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結個善緣
奉先殿。
朱元璋拿着一份奏摺正在看着,正是李善長讓胡惟庸代寫的那份彈劾楊憲的摺子。
“放肆爲奸事,看來善長你在家也沒閒着啊。”
朱元璋感慨了一句。
楊憲的事情,已經積累的差不多了,朝堂上的怨氣可以說是沸反盈天了。
但因爲老朱的刻意不管,楊憲的眉頭,大部分的官員那都是敢怒不敢言。
朱元璋的心裡,相當的失望。
楊憲不過是一個右丞相,如此肆意妄爲,竟然幾個官員能有氣節和風骨敢於去揭發彈劾他。
這樣的朝堂氛圍,可不是朱元璋想要的。
當然,他也知道,有不少彈劾的摺子是被楊憲給截下來了。
不過,這能是理由嗎?
朱元璋對於臣子們的要求,可不是這麼低的。
所以,當他看到李善長彈劾的摺子時,內心有些寬慰。
總還是有人懂他的。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將李善長的這份摺子給傳出去,讓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都知道,李善長彈劾楊憲了。
有了李善長的領頭,那麼必然會有無數跟隨一起的。
哪怕身爲皇帝,朱元璋完全可以想處理誰就處理誰,但他依舊選擇了這樣的方式。
老朱從來都不是一個武夫。
此時,一個親軍都尉來到了奉先殿內,如果蘇璟在這裡的話,他會發現這個親軍都尉正是每天給他送飯的獄卒。
人是老朱關着的,但同時老朱也要知道蘇璟每日的情況。
“人怎麼樣了?”
朱元璋問道。
親軍都尉跪下低着頭道:“回稟陛下,仁遠伯並無異常,只是似乎一直在牢房的牆面上畫着什麼,但牢房內過於昏暗,臣看不清具體是什麼。”
嗯?
朱元璋眉頭一蹙,問道:“那他有沒有主動和你搭話?或者是哀嚎之類的,人看起來是不是消瘦虛弱了?氣色怎麼樣?”
親軍都尉回答道:“陛下說的這些,臣並未看到,仁遠伯氣色和之前差不多,情緒也很穩定,身子好像胖了些,大概是在牢裡整日呆着沒怎麼動過。”
老朱的臉皮微跳,直接擺擺手道:“行了,你退下吧。”
“是,陛下。”
親軍都尉隨即轉身離開。
砰!
人剛走,朱元璋一巴掌就拍在了桌子上。
“蘇璟,你小子可以啊,把牢房當成了食堂是嗎?”
朱元璋惱怒道。
實在是這情況與他預想的差距太遠了,本以爲蘇璟在這樣的關押,至少會感受到一些違逆自己的代價。
但這長胖了是什麼意思?
這點懲戒在蘇璟這裡,壓根就不算懲戒唄?
此刻的老朱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着實難受。
雖然在大牢裡對付蘇璟的辦法還有不少,比如上刑、不給吃飯等等。
但這些肉體上的折磨,那不是朱元璋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蘇璟的心悅誠服,而不是屈打成招。
蘇璟是個人才,還是個大才,這一點朱元璋很清楚的知道。
若不是蘇璟屢次氣的老朱難受,他早就把蘇璟奉爲上賓了。
哦,不對。
蘇璟壓根不願意成爲上賓。
老朱是越想越氣,臉色也越發的難看起來。
“咋了,重八,你這副臉色,是誰又惹你生氣了?”
馬皇后突然來了,朝着朱元璋笑道。
朱元璋說道:“妹子,除了蘇璟,咱還能被誰氣到?”
馬皇后笑了,看着朱元璋道:“蘇先生都被關在大牢裡誰都說不上話,怎麼還能氣着你,重八你這心眼也忒小了吧。”
朱元璋一時語塞,只能說道:“妹子,你說蘇璟這小子咋回事,他怎麼就能安安心心的在大牢裡呆着呢?竟然還長胖了,咱實在是想不通啊!”
“胖點好,蘇先生平日裡看着的確是瘦弱了點,對了,重八,這蘇先生在大牢吃的都是什麼啊?”
馬皇后壓根就沒接老朱的話茬。
老朱臉皮跳動,心想我是在說眼睛幹不幹的事情,我說從南天門一路殺到了凌霄寶殿,一路砍瓜切菜,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你怎麼就關心上了眼睛幹不幹的問題了呢?
但偏偏說這話的是馬皇后,老朱還真不能說啥。
“妹子,你來肯定有事吧?啥事?”
朱元璋將話題拉回來,直接回歸正題。
馬皇后說道:“還能有什麼事,標兒來找我了,問我蘇先生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他心裡着急。”
“嘿,這小子,蘇璟不就是他的老師麼,怎麼對蘇璟這個老師的關心比對他這個親爹還多點。”
朱元璋有些吃醋道:“知道找咱不行,直接找妹子你來問了。”
馬皇后立刻道:“行了,誰讓你根本就不告訴標兒呢,標兒跟在蘇先生身邊學了那麼多,關心點也沒問題。”
朱元璋憤憤道:“妹子你就知道幫着他說話,那蘇璟的事情,你怎麼和標兒說的?”
“放心,我說我也不是很清楚。”
馬皇后回答道。
朱元璋點點頭道:“還是妹子你懂咱啊,這麼多年,你是最讓咱放心的。”
老朱讓蘇璟在大牢裡,同時不表達任何的態度,讓太子朱標等人着急,這本身就是一步棋。
朝堂上下,文武百官都知道,太子朱標和蘇璟的關係最密切。
朱標的表現,很大程度上就意味着蘇璟的處境。
朱標越是着急奔波,那代表着蘇璟的處境越不好,那些個牛鬼蛇神纔會暴露出本來面目。
若是朱標穩坐,那蘇璟便是無事。
一切又會風平浪靜,朱元璋的目的就達不到了。
馬皇后看着高興的朱元璋,說道:“重八,我知道你凡事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安排,但我還是得提醒你一句,以誠待人,蘇先生不是尋常人,有些事情不能做的太過。”
對於老朱利用蘇璟這件事,馬皇后心裡有着自己的想法。
不過此事是大明朝堂的事情,她是皇后,後宮不得干政的尺度,她還是把握的很好的。
所以,現在馬皇后只是提醒了一句。
朱元璋愣了一下,然後點頭道:“妹子,你說的不錯,咱知道了。”
“行,那我就先走了,你注意身體,累壞了可就不值當了。”
馬皇后囑咐了一句,便沒有再打擾朱元璋了,這會終究還是老朱處理政務的時間。
隨着馬皇后的離開,朱元璋面色沉了下來。
在對待蘇璟的問題上,他其實和馬皇后並不是一個態度和想法。
身爲大明皇帝,必然要以皇帝的身份和角度來對待所有的人和事。
只要是能讓大明更加的穩固,能讓老朱家的統治更加穩固的事情,那朱元璋都是樂意去做的。
即便會因此遭受一些非議,甚至是罵名。
在魄力上,朱元璋即便身處整個封建王朝歷史的所有皇帝之中,那也是名列前茅的。
開國皇帝,又怎麼可能畏首畏尾呢?
但朱元璋這個人,是矛盾而又複雜統一的,馬皇后的分量在他的心裡太重。
所以,馬皇后的話,他是一定會認真考慮的。
“罷了,等此事了了,咱再找蘇璟好好說道說道吧。”
朱元璋淡淡道。
……
很快。
朝堂之中,關於李善長彈劾楊憲的事情便傳開了,有朱元璋的助力,這事想傳的慢些都不成。
“韓國公的病好了?”
“總算是有人彈劾楊憲了!”
“韓國公出面,這朝堂的風氣,總該整治一下了!”
“楊憲的好日子到頭了。”
“我也要參楊憲一本,一定要把他趕下臺!”
……
朝堂上下,議論紛紛。
隨着李善長的帶頭衝鋒,各種彈劾楊憲的摺子紛紛涌現。
中書省。
“右丞相,又有摺子遞上來了。”
“丞相大人,這是禮部的摺子。”
“工部的摺子都在這裡了……”
……
“好了,不用再說了,本相都知道了,放下你們就可以走了。”
楊憲直接朝着下屬怒斥了一句,所有人便都散去了。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摺子,幾乎全都是彈劾自己的,楊憲終於有點緊張了。
沒錯,僅僅只是緊張。
現在的楊憲並沒有多麼的恐懼,因爲只要有一個人還信任他,那這些摺子,都沒有任何的作用。
皇帝朱元璋纔是一切的關鍵,只要朱元璋還信任自己,還要重用自己,什麼彈劾都是假的。
楊憲隨意的翻看了幾份摺子,上面的內容出奇的相似。
放肆爲奸事。
幾乎都是照抄李善長摺子的內容,李善長怎麼說的,他們就是怎麼寫的。
“李善長,你都在家養病了,竟然還這麼的不安生,還真是不服老啊!”
楊憲冷笑一聲,隨即也開始寫起了摺子。
就允許李善長彈劾他麼?
他也能彈劾李善長!
自從上任右丞相以來,楊憲可沒有少去找李善長違法犯罪的證據。
從楊憲進入中書省以來,他就一直把李善長當成是自己最大的敵人,也從未放棄過針對李善長。
只不過之前一直都在隱忍而已。
而李善長能身居高位多年,自然也不是易與之輩。
即便是養病在家,對於朝堂的影響力依舊在,所以楊憲的調查,並沒有調查出什麼具有影響力的事情。
雞毛蒜皮的小事倒是不少,但想扳倒李善長根本沒可能。
楊憲做的最多的,也就是在朱元璋面前詆譭李善長了。
寫完摺子,楊憲便讓人把這些彈劾自己的摺子全都扣下,然後將自己的摺子遞上去。
“等李善長倒臺了,我再來好好對付你們!”
楊憲冷冷說了一句,然後直接去往了應天府大牢。
蘇璟被關押也有幾天了,他一直都沒有去審過,主要還是在做網羅工部罪證的事情上。
他纔剛出發,行蹤便彙報到了朱元璋那裡。
楊憲要去大牢提審蘇璟,朱元璋一知道便直接讓大牢放行,不再阻攔。
換個人審一審蘇璟,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大牢內。
蘇璟正在畫着世界地圖,此時大致的輪廓已經全部結束,只有每個區域的細節需要填充。
蘇璟只記得上輩子的國家分佈,明朝這會整個世界的國家到底是啥情況他並不清楚,所以現在蘇璟填充的細節全是山脈河流這些地形信息。
只不過,這樣一來,蘇璟需要回憶的細節就有點多了,所以進展也是相當的緩慢。
咔嚓!
牢房被打開,兩個獄卒走到了蘇璟的身旁:“蘇璟,快出來。”
蘇璟依舊沉浸在畫圖之中,完全沒有反應。
其中一個獄卒直接走到了蘇璟的身邊,一把抓住了蘇璟的肩膀直接呵斥道:“畫什麼畫,聽不見……”
“哎!老孫,客氣點!”
另一個獄卒趕忙喝止住這個老孫。
老孫偏頭看道:“老陳,他都馬上要被審了,估計沒幾天好活了,客氣不客氣的,有啥用?他還能出去不成?”
獄卒老陳說道:“這位可是太子的老師,你又不是沒見到之前太子在這陪着,咱該客氣還是客氣點,結個善緣也是好的。”
“真是搞不懂你啊,老陳,就說這大牢裡,你結善緣的犯人多了去了,有一個善緣有用嗎?”
獄卒老孫搖搖頭,似乎是在譏諷老陳,不過抓着蘇璟肩膀的動作卻是輕柔了許多。
顯然,他聽進去了。
獄卒老陳打了個哈哈道:“善緣麼,何必求回報,就是心安而已。”
“隨你吧。”
老孫隨口道,然後朝着蘇璟道:“犯人蘇璟,跟我們走吧。”
此時蘇璟已經回過神來,他看向獄卒老陳道:“這位牢頭,你叫什麼?多謝你的善緣了。”
獄卒老陳說道:“蘇先生說笑了,我就是一個普通獄卒,我叫陳大全。對了,他叫孫家興,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蘇先生別介意啊!”
“陳大全,孫家興。”
蘇璟重複了一遍,點頭道:“我記住了。”
獄卒老孫看了蘇璟一眼,毫不在意道:“你記住又能怎麼樣?快走吧,晚了我們可是要挨罰的。”
“好。”
蘇璟笑笑,並未說什麼。
這兩個人獄卒,倒是讓他有些意外。
大牢內,因爲接觸的都是犯人,環境都是陰暗潮溼,獄卒呆的時間長了,這心理上難免會有些極端或是不正常。
態度不好,甚至虐待犯人。
這樣的獄卒並不少見。
反倒是陳大全和孫家興這樣的,很少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