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代又沒有輸液掛水,這十來天慕容錦一直昏迷着,全靠一勺勺的硬往下灌米湯才保住了一條命,否則不用毒蠱發作,就是餓也把他餓死了。
蘇蘇偷眼去瞧那廂緊緊相依的兩個人,心中除了遺憾和惋惜,竟然生不出半分嫉妒之意來,她只是覺得那兩個人都那麼可憐,絕配般的可憐。
慕容錦仍是很虛弱,叫了葉柔兒名字的那一聲已經耗費了他全部的力氣,這時只能虛弱的躺着,只有一雙眼珠還能帶着些活泛氣的轉一下。
他的手被葉柔兒緊緊的握着,他試圖動一動手指反握回去,卻發現半分使不上力氣,從胳膊到手掌都是一片麻木,沒有一點知覺。
他恍惚回憶起,上一次他醒過來的時候就察覺到了四肢的不對勁,看來不是他的記憶出錯,是他真的毒發了。
也不知道他毒發幾天了。
桑先生就歇在廂房裡,根本不用人去請,這邊小丫鬟那聲公子醒了的尖叫聲,他同樣也聽見了,只不過是比葉柔兒和蘇蘇晚了那麼幾秒,桑先生就衝了進來。
“快,將這藥丸放在口中含着。”桑先生從小瓷瓶中倒出一粒散發着異香的小藥丸,掰開了慕容錦的嘴放進了他口中,又急匆匆的對慕容錦解釋道:“公子的毒蠱發作了,你已經昏迷了十天,不過你放心已經找到了解蠱的法子!”
慕容錦雖然醒來,但卻不能保持長時間的清醒,這一次也只維持了短短一盞茶的時間,被強慣了一碗滋補的藥,就又暈了過去。以至於李妱華被人找回來,急匆匆趕過來的時候,正見到他的眼睛輕輕的合上,但任憑李妱華如何呼喚,慕容錦卻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李妱華只能傷心的伏在慕容錦的身上大哭,只恨自己錯過了他清醒的那短短一瞬。
“夫人不必太過擔心,公子既然醒了,能喂下藥去,這病好起來也就快了。明天他還會醒過來的,用不了十天,他每日就可清醒大半日了。”桑先生從旁勸慰道,臉上帶了幾分喜色。
“真的?”李妱華聞言擡起頭來,眼中透出渴望,見桑先生自信滿滿的點頭,這才止住了眼淚,雙手合十,一再的唸叨阿彌陀佛,佛祖保佑。
這次她是下定決心,就算是天崩地裂,她再也不離開慕容錦的病房了。
“葉姑娘,咱們繼續吧?”這折騰了一回,時間已經過了未正,也到了讓毒水蛭吸血的時候了。
葉柔兒戀戀不捨的鬆開慕容錦的手,擦乾了眼淚跟隨桑先生到了外屋,挽起袖子露出細細的小臂,粉白的手腕上有水蛭吸血後留下的細細傷口,那些傷口本應該是細不可見的,卻因爲傷口太多積累在一起,這時也隱約能看出一點來了。
葉柔兒白嫩的小臂上滿布着淡紅的印記,看起來有些可憐。
“給你的那種藥膏一定要按時抹,這毒水蛭的毒性可比一般的水蛭強很多,若是不按時抹藥,恐怕毒素會留在你體內,積少成多也會讓你半身麻痹的。”桑先生沒有急着倒出水蛭來吸血,而是先仔細的幫葉柔兒檢查了一下。
葉柔兒點頭,“恩,我都按先生交代的,每個時辰抹一次藥的,晚上都沒有停,先生放心
吧。”
檢查了一番,見確實沒有大礙,桑先生這才倒出了水蛭。
“先生,剛纔公子好像還認得我……”葉柔兒抽了抽鼻子,喃喃的說着,“先生不是說,他會不記得我的嗎?難道在騙我?”
桑先生嘆氣,“你這孩子,怎麼這般傻,我又沒說公子馬上就會忘了你的。”
葉柔兒驚愕,心猛地提了起來,不會馬上忘了她?那就是說她還有時間?葉柔兒忍不住激動了起來,急急問道:“先生!不會馬上忘了我是什麼意思?他到底什麼時候纔會不記得我?”
桑先生搖頭,“這我也不好說,關於這無心蠱的記載實在太少,這蠱又太過神秘,我也只是偶然間得到了這解蠱之法,這還是第一次解無心蠱,所以結果到底如何,我也實在沒法說的清。”
葉柔兒的心撲通撲通的跳,她多怕桑先生說慕容錦明天再醒來就會不記得她了,只要沒從他口中聽見明天這兩個字,就讓葉柔兒的心中又多了一分希望。
哪怕只有明天也好,讓慕容錦還記得她,還能那般親切的叫她的名字,那般依戀親切的看着她,她便謝天謝地了。
如果明日復明日,能一日日的復下去,那該有多好。
她又在做白日夢了。葉柔兒又吸了吸鼻子,擡腕抹了抹眼淚。
擡手間衣袖滑落,露出她手腕上那串個頭勻溜,打磨的非常光滑的佛珠,桑先生的眼前一亮,出口讚歎道:“欸,你這串佛珠的品相倒十分不錯!”
自從上次在松山寺被道覺和尚認出她晚上的佛珠後,葉柔兒對這佛珠隱藏的非常小心,從不肯輕易於人前顯示,就算是這幾天一直挽了袖子讓水蛭吸血,葉柔兒都始終把佛珠藏的很好,這還是第一次被桑先生看見。
葉柔兒趕忙垂下手,用袖子攏住手腕,掩飾道:“是我師傅給我的,他親自開過光的,讓我片刻不離的帶着,說是可保平安。”
其實桑先生並沒有看出那串佛珠的奇特之處,只是難得見一個小姑娘腕帶佛珠,處於好奇多看了一眼,又順嘴誇了一句而已。
“哦,那你可要好好的帶着,長者賜自然是好東西。”桑先生是苗人,並不信佛,對佛家的東西沒什麼研究。他也並不知道葉柔兒的師傅是誰,只當是哪個廟裡愛受人香火的貪財和尚,所以也沒把葉柔兒那句保平安的話放在心上。
可是如果他知道葉柔兒的師傅就是名揚四海,醫術超羣的道覺大法師的話,那他一定不會是現在這個態度,恐怕會立刻拉着葉柔兒,跟她仔細的探討一番這無心蠱的解法。
因爲關於這無心蠱的所有事,桑先生都是從道覺和尚那裡聽來的。
又放了一回血,之後葉柔兒按照桑先生囑咐的那樣,仔細的在傷口上抹了藥膏。
那藥膏呈淡綠色半透明的啫喱狀,聞起來並無藥味,看起來有點眼熟,似乎是葉柔兒前世曾見過的蘆薈膠。
葉柔兒不免多看了兩眼。
據她所知,這蘆薈原產於非洲,中華大地上原是沒有的,大航海時代之後才傳入了中國,依照她對這個世界的瞭解,現在科技發展顯然還沒有達到海航時代的水
準,那麼這像蘆薈膠一樣的東西,到底是哪來的呢?
她起了好奇心,便去向桑先生求解,心裡隱約有點說不太明白的異樣期盼。
“哦,這個藥膏啊,這叫做蘆薈膠!抹在傷口上,最能消腫止癢,收斂皮膚,最好的就是一點毒性沒有,什麼人都能用。”
果然是蘆薈膠!葉柔兒有些吃驚,又追問道:“這東西先生是從哪得來的?”
桑先生便露出了嚮往緬懷的表情,“此物乃是從一位得道高僧處得來,高僧不但佛法高深,更是杏林高手,醫術出神入化,據說此物是從西域很遙遠的地方傳到中原的……”
還沒等他說完,葉柔兒已經激動的喊了起來,“是不是道覺法師?”
桑先生一愣,繼而點頭道:“是道覺大師,怎麼,葉姑娘也聽過他的名字?”
桑先生以爲道覺的醫書高明,名冠五洲,所以葉柔兒纔會聽說過他的,哪知葉柔兒接下來的一句話就讓他大吃一驚。
“道覺大師就是我師傅!”
“什麼?!你,你竟然是道覺大師的弟子?”桑先生不敢置信的看着葉柔兒,上下的打量着她。
他就說嘛,這等重情重義,又頗有擔當的小姑娘實在難得,怎麼會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又見她這幾日對調養生息的方法頗有研究,於養血補氣上頗有心得,桑先生就猜測着她的必然來歷不凡,果然啊果然!若她是道覺大師的弟子,那她的表現就確實沒什麼可驚訝的了,有那樣一位名師,在加上小姑娘自己的聰慧,難怪小小年紀就能懂得那麼多的醫理,行事做派也很有大家風範。
大家風範,這純粹是桑先生在知道了葉柔兒的師傅是誰之後,強加在葉柔兒頭上的讚美。這幾天葉柔兒除了哭,就是嘆氣,再不就是發呆,跟大家風範這四個字,可是沒有什麼關係。
桑先生再看葉柔兒的眼光就多了不少豔羨,能拜在道覺大師的門下啊,這是多少人求不來的事,至少他就是磕破了頭也沒能求來,這小姑娘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不過他沒多餘的時間去思考那些事,桑先生馬上想起了無心蠱,這蠱本來就是道覺法師教他解的,那麼作爲道覺法師的親傳弟子,葉柔兒怎麼會不知道解蠱之法呢?
“你真的是道覺法師的弟子?那你怎麼會不知道無心蠱?”桑先生不是懷疑葉柔兒撒謊,他就是覺得有些不明白。
葉柔兒一愣,她是道覺法師的弟子跟她不知道無心蠱有什麼關係?但她腦子一轉,馬上就猜到了這其中的關鍵,簡直不敢相信心中所想的那個大膽的假設。
“難道我師傅會解無心蠱?!”幾乎是顫抖着,葉柔兒時間壓抑着聲音,纔沒讓這一聲變成撕心裂肺的喊叫。
桑先生點點頭,又狐疑的看了看葉柔兒,“這無心蠱的解蠱之法本來就是道覺法師教給我的。”
原來三年前,道覺和尚遊歷到了南疆苗人的領地,用出神入化的醫術救治了正飽受瘟疫折磨的苗人,挽救了上萬苗人的性命。並用聞所未聞的方法,教苗人如何種痘預防瘟疫。道覺和尚用神奇的醫術和無窮的人格魅力征服了一方民衆,被苗人奉爲醫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