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 先聲奪人

此去石堡城,不用出函谷關,經中原北上。長安有一條官道直通隴西之地,不過,這條路要經過灞橋。往東沒走多久,就來到了灞橋。

今天的灞橋與以往大不相同,不僅行人衆多,更重要的在於路邊佈置了兵士,把守得水泄不通。陳晚榮一愣,只見前面旌旗招展,似有不少人,距離太遠,看不太清楚。

王少華打馬趕來:“陳兄,太子和公主在前面爲我們送行。”

炮兵出征很受睿宗重視,只是太子和太平公主趕來送別一事,陳晚榮還真不敢想,忙一拍馬背,和哥舒翰、王忠嗣趕了過去。

太平公主笑吟吟的,遠遠就迎了上來:“晚榮,你也真是的,此番出征非同小可,爲何不聲不響的就走了?招呼也不打一聲!”

陳晚榮此次出征,建功立業是必然之事。太平公主打着自己的得意算盤,陳晚榮此次歸來,在朝中的影響力必然大增,地位會大幅提升,她要是不趁機拉攏一番,那就太沒遠見了。要陳晚榮投靠她,難度太大,拉近點關係,讓陳晚榮不難爲她,這好處也不小了。

於她的用意,陳晚榮當然能明白,跳下馬背,行禮道:“見過公主!”

“免了,免了!”太平公主親熱得緊,拉着陳晚榮的手,不停在手背上輕拍:“好俊的一個將軍!如此年紀紀輕輕。就率軍出征,只有霍驃姚能與你相比了。晚榮,你應該榮幸纔是!”

陳晚榮回答得很有技巧:“臣以做爲大唐地將軍而榮幸!見過太子。”

李隆基仍是那般平靜,擺擺手,說聲免了。這才直道來意:“我本來沒有打算來給你們送行,父皇下旨,要我代父皇爲你們餞行。”

不是李隆基不重視這次出征。相反他極其重視。這一仗打好了,他這個首倡者的地位、聲望將會扶搖直上,根基更加穩固。不過,以他的爲人,要他親自送行,不太可能。你建了功,他賞你就是了,不必法外施恩,以示尊榮。

睿宗的功業將由炮兵決定,睿宗自是非常上心了。他非常想親自來送行。只是有一件,戰陣兇險,此戰獲勝的把握極大,也不敢保證沒有意外。要是真地出了意外,不能取勝,那麼睿宗親自餞行就會成爲笑柄。

正是考慮到此點,睿宗纔要李隆基代他來餞行。這是一個兩全之道。既昭示了睿宗的恩寵,又避免了萬一不利而給人笑話。

“謝皇上恩德,謝太子!”陳晚榮謝恩。

李隆基大手一揮,一衆宮衛擡着酒罈,酒碗過來。哥舒翰已經瞧出了苗頭。睿宗不僅僅是給陳晚榮、哥舒翰、王少華和王忠嗣他們這些大人物壯行,還要給兵士們賞酒,不等陳晚榮吩咐,已經下令炮兵停下來。

命令一下,炮兵立時排成三個縱隊,立在道旁。個個站得筆直,好象打進土裡的木樁似地,沒有人說話,表現出了良好的軍事素養,贏得行人、圍觀百姓一片彩聲。

宮衛停下來。拍開封泥。一陣酒香飄來。陳晚榮鼻管略一抽動,就聞出來了。這是宮中的御酒,還是珍藏多年的上品。這酒,陳晚榮在宮中喝過,知道其貴重。沒想到,睿宗連這等美酒都拿出來犒勞兵士,還真是下了血本。

這也是在向陳晚榮傳達一個決定:此戰只准勝,不能敗!

宮衛斟滿酒,炮兵一人一碗。李隆基和太平公主端着酒,站到官道正中,注視着炮兵。

一聲令下,炮兵轉了過來,面對着李隆基他們。李隆基舉着手中的酒碗,大聲道:“將士們:本太子奉皇上旨意,前來爲將士們送行!這酒是御酒,不是一般的御酒,是珍藏了數十年的御酒。當年,太宗皇上以此酒爲衛國公李靖壯行,李靖不負太宗皇上所託,以三千勇士夜襲陰山,搗毀了頡利可汗的老巢,滅了突厥!”

李靖在唐朝是個家喻戶曉的英雄人物,他以三千勇士冒着大雨濃霧,衝進頡利可汗的老巢,讓頡利可汗誤判是唐軍大集,要不然李靖絕對不敢衝進他地大營,因此而嚇破膽,倉皇北逃,最終在磧口給唐軍活捉。

頡利可汗給活捉固然讓唐人興奮,口口相傳。但最讓唐人稱道的是,太上皇李淵得到這個消息高興得不了,以太上皇的名義大宴羣臣,在席上慨嘆昔年向突厥稱臣,如今卻滅突厥,洗雪前恥,是何等的幸事。

席間,李淵還引漢高祖劉邦不能報平城之圍作比喻,其高興之情可以想見。就是在這次宴會上,李淵要頡利可汗跳突厥舞蹈助興,頡利可汗不敢拒絕,只得跳舞。

活捉了少數民族領袖,還要其跳舞助興,這在中國歷史上僅此一次而已。唐人每當言及李靖滅突厥,都要說起這事,引以爲笑談。

睿宗居然用唐太宗給李靖餞行的酒來壯行,不僅僅是恩寵有加,更在於希望非常大,是希望此戰把吐蕃給滅了。

這是無上榮寵和期望,炮兵們個個感奮不已,無不是噙着眼淚,齊聲歡呼:“謝皇上!”

陳晚榮當初喝這酒時,只覺這酒味道格外好,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一段歷史淵源。一下子興奮起來,血液沸騰了,心中暗暗告誡自己“我不是衛國公,沒有他那般驚才絕豔的軍事才華,不能滅吐蕃。不過,我能憑着手中火炮把吐蕃的關山險隘一個個轟下來,讓吐蕃走向滅亡!”

李隆基接着道:“你們此去。必下石堡城,方能慰太宗皇上,衛國公地在天之靈!”

“下石堡城,滅吐蕃!”炮兵再一次怒吼。

“幹!”李隆基把手中酒碗一舉,一仰脖子喝光。大手一揮。手中酒碗重重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陳晚榮他們喝乾,也學李隆基的樣。把手中酒碗摔碎,贏得老百姓一片喝彩。

“謝皇上!”在陳晚榮的帶領下,炮兵齊聲謝恩。

李隆基右手一揮,說了兩個鏗鏘有力的字:“出征!”

炮兵轉過身,又開始行進,奔赴石堡城。

太平公主手一招,葉六過來,遞給陳晚榮一碗酒。太平公主接過一碗道:“晚榮,飲了這碗壯行酒,開始你的征程!”

“謝公主!”陳晚榮謝一聲。一飲而盡。這次,沒有摔碗,而是遞給葉六。

等到太平公主敬完酒,李隆基這纔過來,要高力士給陳晚榮、哥舒翰、王忠嗣、王少華他們一人一碗酒:“這碗酒,是我敬你們地!來,幹了!”

衆人又是喝乾。

李隆基衝陳再榮一點頭。陳再榮捧着兩碗酒過來,一碗遞給陳晚榮,一碗自飲:“哥,從軍殺敵,奮擊邊關。一直是我的志向!沒成想,你比我早奔赴戰場!哥,到了戰場上,你要代我多殺敵!”

俗話說“有心裁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從軍打仗是陳再榮的心願,爲了這事他不惜輟學,不惜和陳老實對着幹。

可是,不想從軍地陳晚榮卻進入了軍隊,做起了將軍。還要率軍上戰場。這事誰也想不到。真是天意弄人,世事難料!

“你也別急。只要你常懷一顆殺敵之心,總有一天,你能馳騁在戰場之上!”陳晚榮勉勵他一句。

“謝謝哥,我記住了!”陳再榮點頭,和陳晚榮碰了一下,喝乾了。

接下來,陳再榮爲哥舒翰、王少華、王忠嗣三人壯行。當爲王忠嗣壯行時,不由得感慨一句:“六齡童子都能上戰場,而我卻與戰場無緣,癡長十年!”

吳道子和王翰、司馬承禎敬完酒,陳晚榮這才帶着哥舒翰他們去追趕炮兵。

唐朝有着便捷的交通,從長安去隴西很方便,再加上天公作美,晴空萬里,幾天來就沒有遇到過雨天,這行軍就順利多了,五天之後就到了隴西地界。

一到隴西地界,離大戰的時間不遠了,不免人人興奮,私下裡議論紛紛。炮兵出身龍武軍,膽氣極豪,對打仗極是上心,一想到馬上就可以大幹一場了,無不是興奮莫銘,恨不得長上翅膀,飛到石堡城前,架起火炮猛轟一通。

對此戰,陳晚榮有着十二分的信心,仍是興奮得眼睛放光,問道:“哥舒兄,你說,我們在石堡城前架起火炮一轟,會是什麼結果?”

哥舒翰多年沒上戰場了,一想到能重上戰場,也是不住搓手:“那還用說,自然是人仰馬翻了!我打過這麼多仗,就沒有一次讓我如此興奮!”

“要不是有火炮,你只有在石堡城前愁眉苦臉,還興奮,看你怎麼興奮?”王少華揶揄一句,引得衆人大笑。

末了,王少華皺着眉頭問道:“你們猜猜看,郭將軍要是知道我們帶着火炮來了,他會怎麼樣?會不會高興得快瘋了?”

郭虔的帥帳,衆將肅立,鴉雀無聲,個個一臉的凝重。

“監軍馬上就要到了,你們就這副樣子去見監軍?”郭虔冷着一張臉,掃視一眼衆將,數落起來。

“監軍?鳥!”費俊行嘴角一撇,都快裂到耳根了,冷笑不已。

“說好了不派監軍,又派監軍來,朝廷還是不信任我們!”程曉天很是不服氣:“一個只會瞎指揮,只會作威作福的狗屁!”爲了讓郭虔集中全力攻打石堡城,李隆基決定不派監軍,免得給人掣肘。可是,事到臨頭,朝廷居然變了,派了一個沒有從過軍。沒有打過仗地十八歲青年人來做監軍,那不是在開玩笑麼?

帳中地將領,誰個不是從死人堆裡爬過來的?他們親手砍下地腦袋,堆在一起,可以當牀睡了。要他對陳晚榮這個十八歲的青年監軍服氣。太陽得從西邊出來!

郭虔心裡也是不爽,對衆將地抱怨很以爲然,不過他身爲統帥。有些話是不能說的,有些姿態是必須做的,右手在帥案上重重一拍,喝斥道:“住嘴!朝廷地事,豈是你們所能議論的?都把嘴巴給我閉緊點,該說地說,不該說的一句也不許說!”

費俊行很是爲郭虔鳴不平:“大帥,你可知道這個監軍是做什麼的麼?一個娃娃,乳臭未乾!他懂什麼?我們在戰場上拼命的時候,他還在他娘懷裡吃奶呢!”

譏嘲話引來一片歡快的大笑聲。

費俊行接着數落陳晚榮地不是:“末將去長安送密信的時候。打聽過了。這個陳監軍年十八,長得斯斯文文,有幾分賣相。聽說呀,他只會做那些狗屁沒用的東西,什麼香皂呀就是他一手做出來地。香皂有用麼?狗屁用!給吐蕃人扔些香皂,就能把吐蕃人砸走?朝廷真是糊塗了!”

郭虔給他一通不雅之言引得忍俊不禁,右手在帥案上一拍。斥道:“不許非議朝廷!”

這話的意思是說不能說朝廷,可以說陳晚榮,費俊行會意,說得更加起勁了:“這個陳晚榮是做什麼的?鄉下的泥腿子!家裡頭窮得連飯都吃不起!也不知道他走了甚狗屎運,居然憑着香皂鹹魚翻身。賺到錢,過起了富家翁的日子。聽說呀,他還有一房不錯的夫人,長得是如花似玉,賽過貂蟬。他不呆在家裡,過他的富家翁日子,卻跑到戰場上來舔血,一個不好,腦袋沒了,他地如花美眷、萬貫家財。還不知道便宜哪個相好呢!”

又是一片大笑聲。有人戲謔着道:“費將軍,你就努力一下。人財兩收吧!”

費俊行嘴一撇,不屑之極地道:“我又沒打算做監軍,要甚監軍夫人!”

監軍有危險則讓,有功就是上,是膽小鬼的代名詞。軍隊中有人相互打趣就說“某某監軍”,意思是罵他膽小鬼。

費俊行地膽色不錯,常以此自詡,要他收監軍夫人,打死也不幹!

這話太有趣,引得衆將一陣大笑,就是郭虔也是笑個不住。等到笑過了,郭虔臉一肅,掃視衆將道:“這裡的話,說過就算,誰也不許再提起,更不得泄漏半個字。要不然,休怪我翻臉不認人!”

“遵令!”衆將領命。

郭虔接着道:“等會監軍到了,我想你們該知道怎麼做。誰要是把天捅漏了,自個兒拿腦袋去補上!”

將領們對監軍很是頭疼,有些將領對着幹,爭得面紅耳赤,更有地是口出惡言,譏笑監軍狗屁不通。這樣做的後果,不用想也能知道,總有人要倒黴。

圓滑一點的將領,耍點小手段,一邊說着好笑,陪着笑臉,讓監軍吃好喝好玩好。責任自個扛了,功勞分點給監軍,結果是皆大歡喜。

郭虔老謀深算,糊弄監軍的本事還是有的。這些將軍跟隨他多年,在北地糊弄的監軍不知道有多少,陳晚榮根本就不入他們之眼。

衆將心領神會,應一聲,不再提這事,好象適才的譏嘲謾罵沒有發生過似的。

校尉進來稟報,說監軍已經到了營外。郭虔大手一揮,道:“走,迎接監軍去。”大步出了帥帳,衆將忍着笑意,跟着去了。

郭虔老於世故,一見陳晚榮之面,笑容堆了一層又一層,親熱得好象老朋友見面似的,一抱拳:“末將郭虔見過陳監軍!陳監軍大駕光臨,末將未曾迎迓,還請陳監軍恕罪!”

末將是下級面對上級時的自稱,陳晚榮不過是個監軍,比起郭虔要差老大一截,這身段放得也太低了,低得讓人接受不了。

陳晚榮眉頭一挑道:“郭將軍,陳晚榮奉皇上旨意,特來監軍,不是之處還請郭將軍海涵。郭將軍,這末將二字還請休得再提起。”

以往,郭虔來一這手,那些監軍個個笑得跟開心果似地,親熱得緊。可是陳晚榮不冷不熱,郭虔很是意外。

正在他轉念頭地時節,只聽費俊行親切的聲音響起:“這是陳公子吧?陳公子年少英雄,虎虎生風,真乃虎父無犬子!見識了,見識了!”

王忠嗣聰明絕頂,有奇行,其智慧遠超常人。不過,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這事,費俊行乍見王忠嗣,心想朝廷真地暈頭了,居然要一個童子上戰場。當然,他不能非議朝廷,這才變着法子譏嘲陳晚榮。

話中的譏嘲之意,誰都聽得出來,衆將哪裡忍得住,無不是大笑起來。

陳晚榮眉頭一擰,心想這個費俊行也太放肆了,居然如此無禮,看來這個郭虔不是善與人物。

王忠嗣右手朝費俊行一招道:“將軍,你過來!”

費俊行心裡極爲瞧不起,臉上卻是一副樂呵呵的神情,一溜碎步的跑了上來:“請問陳公子,召末將有何事?”

王忠嗣臉一板,右手一翻,拍的一聲打在費俊行臉上,指着他,冷冷的道:“告訴你,我姓王,叫王忠嗣,王海賓是我爹!”

年紀雖不大,王忠嗣的身手確實不錯,猝起發難,費俊行毫無準備,給打得結結實實。一個將軍,居然給一個童子打了,那是侮辱,會讓人瞧不起。費俊行就待發作,聽了王忠嗣的話,再也發作不出來了。

王海賓在石堡城前打得英勇頑強,甚得衆將欽佩。尤其是王海賓戰死一事,更是讓衆將惋惜不已。費俊行原本想奚落陳晚榮一通,沒想到不走運,王忠嗣居然是王海賓的兒子,不由得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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