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通剛纔明明已經將這位崔先生哄好了的,怎麼又突然發起怒來了,這中間到底是哪個環節搞錯了呢?他腦中飛速的思考着,一時不得要領。
葉柔兒從段陽身後閃出半張臉,高聲道:“我沒有偷東西,是趙牧冤枉我!他要搶我們家的蘑菇種植秘法,我不告訴他,他就打我,虧得崔公子和他的朋友仗義相救,我纔沒有被打死,曹大人,你怎麼能冤枉好人呢?!趙牧把崔公子的朋友打傷,現在還在搶救,崔公子也被打折了手指,我們還沒有要追究趙牧的罪,他們這是惡人先告狀!曹大人,你斷案如神,這事可不賴我們啊!”
“你是張村的葉柔兒?”曹御此時終於將葉柔兒認了出來,當日房契掉入水中,這小丫頭在公堂之上就是一口一個青天大老爺的叫,使得曹御自尊心得到極大滿足的同時,也記住了這個能言會道的葉柔兒。
可是他就更想不通了,既然是張村貧家女葉柔兒,那她更沒可能有靠山的啊,爲什麼這位樞密處的大人要替她出頭呢?
葉柔兒完全從段陽身後繞了出來,噗通的跪倒在曹御的面前,她與段陽和崔光正不同,見了縣官是一定要拜一拜的。“曹大人還記得小女,我正是葉柔兒。”
曹御正色的咳了一咳,看了一眼崔光正和段陽,還是強擺出大老爺的威嚴來對葉柔兒說到:“你既然說你沒有偷東西,那你就當着大家的面將今天發生的事說一說吧,若有半句假話,本官定然不饒!”
葉柔兒點頭,便原原本本的將今天發生的事說了,其間喬家兄妹也同她並排的跪了,一起爲她作證。
曹御聽罷心中依然明白當時的狀況,又問了問葉柔兒這蘑菇的事,待到葉柔兒說完蘑菇的來歷,他心中已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想的明白,暗道這趙牧真是太霸道了!
前些天趙家找上他,說到要在附近的上山買些地,一塊一塊的面積都不大,但是零零散散的都分散在附近的山中,每一塊地中都有一眼溫泉。當時他還納悶趙家買這麼些個帶溫泉的地做什麼,若是要藉着溫泉的利在山中蓋別院,那也用不着這麼多啊。他當時雖然疑惑,但也沒有多想,賣地賺錢這是美差,就吩咐了手底下人把這事辦了。
現在看來趙家這是早有準備啊!
可是他雖然心中明白,臉上卻不能表現出來,仍是威嚴的對葉柔兒道:“你這蘑菇最初可是在溫泉附近發現的?”
葉柔兒點點頭,匆匆與身邊的喬琰交換了一個眼光。
“恩,這就對了!”曹御忽然提高聲音,一臉怒其不爭哀其不幸的樣子,“葉柔兒,你可知這方圓五十里的溫泉都是趙家的?如此一來,你確實是偷了他們家地裡的東西,此事千真萬確,你還有何話說?”
葉柔兒忽然呵的笑了出來,有幾分好笑的看着曹御,“曹大人,說千真萬確還太早了吧?我只說蘑菇確實是在溫泉附近發現的,又沒說是在趙家的溫泉附近發現的!”
曹御驚異,“那你是在哪裡發現的?”
葉
柔兒只是冷笑,她身邊的喬琰這時開口道:“回稟曹大人,我叫喬琰,這是我妹妹喬真,我們是回紇人,家鄉遭災,我們纔來此投奔葉家,這蘑菇就是在我家鄉的溫泉附近發現的,被我和妹妹一路帶到中原,安頓後就在張村傳授了蘑菇種植之法,現在村中好幾家都培育出了蘑菇,曹大人若不相信可以派人去查。”
誰都沒有想到事情最後竟然是這樣的結果,曹御和崔光正都愣在了當場。這套說辭是那天陌生人去過村中詢問之後,在玉容的強烈要求下編造的。
葉柔兒不得不承認,玉容那時候的堅持果然不是毫無道理的,她用更豐富的人生經驗敏銳的察覺到了隱藏的危險,提早對今日之事做出了預防,這才讓趙家的栽贓嫁禍落空,他們揮出的這一記重拳,其實是打在了棉花上,根本使不出力。
方纔曹御說出方圓五十里的溫泉都歸屬趙家的時候,崔光正甚至有過一瞬間的遲疑,心想會不會是葉柔兒不瞭解情況之下誤採了趙家的蘑菇呢?但即便如此,此事說到底也只是誤會,哪值得趙家如此趕盡殺絕。
可是沒想到這蘑菇根本與趙家一點關係也沒有。
曹御也愣在了當場,盯着喬琰看了好半天,想確認他說的是不是真的,見少年言之鑿鑿,一派坦然,不像是在說假話。而且看喬琰和他妹妹兩人確實深目高鼻的外族人長相,曹御不由自主的就相信了,心道這下趙家的如意算盤可沒打好啊,此事發展成這樣,怕是不好處理了……
在曹御沉思不語的片刻,段陽又站了出來,沉聲道:“這事段某可做個擔保,外域回紇人那邊確實有人善種蘑菇,西北苦寒,牧人部落有許多耕種的技巧是我們中原人不知道的,他們尤其擅種一種叫羊肚菌的,每每商隊往來也多帶此物!”
葉柔兒擡頭看着段陽笑了笑。
其實段陽的話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牧人並不擅種蘑菇,但回紇人生活的地域大致在如今地圖之上的甘肅新疆一帶,而羊肚菌的主要產地卻恰巧是青海、甘肅、新疆一帶,這些年商隊往來那邊的人確實經常帶些羊肚菌來販賣,這事略作探查也是可以知道的。
“既然段先生如此說,那就自然是真的了,崔某也不相信葉柔兒會偷東西,是這趙家不問青紅皁白的栽贓嫁禍!他們連自家溫泉附近的地裡產些什麼都不知道嗎,真是荒謬!”崔光正怒道,一甩袍袖。
葉柔兒見事有轉機又擡起頭,略作天真的問曹御,“曹大人,葉柔兒有一事不明,趙家雖然家大業大,但是這方圓五十里的山地也不都是他們家的,可是今天趙牧卻誓言旦旦的說五十里內溫泉都是他們家的,他們家買地只買溫泉,這又是爲何呢?而且柔兒聽說,他們這地是最近纔買的,曹大人可有此事?”
葉柔兒清脆的聲音在場中響起,她還沒有變聲,話語中略帶童稚之聲,可是話中的意思卻不那馬簡單,三兩句話中已將趙家針對她有備而來之事點明,也同時提醒了在場各位,這位父母官曹大人應該是知道的!
曹御尷尬的哽住,嗯嗯啊啊的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一旁崔光正的臉色又怒了起來,曹御初到醫館之時態度非常的恭謹,又說把趙牧抓起來了,他就有幾分相信了。可是再看曹御之後的言行,哪裡有一點要秉公辦理處置趙牧的樣子!明知道這事中還牽扯到他崔光正和另外一名舉人老爺,曹御都敢如此推諉,就可推斷平日裡他這個父母官是如何治理一方的了!難怪趙牧敢如此橫行霸道,原來是有曹御這樣一個敗類在此爲賊人庇佑!崔廣中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大吼道:“這分明是有預謀的奪產!曹御,好你個曹御,你明明知道這些事卻在這裡假裝不知,還要抓了葉柔兒回去,你心中可還有半點道義?你可對得起你項上這頂烏紗!如你這般的狗官不要也罷,崔某今日絕不與爾等善罷甘休!”
事發至此,崔光正暴怒之下說了無數句狠話,卻惟獨這一句直擊曹御本心,將他嚇的魂都沒有了。
崔光正怒不可遏的回身四處的尋找着什麼順手的傢什,一眼望見牆邊一柄大掃帚,他立刻衝了過去拿在手中,然後揮舞着掃帚朝着曹御打了過去。
毆打朝廷命官,這本是大罪,可是崔光正這時已經怒火攻心不管不顧了。他在崔家本身輩分很高,平日裡也經常教訓一些比他年紀大的晚輩,而這曹御又算是崔氏門生,官位還是託了崔家的關係得來的,所以崔光正這打人的行爲也不算是太過瘋狂。
在崔光正看來,這樣如此一個不明法禮的芝麻小官,他打就打了,他日如果追究起來,難道還能有誰替這曹御出頭不成!其實他這想法就跟趙牧當時對他們兩個書生動手時想的一樣。
崔光正的掃帚搖搖擺擺的朝曹御揮了過去,他本就是一個弱質書生,手上又受了傷,那掃院子的大掃帚十分的沉重, 一時倒沒有拿的很穩。
曹御慌忙一矮頭,驚慌失措的朝後退去,口中不停辯解,可是崔光正在氣頭上,哪裡還管他說什麼,只是追着他打。曹御臉上被掃帚掃到,刮出了幾條血痕,一時間也是氣惱的不行,拿出了縣太爺的威嚴,指着崔光正吼着本官乃是朝廷命官,休得無禮!
崔光正怒吼着就要摘了他的烏沙,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官差們護在曹御的跟前,試圖用武力阻止崔光正,都被段陽三兩下給收拾的倒地不起。
曹御識時務的奔出大門,在他身後諸多差官的掩護下跌跌撞撞的逃了出去。
崔光正不依不饒的追出門去,朝着曹御等人狼狽的背影憤怒的罵道:“豎子!你別跑!”
醫館外也有路過之人,好奇而驚詫的看着平日端方持正的縣官大人被一個年輕書生大罵着逃掉,紛紛嘖嘖稱奇,不知這年輕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也有早前在那邊圍觀了趙牧暴行的人,便興致勃勃的說起那時之時,引得周圍衆人一片議論紛紛,衆人雖都不認識崔光正,但也都猜測趙牧這回惹到了不能惹的人,也不知這青年書生背景到底如何,若能將這巒城一霸給除去,那可真是大快人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