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真是好特別的愛好。
酒過三巡,下面站出來一個年輕的書生,約莫有二十四五歲,斯斯文文的,臉上帶着讀書人的那種傲氣,拱手朝上首的曹御說到:“曹大人,小生新得一首七言絕句,想趁此機會請在座諸位賢達品評,以助雅興。”
“好!”曹御很高興,這人其實是他早安排好的。
於是那個書生便踱着方步唸了一首七言絕句,是詠歎追憶屈原的。
葉柔兒雖然不懂詩詞韻律,但也背過唐詩宋詞,覺得他這詩實在寫的很一般。
但場下衆人很給面子,紛紛叫好,還逐字逐句的品評了一番,那個書生很是得意的退了回去坐下。
葉柔兒好奇的看了他一眼,才發下他是跟袁家米鋪的人坐在一起的,難道是袁家的人?
有人開了頭,下面又陸續有人站了出來,吟了幾首歪詩。
葉柔兒越聽越覺得這些人水平實在是有限。
她這是跟前世流傳下來的那些詩詞做對比呢。可她沒想過,泱泱中華,幾萬萬讀書人,讀了幾千年做了不知幾多詩詞,而最後能流傳下來傳世的不過是萬分之一,那自然是佳品的。
她拿傳世的佳品跟此地普通文人的詩詞做對比,那自然是覺得他們水平不行。
這是一定的。
他們水平要是行,又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宴席上。
但場中衆人可不覺得這詩會水平差,一個個興致高漲,躍躍欲試。
於是便撤了酒席,換上了文房四寶,但凡有人做了一首詩,大家都便提筆抄錄下來,然後細細的品評一番。
更有人專門將這邊的詩詞抄寫了,送到女眷那邊的宴席上,讓女眷們也見識一下江南才子的風華。
對這種事,慕容錦一向興趣缺缺。他面前的桌子上也擺了上等的筆墨紙硯,但他始終微笑着看着場下衆人,沒有提筆的意思。
過了一會,有個小廝舉着一張宣紙急匆匆的跑了過來,獻到了曹御的面前,“大人,這是李家大小姐新作一首詩,請大人過目。”
小廝的聲音不高不低,場下大部分人都聽見了,便露出好奇的目光,看向這邊。
吟詩作對,本來就是有紅袖添香才更爲風雅。
才子多是風流的,他們在這裡比較詩詞,其實也有向那邊的女眷展示的意思,若是誰的詩詞格外得到哪家小姐的注意,沒準也會成就一段美好的姻緣。
“哦,李家大小姐的詩,李老教養的好啊!”曹御接過那張紙,還沒看,就笑着朝下面李炎和他兩個兒子看了眼,誇讚了一句。
李家大小姐?莫不是李秋紅?!
葉柔兒詫異,李秋紅還會作詩?
她立刻被勾起了好奇心。
過端午節,李家姐妹特意向李妱華告了假回家去了。
她們回家倒不光是爲着端午節,而是爲了這場端午詩會。
最近半個月李家姐妹很高興,因爲她們發現,蘇蘇不受寵了。
不知道爲什麼,那天蘇蘇從公子那邊哭着跑了去處,而後沒過兩天,那個礙眼的葉柔兒也搬出了府去。
鷸蚌相爭,漁人得利。李家姐妹敏銳的感覺到,她們的機會
來了。
李炎這輩子最惆悵的就是他的兒孫們在學問上沒有一點天分。這些年他們家的生意雖然做的還不錯,家中也頗有薄財,但是始終沒出個文人,便總覺得這富貴有些俗氣,有些低級,始終不能揚眉吐氣。
這年代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啊。李家是想死了在臉上貼個文雅的標籤。
他們把美貌的女兒送到慕容錦身邊也始終不得寵,李家人百思不得其解。
後來聽李家姐妹傳回信來,說慕容錦寵愛葉柔兒,那丫頭家貧貌醜,除了識文斷字,再沒有超出她們兩姐妹的了。
李炎心裡就打了個轉悠。
正巧這個時候李家收到了曹御的邀請,讓他們來參加端午詩會,這可是個出風頭的好機會!
李炎立刻將兩姐妹給接了回去,並花了大價錢從外地的學子手中買了幾首頗爲不錯的詩詞,讓兩姐妹背熟,準備在端午詩會上,將女孩們給包裝成腹有詩書的絕代佳人,到時候慕容錦一定會動心,本地鄉紳也一定會高看他李家一眼。
上午的龍舟賽李家姐妹也去觀看了。今天她們的身份是李家的小姐,兩人還特意的到李妱華的面前去行了禮,順便在蘇蘇面前耍了下威風。
放在從前她們是不敢得罪蘇蘇的,可是現在不一樣了,蘇蘇失寵了,而李家在春旱中出力甚多,正是慕容錦的左膀右臂,所以李家姐妹覺得她們倆翻身了。
中午這宴席,秋紅姐妹倆也在女眷那邊得到了一個席位,她們本來還想對蘇蘇示威一下,卻遺憾的發現蘇蘇根本不在。
兩人雖然已將買來的詩詞背的滾瓜爛熟,但這時還是有些緊張,一頓飯都吃的惴惴不安,心裡盼着趕緊吃完了飯好吟詩作對吧。
所以男賓這邊才把第一波的詩詞傳過去,李家姐妹就迫不及待的也寫了一首傳了回來。
葉柔兒伸長了脖子想看看那紙上寫的什麼。
曹御拿着那張紙看了一下,笑呵呵的又讚了一句,“李家小姐文采斐然啊。”
李家人臉上的笑容更濃了,有些得意洋洋,下場衆人便對傳回來的詩詞更加好奇。
曹御又將那紙遞給慕容錦,請他品評一番。
慕容錦笑着接了過去,拿起來舉着,方便站在他側後的葉柔兒看。
那詩寫的倒還可以,畢竟是李家花了大價錢買的,竟比方纔這邊剛做的幾首要強一些。
慕容錦也是笑着點點頭,讚了一句很有文采。
葉柔兒不以爲意的挑挑眉毛,什麼啊,這就叫很有文采?跟李白啊,蘇軾啊,杜甫啊,根本沒得比嘛。
她這就有些找茬了。
不過雖然這詩寫的及其一般,但打死她也不相信這是李家姐妹做的。而且看那兩筆爛字,好像蟑螂爬的,剛學寫大字的喬真都比這寫的好。
慕容錦又將那紙遞給小廝,傳了下去,場下衆人一一傳看,紛紛讚歎好詩,李家小姐好學問。
葉柔兒憋着笑,附身在慕容錦耳邊說到:“你相信這是她們倆寫的?”
慕容錦也笑,給了她一個瞭然的眼神,輕輕搖頭,低聲說:“不過是賺些門面,也是替曹大人的詩會漲勢,不用計較那麼多。”
葉柔
兒也明白,這事大家心裡都有數,但誰也不會點破,瞧李家人那洋洋得意的樣子,還真以爲拿出這麼一首詩他們家就變成了書香門第了。
不過葉柔兒又好奇,慕容錦始終一筆未動,那他的詩詞水平到底如何呢?
“你不寫一首嗎?也幫曹大人漲漲勢,我看他頻頻看你呢。”
慕容錦搖頭,“纔不給他們這些俗人看。”
他向來不在這些事上爭長短,比起詩詞歌賦,他更重務實。在京中的時候也總有詩會邀請他,十次到有八次都被他給推了。實在推不掉的,去了也多數不動筆,慢慢大家就認爲他於詩詞歌賦上實在沒什麼造詣,是個空有斯文俊秀外表的草包,也不大看重他了。
倒省了他許多的麻煩。
不知道他這草包的名聲傳沒傳到巒城這邊來,不過看曹御樣子,始終沒有恭請慕容錦賦詩一首,估計他是聽聞了吧。
慕容錦舉起酒杯,淺酌一口,脣邊帶着愜意的笑。
葉柔兒見他笑的別有深意,卻心中一動,俯首對他說:“那隻寫給我一個人看呢?”
場下的詩詞比試正在進行中,各家公子們搖頭晃腦的品評着新出爐的一首首詩詞,彷彿那些詩詞真的是文采斐然。
慕容錦眼中笑意越濃,出頭看了一眼葉柔兒,輕聲道:“只寫給你一個人嗎?那你要回我什麼呢,繡個帕子給我?不過你的繡工我可見過,估計你的帕子也見不了人……沒關係,我會仔細的收起來,不叫人看見的……”
慕容錦還會開玩笑,顯然他心情是非常不錯的。
葉柔兒咬着脣橫了他一眼,她哪裡會什麼繡花,有次看別人繡着好玩,她也拿起繡繃子插了那麼幾針,卻被慕容錦給看見了。當時就別有深意的看着她笑了好半天,把她給羞得一張臉通紅。
她自知沒有那個天分,從那以後,再也沒有拿起過繡花針。也不知道玉容是如何想的,竟然從來沒在繡花這事上要求過她,這其中定有緣由,但葉柔兒樂得逍遙自在,哪裡還會去問玉容,萬一被玉容給捉住了讓她學女紅怎麼辦。
葉柔兒一直裝傻充愣,這時候卻被慕容錦給提了起來,真是令人羞惱。
“我的繡工當然是見不得人的,不過,你若是不給我寫詩,我就只當你的詩詞是和我的繡工一樣見不得人的嘍。”葉柔兒不甘示弱。
“貧嘴。”慕容錦笑,沾了水酒在桌子上隨意的寫了起來。
他的手指瑩潤玉如,絢麗的詞句便從他指間傾瀉而出,如繁花錦繡鋪展開來。
葉柔兒看着,眼中驚豔,滿面春風。
不得不說,慕容錦的詞句相當的瑰麗,詞義也飛揚肆意,頗有唐宋遺風。
水漬很快便幹了,桌面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而那首詠情寄意的詩作已經深深的刻在了葉柔兒的心間,其間情義澎湃,令人心潮翻涌。
“怎麼,我的詩作比起你的繡工來,可還算相稱?”
見葉柔兒有些怔怔的發着呆,慕容錦在桌下捏了她的手指,打趣的問道。
葉柔兒臉一紅,露出一個頗爲讚許的目光。然後又是一笑,大言不慚道:“恩,你的詩作,與我的繡工嘛……可算……不相上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