知司馬承禎爲何人,但這見面的基本禮節還是要地,跟着衆人一齊見禮。
“無量天尊”司馬承禎左手打個問詢,口喧道號。聲音清越,平和,不帶絲毫煙火之氣。讓人聽着很舒暢。
太平公主張口開聲:“今天到場的,不是朝廷官員,就是至交,不敘官場禮儀。大家都別拘禮,找位子坐了。”
“謝公主”
雖然太平公主說隨便坐,可沒人敢亂坐,江丙楚在使女的引領下坐到陳晚榮上。得意的瞄了一眼陳晚榮。眼睛都在放光了,意思是說“瞧。我還在上呢”。於他那副小人得志模樣,陳晚榮付諸一笑。
另一面最上是竇懷貞,蕭至忠緊挨着他坐了。二人看見陳晚榮這個從七品散官居然坐在高位,甚是驚奇,對望一眼,不明所以,相對搖頭。
太平公主道聲請,引領着司馬承禎進了涼亭,使女忙着招呼二人就坐。
太平公主說起招待貴賓地用語:“李令月多次寫信,請道長前來,無奈道長仙緣未了,不能如願。李令月還以爲不能見到道長了,沒想到道長竟是賞光,李令月無比榮幸”笑語吟吟,臉上滿是笑容,開心得緊。
司馬承禎把拂塵放下,喧一聲道號,這才道:“公主言重了,蒙公主相召,貧道無上榮耀。只是,山中事甚多,一時脫不開身,倒教公主見笑了。得罪之處,貧道這廂賠罪了。”聲音依然平和,無喜無怒。
太平公主忙回禮道:“打擾道長清修,有罪的是李令月。”雙手一拍,一個洪亮的聲音道:“擡上來。”
話音一個,只見四個使女擡着一個閃閃光地東西過來。流光溢彩,非常漂亮,好象暗夜中地明珠一般吸引人,陳晚榮眼睛瞪得老大。等到使女走到跟前,陳晚榮這纔看清,原來是三尺高下的珊瑚。珊瑚本來就很漂亮,更難得地是上面點綴着指頭大小地珍珠,美麗得無法言說了。
在座之人除了陳晚榮,都是金銀窩裡滾過多次,好寶貝見過不少,也是禁不住驚訝出聲。
使女把珊瑚放在亭口,退了下去。太平公主聽着衆人的驚訝聲,不免幾許得意,微微欠身,介紹起來:“道長,這是李令月的鎮庫之寶,等閒不用,今日爲道長洗塵,派上用場了。”
這珊瑚整個唐朝也不一定有第二個,太平公主拿出來待客,可見對司馬承禎的重視了。要是換個人,見她以如此規格相待,必然是興高采烈。然而司馬承禎只淡淡一笑:“公主盛情,貧道記住了。”
瞄着身邊的江丙楚,只見他眼睛放光,死盯着珊瑚,不用想都能猜到,他的心裡肯定充斥着貪念。再瞧司馬承禎,看了一眼,不再看,靜靜的坐着,同是具有仙氣的人,其自持力居然相差如此之大。
陳晚榮心頭泛起老大一個疑問這個司馬承禎說不定真是世外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