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坤寧宮。
“妹子，你說這蘇璟到底怎麼想的，竟然要和老大一起去巡視各地糧倉，這還是他主動提的。”
老朱坐在榻上，臉上滿是疑惑。
蘇璟的事情，要說多還是有挺多的，老朱這邊早就想好要給他安排點啥事了。
現在的這個流程，無疑是打亂了朱元璋的內心計劃。
馬皇后手裡縫着繡帕，隨口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蘇先生願意幫標兒唄。蘇先生的態度不是很清楚麼，他不要任何的宣傳佈告，就是給標兒出謀畫策的。”
“朱重八你呀，就是當皇帝太久，心思重了，老把別人的心思也想的和你自己一樣的深。”
朱元璋當即道：“妹子，咱就是和你隨便聊聊不是，蘇璟這小子的要求，倒也不算是很過分。”
“他願意親自帶着老大去巡視，咱覺得是很好的，老大雖然很優秀，但年紀尚淺，很多事情，是需要個人好好教教他。”
誰的指責老朱都可以不在意，但馬皇后的他必須是狠狠地放在心裡。
也只有馬皇后這裡，老朱才能隨心所欲的說任何話了。
但凡涉及到蘇璟的事情，老朱基本上都會找馬皇后商量商量。
“這事本來就挺好的呀，重八你也不看看你給標兒找的那麼些老師，基本上都是老學究，能和標兒有啥共同話題？”
馬皇后說道：“蘇先生年輕有爲，能力不用我說，這標兒能帶着蘇先生去外面歷練歷練，可是太好了！”
對於蘇璟，馬皇后向來想的很簡單。
蘇璟是個厲害人，他是朱標的老師，不會害朱標，這就夠了。
其他的事情，馬皇后都不怎麼去想，不是想不到，而是不去想。
老朱看着自己這個只顧着繡帕的皇后，嘆氣道：“妹子，還是你舒服啊，這皇后咋就比皇帝輕鬆這麼多呢？”
聽到這話，馬皇后立馬就停下了手拎的動作，擡起了頭：“朱重八，你話你也能說的出口？”
雖然馬皇后的神色如舊，但老朱已然感覺到了一股‘殺意’。
老朱立馬道：“沒有沒有，咱就是隨口說說，妹子你辛苦得很，要是沒你，咱這些年都不知道怎麼熬過來。”
“這還差不多。”
馬皇后冷哼一聲，繼續低頭繡帕：“你要是覺得當皇帝累，那就讓我噹噹，保準比你乾的好。”
這話要是別人說，老朱指不定殺了多少遍了。
但馬皇后說，朱元璋反倒是鬆了口氣，因爲這證明馬皇后並沒有真正的生氣。
“是是是，妹子你說的對，你當皇帝肯定比咱好，但皇后咱可當不來，所以還是要麻煩妹子你了。”
老朱不僅不敢生氣，還要好聲好氣的哄一鬨。
馬皇后淡淡道：“行了，你就別在我這貧嘴了，蘇先生的這事就這麼定了吧，標兒跟着蘇先生，我放心。”
朱元璋點頭道：“這事倒沒啥問題，就是這安全，咱心裡頭還是有點擔心。”
蘇璟那可是才遭遇了刺殺，這要是再出點什麼問題，事情可就大發了。
“安全？”
馬皇后的臉色頓時就拉了下來，手裡的繡帕放到了桌上，對着朱元璋怒目道：“朱重八，你還有臉說，明明平日裡對蘇先生多有防範，恨不得將諜子派到蘇先生家裡，結果呢！蘇先生的安全還是出了問題！”
“你現在不會想要告訴我，蘇先生和標兒一起外出巡視，還能出什麼意外吧？”
此刻的馬皇后，是真的有些惱怒了。
蘇璟出事，其實她的心裡一直都憋着火。
她是最清楚的，在溧水縣，老朱專門安排了人，就是爲了盯着蘇璟的一舉一動。
這樣的嚴密監視，竟然連安全問題都保障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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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蘇璟順利的平安無事了，否則馬皇后也不會將這事給放下。
現在老朱又提到了安全的事情，馬皇后能不火纔怪呢。
朱元璋額頭冒汗，趕忙道：“妹子你放心，蘇璟的安全，肯定不會再出任何問題的，咱就是擔心了一下。”
“這跟着老大一起出去，都是照着保護太子的保準在保護蘇璟，肯定出不了事的。”
別說馬皇后發火，老朱這心裡也火大的很。
那些個負責監視保護蘇璟的親軍都尉府護衛，全都被撤職查辦，今生怕是都沒有資格再回來了。
就這，還是老朱法外開恩加上馬皇后求情的結果了。
畢竟，他們還能活着。
馬皇后冷眼看了老朱一眼，又拿起了繡帕：“最好是這樣。”
朱元璋緩了緩道：“妹子，其實咱最擔心的事情還是地方上，老大年輕經驗淺，但是性子執拗，這第一次沒搞出什麼動靜來，蘇璟幫他，怕是事情會鬧的不小。”
老朱話到此處，便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他這意思，馬皇后卻是已經領會到了。
馬皇后淡淡道：“你這意思，擔心事情鬧大嗎？現在大明各個地方，還沒有真正的穩定，有些事是得先忍着，但標兒不會忍是吧。”
“還是妹子懂我啊！”
朱元璋嘆了口氣道：“大明太大了，咱如今還不能完全的騰出手來對付一些人，只能先由着他們鑽鑽空子。”
“老大被他們矇蔽，但蘇璟肯定不會，到時候事情一鬧起來，咱這心裡還是擔心啊！”
對於打天下和守天下，老朱如今是真的感受頗深。
打天下的時候，那真是隻要想着擊敗對手就行了，因爲是對手，所以武力的征服簡單而直接。
但守天下就不同，需要在規則秩序下進行，同時又需要應對一些外部的威脅，這事情啊，就打天下的時候簡單了。
老朱不是不想管一些事，而是實在是局勢複雜，只能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權衡利弊，是一個帝王必須學會的事情，就算是朱元璋也得如此。
“呵。”
馬皇后聽到這話卻是笑出了聲：“重八，你這話要是在之前說，我還覺着挺對的，但現在麼，北伐大勝，而且是徹徹底底的大勝，福建兩廣那邊的倭寇之患也不成氣候了，就剩下四川的外族混戰，你真騰不出手來嗎？”
馬皇后三言兩句，便把如今大明的局勢給點明瞭。
朱元璋眼前一亮道：“行啊，妹子，你這居於深宮之中，倒是對這天下大勢知道的緊。”
馬皇后笑道：“朱重八，難不成你把我當成了只會在家繡花的皇后不成，我若爲男兒，哪有你朱重八當皇帝的份。”
“妹子說的對！還好你是咱老婆！”朱元璋樂呵呵的說道：“這北伐大勝，的確是讓咱鬆了口氣，手頭上也緩和了許多。”
“要說騰出手來，好像也不是真的一點都不行，只是，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這事畢竟關乎大明各地的穩定，老朱還是很謹慎的。
馬皇后淡淡道：“有什麼早不早的，蘇先生出手，那肯定都是有理可循的，到時候大義在側，法理在側，誰敢說什麼？”
此言一出，老朱頓時就想明白了，不住的點頭道：“不錯，蘇璟這小子，做事的確是讓人放心的，妹子你真是我的好軍師啊！”
馬皇后當即道：“重八，你別忘了，這北伐之事，還有那倭寇之患，都有蘇先生的功勞在其中。”
朱元璋看向馬皇后，神色詫異道：“原來如此，咱就說今天妹子你咋願意和咱說這麼多，原來了是爲點咱是不是！蘇璟的功勞，咱可都放在心裡呢，一點不會忘記的。”
馬皇后說道：“光是放在心裡嗎？你平日裡不是挺大方的麼，怎麼就賞給蘇先生一座宅子而已？難不成覺得蘇先生好打發嗎？”
雖然說宅子很大，但馬皇后還是要爲蘇璟多要點。
朱元璋想了想道：“妹子，這樣吧，你覺得再給蘇璟賞賜點什麼合適，那就賞賜什麼，這總可以了吧。”
“這還差不多！”
馬皇后心滿意足了。
……
太子府內，走了一路的蘇驚和朱標正坐下休息着。
“蘇師，您先吃點點心吧。”
朱標一如之前在溧水縣的時候一樣，恭敬的爲蘇璟服務着。
端茶遞水這些活，全都是朱標在幹。
蘇璟說道：“行了行了，太子，現在這可不是在溧水縣，這要是再這般對我，於禮不合也就算了，怕是我會被禮部的官員給攻訐了。”
知書達禮，這個禮，在傳統文化中的比重，一直都不少。
溧水縣沒有外人，蘇璟和朱標之間很是隨意，並沒有關係。
現如今在京城，在太子府，眼睛太多了。
無謂的攻訐，雖然不致命，但總是令人厭煩的。
“誰敢！”
朱標立刻道：“蘇師是學生的老師，學生如何對待您是學生自己的事情，若是有人敢以此做文章的話，那學生定不會放過他的！”
朱標的態度很強硬，他覺得自己對蘇璟怎麼樣，別人無權過問。
終究還是太年輕了！
蘇璟微微搖頭道：“太子，這事情可不是和你說的這樣，你是太子，代表的是大明，禮部的官員職責就是如此，不聽的你的，違背太子之命，聽你的，違背禮法禮數。”
“太子你越是強硬，他們便也會越發的強硬，爲了我，不必如此的，這是禮法和禮數的事情，還是不要爲難了。”
雖然蘇璟也不喜歡這樣，但硬要堅持根本沒什麼意義。
禮數如此，總不能爲了自己一個人去改變整個大明的禮法吧。
朱標默然思考了片刻，點頭道：“蘇師說的對，是學生想的太簡單了。”
他本以爲自己可以通過堅持改變什麼，但仔細想想，自己的堅持只會給蘇璟帶來煩惱而已。
蘇璟笑道：“沒事，不是你想的簡單，只是這個世界本身過於複雜罷了，不僅僅是你，即便是你的父皇，也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即便他想做的事情是正確的。”
朱標點點頭，類似的話，朱元璋也和他說過。
簡單的聊了一會，朱標說道：“蘇師，以後在京城常住，溧水縣那邊，會不會有些不太方便。”
作爲蘇璟帶的時間最長的學生，朱標很清楚蘇璟在溧水縣的產業盤根錯節，相當龐大。
這樣的產業，是不可能直接割捨掉的。
他自然也猜到了，蘇璟常住京城，肯定不可能單純是蘇璟本人的意願。
當然，他也支持蘇璟來京城，畢竟這裡離皇宮更近，安全也更加能保障。
蘇璟笑道：“生意上的事情，你對爲師還不放心嗎？況且孫平還在溧水縣幫我看着，沒事的。”
“那就好。”
朱標說道：“以後學生能常見蘇師了，實在是令人高興！”
蘇璟淡淡道：“那太子可得先做好準備了，在京城有些東西，我可不敢再教了。”
之前因爲不知道朱標的身份，蘇璟教導的時候，那是生冷不忌。
現在不一樣了，朱標身份明朗，這又是在京城。
老朱一家蘇璟現在算是什麼好擔心的了，反正算是透過底了，也就那樣了。
連朱標和馬皇后的死亡都提過了，還有啥不能提的。
但是對其他人可不是這樣的。
就好像還有朱亮祖處心積慮的想要暗殺自己一樣，有些事情有些話，慎重是必要的。
朱標面露遺憾之色，他當然明白蘇璟這話的意思，但他也明白，蘇璟這麼做是對的。
“蘇師，學生保證，總有一天，可以讓蘇師盡情的施展您的才華！”
朱標起身，對着蘇璟重重的一拜。
從蘇璟這裡，朱標聽到了太多先進的理論了，他等着蘇璟親自去實施。
蘇璟立刻道：“太子，可不能這樣把我往火上架，我這人膽子小，也沒啥抱負，頂多就是能幫你出出主意，其他的事，就算了吧。”
人的改變，從來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蘇璟現在知道自己在變，他也沒有去刻意的壓制自己。
不過，至少現在，他真的沒有那麼遠大的想法。
朱標擡頭，看着蘇璟，沒有反駁也沒有再勸說。
他知道蘇璟有顧慮，那他要做的，就是掃清這些顧慮。
“蘇師，今日便在這裡住下吧，我聽說您的案子還要幾日纔算結束，可否。”
朱標話頭一轉道。
蘇璟點頭笑道：“樂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