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你應該能明白吧。”
蘇璟不算是聲色俱厲，但話語間蘊含的兇狠之意，卻是着實讓周圍三人一驚。
朱棣從未想過，自己眼中永遠溫和的蘇先生，竟然還有這一面。
但想想也算是正常，畢竟誰會對想要暗殺自己的兇獸溫和呢？
劉半仙心中駭然，他一直覺得蘇璟是個和善之人，所以相處之時，多有僭越。
現在的他，內心只有後悔，自己怎麼就膽子那麼大。
而直面蘇璟的老周，整個人都愣住了。
片刻之後，他一個回神，看向蘇璟的眼神裡，不再平靜：“與仁遠伯不過交談這一會，真是令我吃驚連連，沒想到聞名京城的仁遠伯，竟也有這等殺氣。”
“看來我家主人，不僅僅是低估了你這麼簡單。”
老周越是和蘇璟聊的多，就越爲自己的主子擔憂。
招惹這樣的敵人，屬實有些不太明智。
蘇璟淡淡道：“老周，我給你的耐心已經足夠多了，如果你不想說的話，那麼今日便到此爲止了。”
誠然，蘇璟對這位老周帶着幾分敬佩。
但他的目的，還是爲了找出幕後的真兇。
若是這般一直浪費時間的話，蘇璟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不，仁遠伯，我想通了，我說。”
老周直接開口道。
劉半仙眼睛一瞪，相當的意外。
這傢伙從剛纔一直在顧左右而言他，明顯不像是一個會說的樣子。
怎麼這會就突然要說了呢？
要說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也不對啊，蘇璟可是一開始就告訴他結果了。
無論說與不說，老周的命運，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很好，不過你說你想通了，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怎麼想通的。”
蘇璟笑着反問道。
有些事情，那是根植於腦海之中的，不是輕易就能改變的。
蘇璟是真的挺好奇的，老周爲何會將自己一直固守的忠誠捨棄？
這可是他現在唯一擁有的東西了。
老周笑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其他的想法，主人待我不錯，即便他要捨棄我保全他自己，我也覺得挺正常的，畢竟原本我就想過，如果真到了這個時候，我就是自殺也要保住主人。”
“但剛纔仁遠伯你同我說的那些話，讓我覺得，我說或許是對主人更好的選擇。”
嗯？
蘇璟聽着這話，蹙眉道：“老周，你這話我不是太明白。”
“哈哈哈哈！”
老周大笑了起來：“想不到名滿京城的仁遠伯，竟然也有不明白的時候，我老周這輩子，算是值了。”
蘇璟淡淡道：“我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什麼事都明白，是你太高看我了。”
老周搖頭道：“不，仁遠伯，我可沒有高看你，相反，我覺得你真是太可怕了，主人大概不是你的對手，你實在是不像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
“明明有着傲人的才氣，卻沒有傲人的性格，有實力，卻又懂得韜光養晦，簡直可怕！”
老周現在也算是人之將死，說話直來直去了。
“你也不用吹的這麼玄乎吧，蘇公子是挺厲害的不假，但你說的也太誇張了。”
劉半仙在一旁說道，顯然覺得老周是在誇大其詞，雖然他並不知道老周誇大其詞有啥作用。
老周看了一眼劉半仙，淡淡道：“看來你也只知道仁遠伯在溧水縣的事情啊。”
說完這個，他便不再說了。
這可把劉半仙給急住了，他立馬道：“你啥意思啊，什麼叫溧水縣的事情？”
“蘇公子，要不你和我說說？”
“殿下，您和我說說唄？”
……
劉半仙這人最大的優點也是最大的缺點，就是臉皮厚。
蘇璟不會理他，朱棣更不會理他。
“好了，廢話也說的差不多了，說說吧，到底是誰？”
蘇璟看向老周，緩緩的問道。
老周頓了頓，說道：“我可以說，不過有兩個條件，你得先答應我。”
“什麼條件？說說看。”
蘇璟直接問道，到這種時候，蘇璟也不覺得老週會提什麼過分的條件。
老周說道：“第一個，是我們去屋裡說，我只說給你一個人聽。”
“大膽狂徒，你想幹什麼！”
第二個條件還沒說出來，朱棣就已經暴怒了。
要讓蘇璟和他單獨呆在一起，這實在是太危險了，朱棣第一時間就反對。
“別急，燕王，先聽他說完第二個條件。”
蘇璟擺擺手，讓朱棣不要太急躁。
老周繼續道：“第二個條件很簡單，那就是我同仁遠伯說的，仁遠伯不能讓除自己以外的第二個人知道。”
這個條件一出口，朱棣更加的憤怒了。
“你這兇犯，簡直異想天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朱棣臉色發紅，氣勢相當的攝人。
在他看來，老周這第二個條件，更加的不可能。
暗殺蘇璟的兇手，肯定不是一般人，大概率是朝中之人。
這樣的兇手，肯定是交由朝廷處理最合適。
若是不能讓蘇璟說出來，那豈不是等於沒說了。
“我說老周，你的確是有些異想天開了，這兩個條件都是。”
劉半仙同樣附和道。
老周只是盯着蘇璟道：“仁遠伯，這就是我的條件，當然，你可以不答應，我也相信憑藉你的能力自己就能找出我主人的身份，但我的條件就是如此。”
蘇璟沉默了幾秒，問道：“我只能保證我不說出去，但如果其他人自己查到了，與我無關。”
這……
朱棣和劉半仙都有些傻眼了，如此條件，蘇璟竟然答應了。
簡直沒道理！
“仁遠伯果真人傑，既然如此，那我就進去等你了。”
老周直接朝着蘇璟的屋內走了進去。“先生，萬萬不可啊！”
朱棣看向蘇璟，無比懇切的說道。
最重要的還是安全問題，這老周雖然不是幕後黑手，但也是策劃暗殺蘇璟的人。
這要是和蘇璟獨處，那真的是危險性巨大。
“蘇公子，你這犯不着吧，冒這種險不值當。”
劉半仙也是規勸道。
蘇璟笑笑道：“他不會對我動手的，因爲他知道，他殺不了我的。”
自信！
雖然朱棣和劉半仙不知道蘇璟的自信從何而來，但蘇璟的話語，莫名的就是讓他們相信了。
“可是先生，爲什麼要答應他第二個條件啊？學生實在是不明白。”
朱棣又問道：“不讓先生你說出去，那豈不是沒法懲治他的主人，也就是那個幕後兇手了？”
蘇璟看着朱棣，神色淡然道：“燕王，有些事情，我可以自己去做的，朝廷的力量當然是必須的，但不違反這個條件並不難。”
對付一個大明的侯爺，蘇璟心裡還是知道數的。
只是要殺死對方的話，手段可以有很多，但這樣的手段，不必要用。
明明是自己佔理的事情，用如此腌臢的手段，反倒顯得自己不佔理了。
所以，肯定是交由大明的律法，藉由朝廷的力量去審判最爲合適。
老周的條件，無非就是幫他的主人，多續上一些時日罷了。
“算了，殿下，我覺得蘇公子肯定是早有定計了，沒必要勸他的。”
劉半仙這一次倒是站在了蘇璟的這邊。
當然了，並不是單純因爲想幫蘇璟說話，只是他偷偷的算了一下，結果和蘇璟說的接近而已。
“劉半仙，真不知道你這算命先生，到底幾分真幾分假？”
蘇璟笑着問道。
劉半仙立刻道：“蘇公子，我都說了多少遍了，我是真的會算命的，不然怎麼算出來你的血光之災呢？可惜你就是不信我。”
“誰說我不信你的？剛纔我不還說了麼，全靠你算的血光之災讓我提前準備，這才逃過一劫，撿回一條小命。”
蘇璟笑着反駁道，似乎他真的很相信劉半仙一樣。
劉半仙搖頭道：“蘇公子，這種安慰我的話就不用說了，我劉半仙也算了半輩子命了，什麼人信我什麼不信我還是分的出來的，蘇公子，你從一開始到現在，從來都沒信過算命。”
“你和其他人不一樣，有些人只是單純的沒見過，但我算準幾次，他們立馬就信了。”
“但蘇公子你是真的不信，從根上的不信，我就算是算準再多次，你還是不會信的。”
對於蘇璟，除了想要尋個富貴之外，劉半仙也是頗爲好奇。
因爲他從未見過如此堅定的不信算命的人，簡直就和太陽從西邊升起一樣的稀奇。
“劉半仙，算命你一般，看人還挺準。”
蘇璟笑笑，然後便進了屋子。
“哎哎，蘇公子，你怎麼說話呢，什麼叫一般啊！”
劉半仙有些不服氣，自己算命的本事，那還是很厲害的。
朱棣看着蘇璟走進去，內心急切，卻也沒什麼好辦法阻止。
蘇璟如此堅持，難道他還用強不成？
屋內。
蘇璟和老周相對，進來的時候，蘇璟直接將門給帶上了。
“仁遠伯真是膽氣十足，就不怕我暴起，直接殺了你嗎？”
老周看向蘇璟，言語間似乎有着幾分要隨時暴動的意思。
蘇璟坐了下來，淡淡道：“你不會的，或者說，你不行。”
“什麼意思？難道仁遠伯也是練家子？身手很好嗎？”
老周蹙眉說道：“我可是一直做着暗殺的行當，雖然親自出手的次數很少，但那對付一個讀書人還是很輕鬆的。”
蘇璟看向老周搖頭道：“老周，你就沒必要裝了，你已經受傷了，還傷的不輕，只是在強撐罷了，現在你根本就沒有殺我的能力。”
“至於你什麼時候傷的，大概就是在金陵飯店的三樓廂房內吧，你主人派來的殺手，雖然被你反殺了，但你也受了相當重的傷，對吧。”
蘇璟話音剛落，老周站着的身子終於是支撐不住了，踉蹌的扶住了牆壁，然後緩緩的挪到了凳子旁坐下：“仁遠伯好眼力，我還以爲我騙過了所有人呢。”
蘇璟微微搖頭：“不，我不是靠着眼力發現的，而是在之前大街上，我搭在你手臂上的時候，感受到你身體的顫抖，才覺察到異樣，仔細觀察之後得到的結論。”
聽到蘇璟這話，老周立刻想起了不久前在大街上的事情。
的確，自己當時用力抓着劉半仙的手臂，用力過猛，導致身上的傷勢有點難受，身體是顫抖的。
“厲害！仁遠伯觀察細緻，我老周服你！”
老周點頭道，臉上因爲疼痛表情相當的難看。
蘇璟說道：“好了，你還是說吧，說完出去就可以得到救治了，現在的你，可不會死。”
犯下了如此大案，在沒查清楚之前，無論是朱棣還是朱元璋，都不會讓老周死的。
老周將頭靠着牆，強笑道：“仁遠伯爲什麼認爲我還想苟活呢？”
不想活？
蘇璟一愣，他倒是真沒往這方面想。
老周肯定是很清楚自己的結局了，死亡是不會避免的。
但他同樣很清楚，只要案子沒了，一時半會也是不會死的。
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着，視死如歸這件事說的簡單，真到了要死的時候，那就不一樣了。
“是我小看你了，老周。”
蘇璟鄭重的道歉道。
老周笑道：“沒事，仁遠伯，這只是我的選擇而已，倒是浪費你這麼多口舌，我很抱歉。”
“我也不繞關子了，我相信仁遠伯答應的事情，是不會反悔的。”
“我的主人正是大明永嘉侯。”
永嘉侯朱亮祖！
蘇璟一聽到這個名字，明顯愣住了。
這個人他倒是有那麼一點點的瞭解，但瞭解的不算多。
之前在大獄裡的時候，算是有那麼一點點的交集。
這個人在大明開國功臣裡不算很出名，但卻是一個還沒到老朱清算功臣的時候，就因爲犯錯被宰的功臣。
只是蘇璟想不通，自己和朱亮祖在大獄內的那麼點糾紛，怎麼也不至於要鬧到要殺死自己的地步吧？
“爲什麼？”
蘇璟直接朝着老周問道：“永嘉侯爲什麼要殺我？”
老周看着蘇璟一副認真詢問的樣子，臉上的笑意更盛了：“果然，主人還是小心眼，其實仁遠伯你根本就在意過主人，一切都是他的私心作祟而已。”
“仁遠伯，我知道的不多，但我想，單憑我的主人，應該也不至於會做出這等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