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嗤的一笑,“怎麼可能,公子身邊的人都是夫人親自挑選的,她們哪能入得了夫人的眼,不過是自己湊上來罷了,礙着面子也不好打發。”
葉柔兒瞭然的點點頭,想起李秋紅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不是冤家不聚頭,她跟李秋紅也算是有些過節,李家對她的五香粉心懷不軌,以後大家都在府裡做事,恐怕免不了要發生摩擦,李秋紅姐妹會不會再找她茬呢?看來她可要小心些了。
蘇蘇又坐了一會便告辭離去。
等到吃過晚飯,葉柔兒便將蘇蘇來的是告訴了玉容,她現在也聰明瞭,看事不像原來那麼粗枝大葉。這蘇蘇是慕容錦身邊一等可靠的伶俐人,她忽然跑到這邊來狀似無心的說起了秋紅兩姐妹的事,恐怕事情不是那麼簡單。而且蘇蘇這樣八面玲瓏的大丫鬟,口風向來很嚴,是不可能隨便在背後說人是非的,但今天在葉柔兒面前她毫不掩飾對李家兩姐妹的蔑視和討厭,這態度就值得深究了。
尤其是那句——礙着面子不好打發——礙着誰的面子呢?又是誰想打發李家姐妹呢?
果然,玉容聽完了也是沉思了起來,覺得蘇蘇這個舉動肯定是大有深意的。
“也許,蘇蘇是借你的嘴來告訴我公子的態度。這李家在巒城是也是富甲一方的大戶人家,他們又算是大小姐的孃家人,許是他們對大小姐說了聯姻的想法,大小姐不好推辭,就只能先把人收下了。可是公子卻不喜歡李家姐妹,但是又不想違逆了大小姐,所以只能通過蘇蘇向我們透漏想法。我想,蘇蘇的意思可能是希望我們幫着抓住李家姐妹的錯處,藉機將她們打發掉……這事,不好辦啊。”
玉容沉思着,緩緩的說出自己的猜測。
葉柔兒不懂,“不想留她們直接打發出去就是了,這有什麼難的?”
玉容搖搖頭,“你不懂,大門大戶裡的關係,不是那麼簡單的。”
在這個重倫理輕法理的年代,親族關係大於天,什麼事一旦扯上了‘親戚’二字,那可就不太好辦了。京城李家是官宦之家,巒城李家只是商賈之家,但因爲都姓李,五百年前可能有點血緣關係,他們的利益就被拴在一起了。
李炎有心讓自己的孫女嫁給慕容錦,就是不能做正妻,當個妾也可以,通房的丫頭也可以。李炎將要求降到了最低,舍了老臉低三下四的來求李妱華,與慕容家結成姻親鞏固關係,這不僅僅是李炎家的利益,同樣也是京城李家的禮儀,在這個大前提下,李妱華就算是不願意接納秋紅姐妹爲兒媳,那也礙着宗親的面子不能拒絕的太徹底。否則傳揚出去,人家就要說他們看不起人,沒有家族觀念,李妱華會被視作叛徒,白眼狼。
窮不求富那叫骨氣,而富不幫窮那就叫不懂人情,李妱華也沒辦法,只得忍着不悅將人收進府中,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妱華是這樣想的,慕容錦又是另外個想法,他委實看不上秋紅兩姐妹,而且也沒有收她們當妾的打算,只想趕快把這兩個煩人精弄走,別在他眼前礙眼,可是他不能明說,不能忤逆孃親的安排。
慕容錦的想法蘇蘇是最明白的,她也煩這兩姐妹,但是這人是夫人收進來的,雖然頂着個婢女的名義,但誰都知道那就是送進來養着的大小姐,不但不能得罪,還得處處陪着小心。她也想趕緊找個由頭,趕緊把這兩人弄走。
於是,蘇蘇就想起了玉容。
玉容現在管着後院的事,李家兩姐妹自然也歸她管,蘇蘇通過葉柔兒透漏給玉容信息,就是想讓她幫着拿住兩姐妹的錯處,好名正言順的將她們送出府去。
“這事難啊!蘇蘇這是再難爲我了,哎……”玉容憂愁的按了按太陽穴。
葉柔兒聽完她這一通分析,腦子裡混成了一鍋粥,她就不明白了,有什麼事不能直接說,非要這樣繞着圈的,你猜我,我猜你的猜來猜去呢?人心隔肚皮,誰能知道別人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這樣猜來猜去的不累嗎?真是閒的沒事慣出的毛病!
不行了,她的腦力已經完全跟不上了,這些人的心眼是怎麼長成這樣的啊?
葉柔兒想的腦袋疼,就暫時放下了這事,問起山杏的事最後怎麼處理了。
提到山杏,玉容冷冷一哼,怒氣又起。
白天本來讓兩個婆子把山杏拖下去關起來了,人牙子也上了門,山杏見真的要處置她嚇掉了三魂七魄,她知道被打發出去多半會被賣進青樓,那下半輩子可就沒什麼指望了,於是拼死的掙脫了兩個婆子的鉗制,一頭碰在了門柱上,當場就昏死了過去。
其實玉容沒有那麼狠心,已經跟李炎家那邊的管事婆子說好了,讓山杏去李家當差,雖然沒有這邊府裡輕鬆,但到底能保住清白,以後攢夠了錢也可贖身。可誰知道山杏這麼不知好歹,碰的半死不活不說,等到醒過來還一口咬定她是被玉容冤枉的,大喊大叫的四處嚷嚷說玉容徇私枉法!
簡直快把玉容氣死了,這樣的賤人真是多餘對她留善心。
葉柔兒聽了騰地站了起來,小拳頭握的咯吱咯吱響,“她現在在哪?看我不撕爛她的臭嘴!”
“你可別衝動!”玉容幹忙拉住她,真怕她就這麼衝動的去找山杏的麻煩,萬一真打了山杏兩下,那山杏就更有理由污衊她們徇私了,這時候只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到明天把山杏賣出府去,就算是完了。
“乾脆把她賣到青樓裡去,娘何苦還替她着想?”葉柔兒氣憤不已。
玉容笑了笑拉住她的手腕,手指揉搓着她腕上的那串佛珠,“你忘了,咱們要積德行善嗎?說到底,山杏不過是個孩子,她今年才十五歲,雖然嘴巴壞了一點,但是這也不是什麼大罪,不值得她賠上一輩子。如果真把她送到那種地方去,讓她一輩子生不如死的活着,那就是我們造孽了,我們也不能心安啊,說到底還是應該給她改過的機會。柔兒你要記得,責人不必苛盡,留三分餘地於人,留些肚量於己,這纔是做人的道理。”
唉……
葉柔兒嘆了一口氣,玉容說的話在理,山杏之罪確實還沒到挨千刀的地步,她剛纔是激動了。
責人不必苛盡,留三分餘地於人,留些肚
量於己,這話,她記住了。
“娘,那你有沒有告訴山杏不打算賣她去青樓啊?”葉柔兒又問,如果玉容已經跟山杏說了,她還哭鬧個不停,那這人也太不懂事了。
“沒有!”玉容搖頭,“娘也生氣,先不告訴她,讓她擔驚受怕一晚也好,也算是對她的懲罰了!”
“哈哈,娘你好壞!”葉柔兒哈哈的笑了起來,剛纔的壞心情被玉容這幾句話驅趕的煙消雲散。她靠在玉容的懷中親暱的蹭了蹭,這時才覺得那個殺伐果斷的玉容只是僞裝,內心深處,玉容仍是那個溫柔厚道的婦人,是她葉柔兒在這世界上最親近的人。
“倒是你,柔兒,娘可要說一說你,什麼青樓不青樓的,這兩個字豈是你一個女兒家能隨便掛在嘴上的嗎?你這樣未免太沒有規矩了!”玉容有些嚴厲的看着葉柔兒教訓道。
葉柔兒臉微微一紅,她在現代當女漢子習慣了,這些粗枝大葉的習慣一時還改不了。“娘,我知道了,以後我會注意的……”
一更天,葉柔兒從廚房王管事那裡討了一壺酒,提着她剛做好的兩個小菜,踏着皎和的月光來到了段陽的住處。
經她中午那麼一鬧,段陽終是沒有走成,不過葉柔兒知道,如果不把這事情聊開了,段陽還是會走的,也許明天,也許後天。
“段大叔,我給你帶來了一壺酒!”葉柔兒笑嘻嘻的叩響了段陽的大門,站在門口晃了晃手中的酒壺。
兩人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葉柔兒給段陽斟了一杯酒。“段大叔,對不起,我今天莫名其妙的發脾氣了……”
“不怪你。”段陽仰頭飲盡杯中酒。
葉柔兒扁嘴,有些悶悶的道:“可是我真的不想段大叔走。”
“我明白,謝謝你,柔兒,我很高興。”
葉柔兒低下頭,今天早晨望天的那種惆悵又涌上心頭,她嘆了口氣,“段大叔,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不應該自私的攔着你。可是……可是我真的很想任性一次,把你留下。我想你既然在樞密處做事,趕車不過是個僞裝,爲什麼你不能留下來幫我呢?”
“幫你?”段陽有些不懂她的意思。
葉柔兒點頭,擡頭望着天上玩玩的月牙,才慢慢的跟他說起自己心中的想法。
“其實最近我很不開心。我覺得這府裡的人都很可怕,我看不清她們的想法,每個人都帶着面具,誰也不肯露出真正的自己,大家猜來猜去,這樣的日子好累。”
“今天早上我站在院子裡擡頭看天,可是我頭頂都是屋檐,我只能看見四四方方的一小片天空,那感覺就好似被困在籠子中……我知道是我多愁善感了,這府中人人都是這麼過的,大家都是看着那樣的天在過日子,這沒什麼大不了……可是,我還是好懷念外面的天空……我在想,我爲什麼要過這樣的生活?我是不是隻能過這樣的生活?這樣的生活真的適合我嘛?”
少女仰起脖子望着新月,小小的臉蛋上帶着一絲與年齡不符的落寞寂寥,繼而輕輕的笑了笑,帶着點自嘲的意味看了段陽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