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府衙。
蘇璟和朱標都是吃過早飯早早的就來了,當然,這溫州府在府衙幹事的官員們,自然也是早早的就到了。
太子都來了,哪怕平時再懶散,這個時候都不可能偷懶了。
剛到門口,蘇璟便瞧見了昨日的小廝小六。
“小六,你也這麼早?”
蘇璟笑着問道。
小六立刻道:“回伯爺的話,府衙內的小廝,只要是當值的,都是這麼早。”
“又是趙府丞要求的吧。”
蘇璟笑呵呵的說道,現在對於這溫州府的大概官府生態,蘇璟已經有了一些瞭解。
小六點頭道:“是的,不過府丞大人從來都比我們早,所以小的們心裡是服府丞大人的。”
果然,這位趙榮臻是真的以身作則。
就算是朱標,聽到這話,也覺得有些驚訝。
雖然在京城,上朝這件事上,文武百官都是非常的準時,但那都是有自己的父皇這個皇帝壓着。
到了地方上,朱標也見識過不少懶散的官員。
有孟鬆這樣的知府,還有趙榮臻這樣的府丞,少見。
畢竟上行下效,上樑不正下樑歪纔是常見的情況。
“哦,小六,你這話可就有問題了,就趙府丞這麼早嗎?知府大人就不早?”
蘇璟笑着反問道。
此話一出,小六的臉色微變,卻是沒有回答了。
蘇璟自然明白小六的意思,這位孟大人的表現,蘇璟昨夜也聽朱標說過了。
明顯是一個疏於政事的知府,甚至到了府衙裡的小廝都不願意爲他說點好話的地步了。
這傢伙的知府,做的還真是失敗。
……
“太子殿下,仁遠伯。”
大堂內,知府孟鬆一臉恭敬,昨天那些不愉快,似乎已經全都過去了。
雖然平時懶了點,今天他還是很早的。
同時吸取了昨天的教訓,今日孟鬆還是很主動的。
“孟大人,孫通判呢?”
朱標直接開口問道。
對於這個孟鬆,他是沒抱什麼太大的希望了。
“孫通判不在府衙,今日早上有人報案,他一早就出去了。”
孟鬆當即回答道,這倒也不是他安排的,只能說湊巧了。
通判本身負責的職責之中,便有獄訟審理,處理案子是很正常的。
朱標蹙眉道:“孫通判乃是一府之通判,這地方上有人告官,也需要他去?縣衙呢?”
孫兆祥的級別,和朱標或是蘇璟相比,那自然是不算多大的。
但若是和地方縣衙相比,那就相當大了。
一府通判若不是大案,根本不需要專門出去跑現場,甚至縣衙的通判也不用,自然有捕快去幹。
畢竟通判主職還是審理。
孟鬆一下子就卡殼了,這話問的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他也就知道孫兆祥因爲有人報案,所以出去了。
本來還覺得自己回答的挺好,這會孟鬆的臉色有些難看。
“是這樣的,太子殿下,永嘉縣的縣令半個月前剛剛病故,回奏朝廷的奏摺這會應該剛到,得等朝廷安排新的縣令下來,所以永嘉縣內的事務,暫時都是由縣丞田有祿代管,只不過田有祿不通刑名,府衙和縣衙又不太遠,所以孫通判就過去了。”
趙榮臻出現的很及時,直接就將孫兆祥爲什麼不在解釋的清清楚楚。
甚至縣丞的名字他也記得。
“原來如此,不知道是什麼案子?今日可否辦完?”
朱標點點頭,對趙榮臻態度還是很不錯。
儘管他和蘇璟的討論猜測中,趙榮臻這個府丞,他大概率有問題。
不過在事情尚未真正有定論之前,不可能對朝廷官員都任何的定論。
至少,現在來看,這位趙榮臻做事,挑不出毛病。
“案子不小,我估摸着今日怕是辦不完的,太子殿下您看是不是先把他召回來……”
趙榮臻看向朱標,嘗試性的詢問道。
昨天的趙榮臻還搶着要去彙報幹活,今天就是這般詢問了。
這前後態度的變化,着實明顯。
“不用了,百姓重要,有案子就讓他去處理吧。”
朱標擺擺手,並未要求先將孫兆祥召回來。
趙榮臻看了朱標一眼,然後又看了看朱標身後的蘇璟,神色有些複雜。
“趙府丞,溫州府糧倉的賬冊,府衙內應該都有存檔吧。”
朱標又問道。
糧倉內實際的情況,朱標雖然沒看完,但大致還是很滿意的。
無論是糧食的品質,還是保存的細緻和安全,都非常的到位。
趙榮臻早有所料,直接喊道:“來人。”
當即便有兩個差役搬了兩大疊賬冊,直接送到了朱標的面前。
“太子殿下,這便是溫州府自糧倉建立以來,所有的賬冊了,同時還包含了洪武年之前的一些記錄,都詳細在案。”
趙榮臻低着頭,相當的恭敬。
朱標點點頭:“好了,我今日就在這看賬冊了,你們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吧,不必管我了。溫州府也不算小,要處理的事情不少,可不能因爲我的到來,而廢了公事。”
“爾等身爲朝廷官員,除了要效忠朝廷之外,更要體恤百姓,勤於政務,萬不可讓自己治下的百姓受苦。”
朱標並不是那種喜歡別人一直陪着恭惟自己的太子,他同朱元璋一樣,很是務實。
“是,太子殿下,下官這就去。”
趙榮臻躬身離開了大堂。
這被一直晾在一邊的孟鬆有些尷尬,不過他也是很快反應了過來:“太子殿下,在大堂內還是稍有不便,下官讓人給殿下搬到後面去,也方便殿下查看如何?”
府衙的大堂,正對着大門。
朱標倒是無所謂,不過他也明白這孟鬆的想法。
大堂內辦公,總是難免會被說閒話,至於是什麼閒話,那就不好說了。
“也可以,那就去後面吧。”
朱標點頭。
他還有些事情想和蘇璟討論,就在大堂內,着實有些不方便。
人多眼雜,有些事有些話,還是私下說比較好。
“是,殿下。”
孟鬆立刻喊了兩個人,又把這些賬冊給搬後面去了。
朱標自然是起身就一起去了,蘇璟正要跟上,卻發現那孟鬆正對着自己使眼色。蘇璟見狀,便對着朱標道:“太子,人有三急,我先去出恭,稍候便來。”
說話間,蘇璟還不忘給朱標一個眼神暗示。
“那蘇師自便吧。”
朱標會意,點了點頭,自顧自的到了後面。
這朱標一走,孟鬆立刻道:“仁遠伯,昨天下官未曾好好招待,還望仁遠伯恕罪啊!”
“孟大人可千萬別這麼說,我不過空有爵位,在朝廷中並未任職,孟大人太客氣了。”
蘇璟當即說道,場面上的客氣話,那還是要說的。
一般來說,孟鬆說這種話,都是爲了鋪墊接下來的內容。
“仁遠伯話既然這麼說了,那我也就直言了,我虛長你一些年歲,不過稱你爲小蘇如何?”
孟鬆擺出了長輩的架勢,這分明是把蘇璟的話當真了。
此刻的蘇璟有點懵。
雖然說他對稱呼這個東西,真不是很在意。
不過呢,孟鬆這種情商,還是應該說智商,是不是真的有點問題了。
有這麼順杆爬的嗎?
不知道的,還以爲是自己有事求孟鬆呢。
“這個……太子殿下聽到怕是不太好,在京城,旁人都稱呼我爲蘇先生,孟大人,你看?”
蘇璟也是沒辦法了,讓別人稱自己爲先生,聽起來也有些不通情理。
但面對這個孟鬆,蘇璟不得不把話說的這麼明白。
“好,蘇先生,這邊請。”
果然,孟鬆接受的很快,直接伸手邀請蘇璟了。
蘇璟面露異色:“孟大人這是何意啊?”
“蘇先生遠道而來,舟車勞頓,昨日宴請太過寒磣,今日特備薄酒,還請蘇先生賞臉。”
孟鬆一句話,又把蘇璟幹懵了。
大早上,請自己吃飯?有這麼搞的嗎?
“孟大人,我早飯已經吃過了,午飯的話還早,我看還是算了吧。”
蘇璟笑着推辭道,對於這孟鬆的腦回路,蘇璟也算是見怪不怪了。
孟鬆看着蘇璟,神色略有些詭異。
“蘇先生,你還是先跟我來吧。”
孟鬆堅持道。
蘇璟知道,吃飯應該只是由頭了,便點了點頭:“那也行,不過太子殿下那邊,我不能離開太久。”
“放心,一會就好。”
見蘇璟沒抗拒,孟鬆的臉上當即就露出了笑容。
很快,在孟鬆的帶領下,蘇璟離開了府衙大門,上了馬車。
“孟大人,您這是何意啊?要帶我去什麼地方?孟大人可是知道的,我不能離開太久。”
車廂內,蘇璟不免問道。
孟鬆笑道:“放心,哪也不去,就是在這附近轉上一圈,咱們就回去了。”
轉上一圈?
蘇璟一愣,然後明白了過來:“大人的意思,是這馬車上說話比較方便?”
“蘇先生果真不愧是蘇先生,名副其實啊!”
孟鬆聽到這話,臉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蘇璟是真服氣了,這孟鬆有點東西,竟然想到在馬車上說秘密的事情。
還真別說,這馬車上,偷聽很難,即便是車伕,因爲要駕車,還有外面的噪音,也是無法聽到車廂內的談話的。
合着這個孟鬆正道不行,歪門邪道倒是很精通啊!
“孟大人擡舉了,我不過是到了這馬車上纔想到,比起孟大人,那可太差太多了。”
蘇璟立刻恭維道。
孟鬆笑着撫了撫鬍鬚,一副十分自得的樣子,卻沒想到這馬車突然停住。
孟鬆一時間沒坐穩,一個側倒,差點沒摔。
“孟大人,你沒事吧。”
蘇璟趕緊扶了一把,這六十四歲的老骨頭,可別真摔沒了。
“沒事,沒事,多謝蘇先生了。”
孟鬆重新坐正,鬆了口氣,剛纔他也是嚇了一跳。
最重要,是自己那自信滿滿的姿態被破壞了。
“沒事就好。”
蘇璟點點頭,也鬆了口氣。
孟鬆正想着掀開門簾問問情況,車伕已經靠近了門簾:“大人,剛纔有隻雞跑了過來,驚了馬,還請大人恕罪。”
“行了,繼續駕車。”
聽到是雞,孟鬆也沒想着多計較。
倒不是說他有多大度,而是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蘇璟也沒覺得多奇怪,這大街上有隻雞,並不是很少見的事情。
馬車再度行駛起來,蘇璟的眼睛卻是猛地一亮。
就在孟鬆的座位下面,因爲剛纔的急停,導致蓋板稍稍鬆了一點,露出了下面的東西。
乍一看不太清楚,但仔細分辨,分明閃耀着不同尋常的光芒。
銀子!
到底是商人,蘇璟經手的銀子很多,這一眼還是讓他認了出來。
看來這傢伙,是想行賄!
蘇璟已經反應過來了,他立刻將目光挪走,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的樣子。
孟鬆這老頭,也壓根沒發現什麼異樣。
“蘇先生,不知道此次太子殿下前來,究竟是所爲何事?”
孟鬆朝着蘇璟問道。
蘇璟回答道:“太子殿下不是已經說過了麼,就是來巡視糧倉的。”
孟鬆笑着:“蘇先生,你就不必藏着掖着了,這裡只有你我二人,你就說了吧。”
蘇璟蹙起眉頭:“孟大人,在下是真不知道大人的意思,還請大人明示。”
孟鬆直接挪了一下屁股,將蓋板抽了出來,直接露出了下面白花花的銀子。
“現在蘇先生可以說了嗎?”
孟鬆笑呵呵的問道。
蘇璟只是粗略的掃了一眼,約莫有個幾百兩吧,再多這馬車也載不動了。
“孟大人,我是真不知道您什麼意思,還請孟大人把話說的再明白些。”
蘇璟雙手一攤,依舊錶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孟鬆臉色微微有些難看,但考慮到自己的目的,還是壓着火道:“蘇先生,太子殿下不久前纔剛剛巡視了一次各地糧倉,如今才過了多久?又來了一次,上一次我若是說的不錯的話,蘇先生你應該是沒有跟着一起的吧。同時,這一次太子殿下從京城一路直接來到了溫州府,途中有好幾個州府都有糧倉,偏偏太子都沒有,就是來了溫州府。還請蘇先生明言,太子殿下此行到底是爲了什麼?若是蘇先生能夠說的話,我保證,這點銀子只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