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寧悟和尚簡直是問一句說一句,一點痛快話也沒有,真真討厭。而且他顯然私心太重,根本不想表面看起來那般仙風道骨。
葉柔兒敢肯定,這本札記肯定是道覺留給她的,卻被這寧悟給截留了下來,還差點就給翻爛了。
可惜啊,他就算是將這札記給翻爛了也沒用。
一切的關鍵都在她手中這串佛珠上,寧悟是怎麼也想不到的。
道覺大師留下的這本札記中根本就沒有解決明年春天農耕之事的方法,而只是留下來用以啓發葉柔兒的。
寧悟聽見葉柔兒這樣說,不免臉上一曬,捻着珠串的手指也是頓了一頓,看着葉柔兒沉默了兩秒。
神色卻是有些不悅了。
寧悟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佛珠串,不動聲色的看了葉柔兒兩眼,過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有些冷淡嚴苛。
“葉姑娘這話老衲倒是有些聽不懂了。聽葉姑娘的意思,似乎是老衲的原因,才影響了百姓福祉?這話,還請葉姑娘慎言。松山寺建成百年,一直守護地方百姓,祈福避禍,傳頌佛法。老衲自問,問心無愧,不知今日爲何卻要在此聽葉姑娘的訓斥!倒是葉姑娘,老衲看在你是道覺大師的弟子份上,才特意誠心來問,可是葉姑娘不分輕重,只一味隱瞞那能拯救萬民的方法,老找老衲的麻煩,卻不知葉姑娘這又是爲何?你心中可有一點慈悲心腸,可有將百姓萬民的生計福利放在心上?若是道覺大師見了今日的葉姑娘,不知他可會後悔當日一念動而收你爲徒?葉姑娘,你實在枉費了道覺大師的一番心意!”
葉柔兒聽了這一番話,真是氣的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這老禿驢,真是好厚的臉皮,好利的牙口,如此睜着眼睛說瞎話,臉不紅心不跳的顛倒是非黑白,也虧得他能說的出口。
當下不由得冷笑一聲,翻身從蒲團之上站了起來,冷着臉道:“既然如此,話不投機半句多,寧悟,我與你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我有沒有慈悲心腸,那是我的事,我師傅是不是後悔收了我,那是他的事,就不勞你操心了。告辭!”
葉柔兒氣呼呼一甩袖子,看也不看寧悟一眼,轉身就要離開。
“站住!”
寧悟出聲喝住她的腳步,葉柔兒轉過身去,冷冷的看着寧悟,不知道他還有什麼好說的。
“你就這麼走了?真不準備將那可解明春農事之困的方法公佈出來?葉柔兒,你心中真是一點慈悲之意也沒有?”
葉柔兒好笑的上下看了寧悟幾眼,諷刺道:“出家人不是六根清淨嗎?寧悟大師怎的修了一輩子佛還沒法看透世間事?佛經上不是說生死福禍都是緣嗎?生死之事都是如此,更何況是其他的?我看你還是好好的侍奉佛祖吧,至於民間的疾苦,那自然有皇帝和文武百官來操心,就不勞動大師你了。”
說罷,葉柔兒再不理會寧悟,轉身推開了禪房的門走了出去。
一出門正趕上一陣清風吹來,將寺中香火之氣吹拂到了葉柔兒的鼻下,薰得她一皺眉。
什麼勞什子的世外之地,什麼勞什子的方外之人,照她看來這裡的煙火氣真比市井小巷更爲濃烈
,這裡的人也更是道貌岸然、俗不可耐。
葉柔兒等不及小僧人的引導,急匆匆的回到了玉容和喬真休息的小跨院。
方纔吃了齋飯,玉容散了發休息了一會,這時剛重新淨了面挽了髮髻,見葉柔兒急匆匆的回來,還滿臉怒色,玉容一愣問道:“這是怎麼了?不是主持大師要見你嗎,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葉柔兒返身將禪房的門關緊,好似要將身後那一片煙火氣也關在門外,她氣鼓鼓的坐下,有心要將方纔在寧悟那裡發生的事告訴玉容,但又一想,玉容對這佛啊神啊的是很尊敬的,如今他們還要在這松山寺爲葉大力做法事,所以這時候不能讓玉容知道這寺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反正他們做法事的銀子也給了,額外供奉給廟裡的香油錢也給了不少,只需熬過這接下來的幾天,往後再不與這破廟來往便是了。
“到底怎麼了?可是法事出了什麼問題?”
見葉柔兒只悶聲不說話的坐在那裡,玉容忙又問道。她見葉柔兒如此惱怒,但卻不跟她說話,還以爲是法事出了問題,而葉柔兒怕她擔心所以纔不說。
“沒事,娘,你別擔心。是我自己的事,剛纔去見寧悟大師,路上遇見個不懂事的香客,吵了兩句嘴。現在沒事了。”葉柔兒隨口扯了個謊話,揚起笑臉朝玉容笑了笑。
“真的?”玉容仍是擔心,狐疑的打量葉柔兒。
她的女兒她知道,最是一副和善的心性,遇人先笑三分,這半路上與陌生人吵嘴的事,她是不大相信的。
“真的。您要是不信,咱們現在就去前面看看,那些和尚有沒有好好的爲爹爹唸經。”
等玉容到了前面爲葉大力做法事的偏殿,見和尚們還在誠心實意的念着經,完事妥帖並無差錯,她才稍稍安心。
但轉頭看葉柔兒,卻還是繃着一張小臉,滿臉的鬱悶不暢快,玉容就知道葉柔兒說的什麼與人吵了兩句嘴是假的,恐怕她還有別的事在瞞着。
默默嘆息了一聲,玉容牽起葉柔兒的手,拍了拍道:“柔兒啊,莫不是你如今大了,也與娘隔心了?怎麼你有什麼事也不肯告訴娘了?”
葉柔兒正有些厭憎的看着那些閉着眼睛唸經的和尚,聽見玉容這話,從自己的心緒中緩過神來,轉過頭微怔的看着玉容,詫異道:“娘,我哪有與你隔心?”
“那你倒是說說,你到底是在爲何事生氣?莫要再騙娘說跟人吵了嘴,娘又不是三歲小孩兒,怎麼會信你!”
葉柔兒撅着嘴,有些委屈,“是與人吵了嘴嘛……”
“那是何人啊?爲何事吵得?”
玉容不停追問,葉柔兒躲躲閃閃的掩飾了好半天,她都不肯放棄。最後還有些落寞的紅了眼圈,又說到葉柔兒與她隔心的話。
葉柔兒見她要落淚,怕再隱瞞下去反而惹出更多的麻煩,只得無奈的將在寧悟哪裡發生的事,挑揀着對玉容講了。
玉容聽了,也忍不住皺起了眉心,詫異問道:“寧悟大師怎會如此行事?那手札是道覺大師留給你的,爲何他要私自留下?還有,若道覺大師離開之時真的有交代過關於今春的災荒,那爲何
蝗災來臨之前這松山寺一點預警也沒有?”
葉柔兒方纔倒沒有想到以寺廟的名義提前預警災荒之事,這會兒聽玉容提起來,她略一想,就更加的生氣。
這時代民衆愚昧,大多相信些鬼神之說。而本朝佛教興盛,爲百教之首,有時候大寺廟中德高望重的僧人一句話,在百姓中比官員的話還更有效。
而似今年春天大旱,夏秋必有蝗災這樣的事,以現在人的認知和科技水平,若要提前預警,總有點神幻的色彩在裡面,比起官員來公佈,倒真是不如寺廟啊,道觀啊之類的機構來公佈,更能得到民衆的信任和支持。
葉柔兒此前也曾疑惑過,爲何道覺大師對蝗災之事沒有什麼安排,按理說他不是這樣漠然的人。到了此時,葉柔兒纔想明白
,原來道覺大師不是沒有安排,他是將這事安排給了松山寺,安排給了寧悟老和尚。
可是這寧悟老和尚許是不太相信道覺的預言,又擔心萬一預警錯了,會降低松山寺在百姓中的威望,從而影響這廟裡的香火,所以竟將這事給壓了下來。
葉柔兒氣的咬牙啓齒,當初慕容錦是費了多大的力去遊說百姓預防蝗災提早秋收啊,爲此她還冒險去綁了朝廷欽差。最後雖然是取得了一點效果,可卻還是損失了不少。
而且慕容錦也因爲操勞過度,而致使體內毒蠱發動,差一點就要丟了性命。
當時情況之危機,葉柔兒只要一想起來就仍是怕的心尖顫。
可是原來這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
若是當初有這松山寺的幫助,用寺廟的名義發出預警,那以松山寺香火之鼎盛,信衆之衆多,恐怕百姓早就聞風而動,官府半分力氣也不用多花,大家就能平安的度過這場天災。
可是這寧悟老和尚卻爲了一己私利,爲了那些浮名利祿,選擇了最保守的一條路,而犧牲了百姓的利益。
現在還滿口慈悲爲懷的虛情假意,真是可恨之極!
葉柔兒氣的小臉緊繃,咬着牙咒罵道:“老禿驢!”
她的聲音很小,但仍是被玉容一把拽了過去,用手捂住了嘴巴,扯着她出了爲葉大力做法事的偏殿。
等到將葉柔兒拉到了沒人的地方,玉容才鬆開了手,瞪了葉柔兒一眼道:“你這孩子,也不看看剛纔那是什麼地方,怎麼又說胡話!”
葉柔兒深呼吸了幾下,目光透過層疊的枝椏,忿忿然的瞪着後山的方向,悶聲道:“什麼普度衆生,全都是假的。那老禿驢剛纔還想誆騙我,想要知道哪裡能得到明年春天的糧種。他是做夢,我纔不會告訴他!”
玉容皺眉,她隱約覺得這事有些重大,又細問起寧悟到底是如何說的。
葉柔兒便憤憤然的將剛纔與寧悟對話的內容細細的講了。
玉容聽罷沉思了片刻,忽然拉住葉柔兒的手道:“柔兒,咱們還是快些下山去吧。方纔你言語頂撞了寧悟,他估計是被氣到了,所以沒有反應過來。可等他什麼時候反應過來,怕是會找咱們麻煩。他在你身上又有所圖,萬一真滅着良心起了什麼歹心,咱們怕是應付不來,還是趕緊收拾收拾下山去的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