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 大逞口舌之能

墀德祖贊最不喜歡的就是給人威脅,陳晚榮話裡的威脅之意十足,墀德祖贊不由得着惱,真恨不得馬上把陳晚榮給殺了。

不過,他也明白,陳晚榮說的是實話。他若真的把陳晚榮給殺了的話,必然會激起唐軍的血性,一旦血性給激起,後果非常嚴重。一是仇恨之心大增,使得吐蕃軍隊更加不是對手。二是血性上來,唐軍很容易失去控制,真到那時節,就會是一場大屠殺,不論男女老幼,都會給殺掉,吐蕃的人口會銳減。

這種事,即使唐軍統帥不想這麼做也不行,因爲血性一上來,很難控制住,不得到完全的渲泄無法停止下來。這在歷史上屢見不鮮,史書上總是有記載,指責將領殘暴,愛屠殺,其實那是在刁難將領,原因就在於血性上涌,無法控制,將領也是無能爲力。

墀德祖贊通曉兵法,深知血性上涌那意味着什麼,現在殺陳晚榮,不過是圖一時之快,非常不明智。

經過一番天人交戰後,墀德祖贊終於平靜下來,大笑道:“唐使別多心,我是在試你膽氣!你有如此膽色,墀德祖讚佩服!佩服!”

揮揮手,要那個千戶退下。千戶收了刀,退到一邊去。

陳晚榮卻是臉一板,冷冷的道:“贊普,你以禮相邀,卻暗藏禍心,企圖侮辱於我,這是哪門子的禮節?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辭了!贊普,戰場上見!”

轉身就要走,墀德祖贊忙拉住,笑道:“唐使勿怪!墀德祖贊這裡賠罪了!”衝陳晚榮深深一躬,一臉的誠摯。

這種事情,能有多少誠意,只有天知道。陳晚榮當然不會相信他真的有誠意。不過,作爲一個君王,他能做到這點,難能可貴了。陳晚榮暗自驚心,此人的度量真的不是一般的大,怪不得能成爲吐蕃歷史上繼松贊干布之後最有作爲的贊普,地確不是幸致。

“贊普言重了,陳晚榮當之不起!”陳晚榮按照外交禮節謙遜一句。

墀德祖贊親手爲陳晚榮整理好衣衫,拉着陳晚榮的手進了大帳。要人在他旁邊安排了一個座位,拉着陳晚榮坐了下來,笑道:“唐使,也許你不會相信我的真誠,我現在真的對你是刮目相看了。適才,我真的動了殺你的念頭。誰叫你拿話威脅於我呢?現在,我一點這樣的想法也沒有了。來啊!送上酒菜,我要爲唐使接風洗塵!”

說完。就是一長串爽朗地笑聲。

“贊普見愛。陳晚榮受之有愧!”外交場合說出地話。能有多少是真地呢?陳晚榮知道他這話七分假。三分真。

酒席擺上。墀德祖贊站起身道:“有請公主!”

“公主駕到!”隨着一個清脆地女聲響起。一陣環叮咚聲傳來。香風襲人。一個個子高挑地宮裝麗人在一衆丫環地簇擁來。款款而來。

墀德祖贊快步迎上去。衝麗人略一躬身:“見過公主!”拉着麗人地手。很是親暱地道:“公主。這是唐使。叫陳晚榮。唐使。快來見過公主!”

這麗人不是別人。正是中宗時期嫁入吐蕃地金城公主。她是章懷太子李賢地孫女。中宗地養女。

陳晚榮快步上去。按照禮節施禮:“唐使陳晚榮見過公主!”

金城公主妙目轉動,在陳晚榮身上略一打量,很是欣喜地道:“原來是唐使!大唐可好?”

“回公主,大唐萬事順利,國勢日上!”陳晚榮非常簡略的回答。

金城公主很是期盼的問道:“皇上可說起我?可有讓你傳話於我?”

她是李賢地孫女,按輩份是睿宗的侄孫女,渴望叔祖的問候在情理中。只是,這次征戰,唐朝的目的雖然說大,卻也有些模糊,只說儘可能削弱吐蕃,究竟削弱到哪種程度,卻沒有明確下來。

唐軍進展順利,打到怒江以南,這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即使陳晚榮原本以爲能佔領犛牛河以北的地區就不錯了。正是因爲如此,根本就沒有想到要見到金城公主,睿宗連這個侄孫女提都沒有提過。陳晚榮不想讓她失望:“皇上說了,爲了大唐與吐蕃的友誼,還請公主多多出力!”

她嫁入吐蕃,本來就是爲了穩固唐朝與吐蕃的邦交,如此說話倒也成理,金城公主很是高興:“請皇上放心,我一定盡力!”

這不過是例話,不過,聽在墀德祖贊耳裡,大是受用。對於這一仗,他地勝算其實不大,唐軍大建營帳地計謀已經得逞了,依他估算,唐軍有三十萬,還有幾萬龍武軍參戰,他就是把吐蕃國內所有的軍他都調來,也沒有勝算。

往最好地方面想,即使吐蕃打勝了,也會是慘勝,傷亡慘重,二十年後也不可能恢復得過來。是以這仗能不打是最好,即使是割讓一點土地,他也能接受。

墀德祖贊爲了達成這一目的,才專門把金城公主從邏些城請來,要她這個唐人從中斡旋,笑道:“公主請坐!”扶着金城公主入座,然後請陳晚榮坐下,這才坐在正中主位上。

羣臣和一干將領自有座位。

墀德祖贊拿起金酒壺,先給金陽公主斟上酒,再給陳晚榮篩上,端起酒杯道:“公主,唐使,請!”

陳晚榮舉杯,和他碰一下,一飲而盡。放下酒杯,陳晚榮直奔主題:“贊普相邀,陳晚榮不敢不來。請問贊普,議和之事,吐蕃地誠意何在?”

“不急,不急!唐使難得來一次,先喝個痛快再說!”墀德祖贊大手一揮,阻止陳晚榮說下去。

金城公主附和一句:“是呀!我也好久沒見唐使了,正有很多話要說呢。”

陳晚榮卻是一本正經的道:“贊普美意,我心領了。我臨出發之前,和大帥有約。若是日落之前不歸,他們就會開戰!”

墀德祖贊手裡的酒壺一抖,差點掉在地上,他對開戰二字最是擔心,一是他沒有多少勝算,二是他的軍隊還沒有完全開到戰場,若是現在開戰,對他最是不利。

放下酒壺,墀德祖贊問道:“不知唐使帶來什麼樣的條件?”

陳晚榮非常乾脆:“大唐的條件張大人說得很清楚了。贊普也是以此相邀,要不然,我也不可能坐在這裡。”

“說笑,說笑!”墀德祖贊跟沒事似的:“唐使要知道,這三點無異於要大吐蕃自斷手腳,任由大唐宰割。大吐蕃雖然沒有大唐那般富饒。不及大唐人口衆多,還不至於連一點骨氣都沒有!還請唐使另提要求。”

他是怕唐軍不派人來,才說是討論張說提出地三點。現在。唐朝來人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當然不會同意了。

陳晚榮冷笑道:“贊普要知道。君無戲言,豈能出爾反爾?”

“君無戲言?狗屁!”墀德祖贊說髒話了,很是不屑的道:“只要對大吐蕃有利,什麼話我都可以說,什麼事我都能做!”

這話很強橫,自具一股帝王氣勢,陳晚榮暗中點頭讚許一句,反脣相譏道:“贊普若是不贊同的話,只有戰場上見分曉了!”

要是換個讀書人。肯定是一大篇聖王之道。明君之言。陳晚榮纔不會那麼酸,外交說到底就是實力的較量。誰的實力強,誰就有理。可以得到更多的東西。對唐軍的強悍戰力,陳晚榮深有體會,毫不懷疑。

墀德祖贊深知在戰場上與唐軍相見,他地勝算不多,可又不能輸了氣勢,板着一張臉,反問道:“你就以爲大吐蕃沒有好男兒?不敢與你們在戰場上較量?”冷冷的打量着陳晚榮。

陳晚榮毫不示弱,盯着他,眼睛一瞬不瞬的道:“既然你們吐蕃有的是好男兒,爲何我們從石堡城一路打來,如入無人之境!現在,我們已經攻克了邏些城的最後一道防線,邏些城已經完全暴露在我們的打擊之下,不知道贊普對此有何高見?”

這是痛處,墀德祖贊只有乾瞪眼地份。

大論適時開口道:“唐使要知道,雖然你們的軍隊衆多,裝備也比大吐蕃軍隊好,只要我們放棄邏些城,把軍隊撤到山高水遠的地方駐紮。到那時,你們就算有百萬大軍也無能爲力。我們可以憑藉險要地地形防守,等到你們人困馬乏,糧草難以爲繼的時候,再來和你們決戰,請問唐使,你們如何應對?”

真要這麼做,唐軍是無法應對,不過,這是外交場合,允許吹牛,陳晚榮哈哈大笑,不住搖頭:“此論多迂闊!這是我見過最爲迂闊的言論了!贊普,這就是你地大論,你的宰相?說的話跟小兒一般,一點也沒見識!”

大論的臉一下子拉長了,右手重重在案上一拍,喝道:“唐使,大論就事論事,你卻侮辱於我,居心何在?”

陳晚榮不緊不慢的道:“大論,你以爲你的主意很高明,是不是?那好,我現在就來說說我們會如何應對你們。我們的辦法很多,隨便用上一兩種,三五種你的主意就不會得逞。”

略一停頓,陳晚榮接着道:“你們的想法,大唐早就估計到了。爲了應對這種情況,大唐已經準備了好幾種利器。多瑪城怎麼樣?我們是不費一兵一卒,輕鬆拿下。我們用地只不過是其中地一種利器。我們說有幾十種,那是嚇唬人的,沒有那麼多,就一種罷了。”唐朝現在最犀利地攻堅武器就是火炮,這是大實話。不過,這種情況下的實話會變成假話,絕對不會有人相信,人人心裡想地是“一種?怎麼可能?至少也是好幾種!”

有些人的城府深,沒有表露出來。有些人就沒有那麼深沉的城府了,形於臉上,陳晚榮看在眼裡,笑在心頭“看你們上不上當?”

陳晚榮好整以暇的抓起酒壺,篩滿一杯,一口喝乾。很輕鬆的:“我們就算不用這利器,照樣可以破你這一手。你自恃有天險可以守,吐蕃的地勢險要,天險何其多也!你們能守住天險,難道我們就不知道守天險?”

大論不屑的道:“就算你們守住了,又有何用?”

陳晚榮大笑道:“大論呀,你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們守天險是爲了防我們,我們守天險當然是爲了困你們。你想呀。山高水遠之處能有什麼?就一點山果、獵物而已,難道這能養活你們數十萬大軍?我們守住天險,不讓你們與外面交通,你們得不到補給,沒有吃,沒喝。你們這些過慣了錦衣玉食地大人物們,能堅持多久呢?十天,還是半個月?”

在座的羣臣與將領。都是大奴隸主,過着優越的生活,真要讓他們去過這種苦日子。他們能有幾人受得了?

一句話,把一衆羣臣和將領問了個大張嘴,說不出話來。

就在羣臣愣怔之際,只見陳晚榮愜意的很:“這一手不算狠,我還有更狠的,你們要不要聽聽?”

這一手已經夠狠了,他居然還有更狠的,一衆人無不是臉上變色。

墀德祖贊知道大論所提議是一種不錯的選擇,真要到了不得不走那一步的時候。他也只能如此做了。他現在之所以沒有采納。是因爲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是贊普,是吐蕃地首領。若是不戰而棄邏些城,從戰略上來說。是對的。可是,老百姓會怎麼想呢?肯定會罵他膽小鬼,連打都不打就夾着尾巴逃走了。

要是別的城池可以不打而棄守,邏些城不行,是都城。若是不打而放棄,他不僅僅是捱罵,他的威信會大爲下降。這還算是好的,更嚴重的是,他能不能再做贊普都是問題。

正是考慮到這些問題,他是不打也得打,明知沒有多少勝算,還是要打!

當然,墀德祖贊也有他地想法,若真是打不過了,再施行大論的倡議也還來得及。這也是他拼命調兵的一個原因,以他想來,即使打敗了,也不可能全軍覆沒,還可以撤走一部分軍隊,進山去與唐軍周旋。

墀德祖贊已經把這一提議當作了萬不得已時用地辦法,陳晚榮居然有辦法破解,他既是心驚,又是好奇,問道:“不知唐使如何做?”

陳晚榮揮揮手:“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說出來,一文不值,你們都知道的,我們大唐正在廢除奴隸。你們這些人家裡富得流油,有地是奴隸。和你們一樣的人不少呢。你們說,我們廢除奴隸,會是什麼後果?”

一想到廢奴這件事,這些大人物們心裡就不是滋味,個個氣得臉上變色,惡狠狠的看着陳晚榮。

陳晚榮卻當沒看見,接着道:“奴隸恨你們,擁戴大唐。只要我們一聲令,讓奴隸獲得自由,得到財產,他們就會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們,我們要他們做什麼,他們就做什麼。沒有了奴隸,你們這些大人物還能是什麼?就算你們在山裡呆下去,呆上三五年,十年,二十年,那又能怎樣?外面早就是奴隸的世界了!

“你們不過是山裡的一羣匪盜而已!要吃的沒吃的,要穿的沒穿地!你們還不敢出來搶掠,因爲我們會把奴隸召進軍隊,訓練他們,只要你們敢冒頭,就會給你們迎頭痛擊!

“你們只有躲在山裡等死!一百年後,人們會發現你們,不過是堆堆白骨,誰是誰都分不清。誰還記得你們今日地輝煌?贊普,若你真的想採納大論地提議,你得想清楚了!作爲贊普,即使是死,也應該英名永存,而不是給人當作無名之輩!”

即使是死,也應該英名留存,這話正對雄毅不屈的墀德祖贊脾性,擊掌讚道:“說得好!墀德祖贊可以死,不能做辱沒祖宗地事情!來,唐使,敬你一杯!”

陳晚榮和墀德祖贊碰一下,喝乾,放下酒杯,看着臉色難看的大論,笑道:“大論,我只是說了兩個狠招,我還有一個缺德的辦法,很缺德的辦法沒有說呢。”

墀德祖贊很感興趣,有些好奇的問道:“不知唐使這一辦法爲何?”

“贊普,這辦法我都羞於說出口。我給贊普講一個故事,一段真實的歷史,贊普就清楚了。”陳晚榮並沒有正面回答,開始講說一段歷史秘辛:“在華夏曆史上,有一個皇后叫呂雉,史書上稱爲呂后。呂后年輕的時候,由她父親呂公作主,把她嫁給了不務正業的劉邦。劉邦後來做了皇帝,就是漢高祖。劉邦做了皇帝沒多久就死了,呂雉把持了朝政,垂簾聽政。這日子過得也還不錯,只是有一點,呂雉一天一天的老了。呂雉死之前,不想讓她的屍身腐爛,就下旨一定要保存好她的屍身。她死了之後,漢朝的皇帝真的把她的屍身保護得很好,直到一百年以後,她的屍身仍是完好無損。

“呂雉給埋進墳墓,她的屍身完好與否,按理說沒有人知道,人們又是怎麼知道的呢?到了漢朝末年,老百姓活不下去了,就殺官造反,史書上稱爲綠林赤眉之亂。有一支亂軍就進了長安,他們不僅把長安給燒了,還把漢陵也給挖了。呂雉的屍身就給挖出來了,人們方纔知道她的屍身完好無損。

“這是好事,可是好事後面就有壞事。有些心懷不良之人,就把呂雉的屍身拿來用,滿足他們的淫慾。”

靜,死一般的寧靜!

羣臣和將領們都明白陳晚榮的意思,無不是臉色鐵青,惡狠狠的打量着陳晚榮。若是眼光可以殺人的話,陳晚榮早就給銳利的目光殺了無數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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