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麻已經麻了。
他這輩子也沒想過,自己居然會被人鑽進夢裡罵渣男。
更沒想過,自己居然會守着一個陰森詭異的婆婆與非人的小丫頭住在一個屋檐下。
甚至,還是自願的……
剛剛醒過來時,他還想着要逃走,要搞明白這個世界,而現在,直接躺平了。
婆婆說讓自己做什麼,自己就做什麼,老老實實的做個乖孫子……
婆婆讓自己吃肉,自己就大口的吃。
小紅棠在旁邊饞的口水都流成小溪了,他還是吃的乾乾淨淨。
婆婆不讓自己晚上出門,自己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老老實實窩在了這小屋子裡,撒尿都溜牆跟。
大號,忍着。
沒辦法,外面的世界好危險啊……
當然,自己的脾氣也是有的,有些事婆婆不讓做,自己還是做了。
比如家務活。
雖然那太歲肉搞不明白什麼,但胡麻倒也漸漸感覺到了它的神異。
自己兩個肩膀上的傷口,可是非常嚴重的洞穿傷,當初小紅棠用舌頭舔過了自己的傷口,自己便止了血,並且感覺不到太多疼痛。
但那並不是治好了傷,倒更像是給自己打了麻藥,雙臂仍然無力,時不時傳來鈍痛。
但是在寨子裡幾天太歲肉吃下來,傷口恢復竟快的離譜。
那種太歲肉吃進了肚子裡,很快就能感覺到熱烘烘,從小腹裡傳遍全身。
傷口也彷彿在這種熱氣烘托下,一點一點的加癒合。
平時安靜躺着的時候,胡麻甚至可以感覺到,傷口處肉芽正在緩緩的生長,勾連到一起。
只用了六七天不到,傷口就已經結了痂,裡面也似乎被新生的血肉填滿。
而隨着他的體力漸漸恢復,便也殷勤的表現了起來,搶着掃地、劈柴、擦桌子,甚至挑水,只盼着給婆婆留個好印象。
婆婆偶爾打個盹後,看到了胡麻勤快乾活的背影,目光也似有些複雜。
她勸胡麻多休息,別累着自己,但胡麻卻只是答應着,這可是自己現在唯一有主動權的東西,能聽她的?
將來的事情畢竟誰也不知道,自己能瞞多久也不清楚,何去何從更是滿心迷茫,也許現在好好表現,等自己身份被拆穿了,起碼不會被打個魂飛魄散呢?
生活倒在這暗流涌動下呈現出了些許詭異的平靜。
一老一少一小鬼,倒在這逼仄的屋裡,像個一家人一樣生活了起來。
直到,他再次被那濃重的暗紅色霧氣驚醒過來。
“我又來到了那個怪異的夢裡?”
“……”
胡麻緩步向前走去,又一次看到了那個破敗的香案,以及陷在陰影裡的神像。
稍稍觀察,他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這個夢裡的場景,與上次一模一樣,而且上一次被自己插進了香爐裡面的紅色線香,如今也正好端端插在了香爐裡,煙氣嫋嫋,緩緩飄散。
若真是夢,怎麼這麼真實,而且場景還是連起來的?
這夢是真的,那麼,當時夢裡,自己聽到的呼叫,也是真的?
“咦?”
而想着這個問題時,胡麻也忽然留意到了香爐裡面,還是有一點變化的,上次明明記得線香快燒完了,而這一次,居然又長了一些,差不多有兩指了。
“怎麼燒了這麼幾天,倒更長了?”
這隱隱的發現,讓他心裡微微的驚喜。
他不明白原理是什麼,卻知道,自己點起了這根線香,或許仍然可以聽到上次那種呼叫。
誠然,這似乎是件很危險的事情。
在這個詭異的世界裡,似乎應該無論遇着什麼,都要小心一些。
但是,現在自己過的這種壓抑而陰森的生活,早就已經快要把自己憋瘋了好麼?
哪怕是一根稻草,也不會放過。
並沒有太多思索,胡麻還是慢慢拈起了那根線香,慢慢插進了爐子裡。
只是心裡打好了主意,大不了多聽一會,判斷一下。
如上次一樣,線香插進了爐子裡,無火自燃,嫋嫋煙氣,飄飄蕩蕩的融入了紅霧裡面,但卻並不消散,而是慢慢的旋轉着,如一條細小的蛇,遊蕩在了暗紅色的霧氣裡。
隱隱約約,胡麻竟覺得,這香上燒出來的煙氣,彷彿有着自己的生命,在爲自己尋找着什麼似的。
他耐着性子,摒住呼吸等着。
周圍明明沒有風,煙氣卻彷彿被風吹着,自左而右,不時變化着飄散的形狀。
直到,約過了一分鐘左右的時間,胡麻忽然聽到了一陣模糊的聲音。
那線香燒出來的煙氣,微微顫抖,逐漸穩定,變成了一線,連接向了濃霧中的某個方向。
與此同時,那個聲音,也再度清晰了起來:
“代號二鍋頭,在老陰山呼叫轉生者,有人聽到嗎?”
“重複,老陰山呼叫轉生者,有人聽到嗎?”
“……”
胡麻心神一陣顫慄。
如果上一次只是忽然聽到,便即清醒了過來,那麼這次,則異常清晰。
清晰且真實。
這仍是上次那個聲音,只是聽起來,似乎比上次多了幾分疲憊感。
他急迫的呼叫着,似乎有些絕望了。
“……媽的,都死絕了嗎?一個聽到的都沒有?”
“信香快燒沒了,最後一次呼叫……”
“……”
聽到對方“最後一次呼叫”幾個字,胡麻心裡微動,試探的開口:
“我收到了,你是……”
“……”
說完了這幾個字,他便摒住了呼吸,不確定對方能否聽到自己。
可緊接着,那個聲音便跟着響起,充滿了驚喜,就連筆直一縷的煙氣,都顫了一下:
“果然有人,我就知道這片鬼山裡,並不只有我一個轉生者……”
“兄弟,救命啊……”
“……”
“?”
胡麻萬沒想到對方的迴應如此接地氣,猶豫了一下,道:“先說你是哪位啊?”
“能聯繫上的還能有誰?”
對方的聲音似乎有些焦急:“跌進了這個詭異世界的倒楣鬼唄?”
“兄弟,我在老陰山狐棺村,你離我遠不遠?或者,如果有使鬼,給我送點救命的東西啊,符、太歲,老物件都可以……”
“……”
“倒楣鬼?”
不等他說完,胡麻便有些驚訝,從他的話裡聽出了了不得的信息:
“來到了這個世界的,有很多人?”
“……”
他下意識問出的問題,卻使得對方忽然沉寂了一下,良久,才語調奇怪的道:
“你是第一次連接?”
“……”
胡麻有些不確定,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呼……”
對方的聲音,忽然顯得有些失落:“我遇到了一點麻煩事,本以爲能找到個人幫忙,沒想到是個小白,看樣子我這次是在劫難逃了,只怪我夠貪心,想着自己獨吞這好處……”
“不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聽着對方沮喪的自言自語,胡麻卻有些着急了起來:“我們這究竟是在哪裡?”
“兄弟,我們都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也想知道這是在哪裡。”
對方的聲音,顯得有些疲憊,嘆道:“我不曉得你,但我聯繫到的幾個,大家都是一睜眼就來到了這個見鬼的世界。”
“這裡,實在是太危險了,太歲出世,邪祟遍地,百鬼過境,精怪成羣,這裡根本就是他媽的地獄,地獄也沒有這樣的地方恐怖,也沒這麼多詭異的東西!”
胡麻想到了自己曾經見過的那些白臉男, 直立羊,美人蛇,心裡大爲理解。
他急切的問出了一個問題:“那該怎麼辦啊?”
“還能怎麼辦?活着唄……”
對方的聲音裡有些喪氣,道:“見神拜神,見鬼躲鬼,有本事學本事啊……”
“當然,最重要的是千萬別被人發現了你真實的身份,否則,下場會比撞鬼還慘啊……”
“……”
“真正的身份?”
胡麻直感覺腦子裡彷彿有團亂麻,只能機械似的問着:“發現了又會怎樣?”
“你是純小白啊,兄弟……”
對方聽着胡麻的話,似乎有些荒唐,苦笑了兩聲,道:“這個世界,很可怕,對麼?”
這問題還用說?
自從來到了這個世界,自己就沒有安生睡過覺,甚至沒出過寨子。
“這世界到處邪門,盡是些可怕的東西,有詭異的肉山,也有惑人的邪祟,還有攫取所有人靈魂的黑風災,傳說中的黃泉路……”
不等胡麻回答,對方便無奈的說了下去:“可你能想到,這個世界的人,最害怕的卻是我們啊!”
“我們?”
胡麻一時有些難以理解:“爲什麼怕我們?”
“他們認爲我們是陰鬼!”
那個人的聲音彷彿帶了些無奈,也有些憤恨的陰森:“從地獄裡爬出來,奪舍活人,並藏在人間的惡鬼。”
“他們把我們視作最恐怖的邪祟!”
“一旦發現了我們真實的身份,就會把我們抽魂剝骨,煉的渣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