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纔剛剛解決了這杆子村鬧祟的趙老漢,氣都沒喘一口,剛剛吊着的心,都還沒能放下來呢,便冷不丁又聽到了這麼多的事,莊子裡的夥計們,都一下子被驚着。
忍不住轉頭向胡麻看了過來,而剛剛還幫忙搭着手的百姓,也一下子愣了神,眨着眼睛,不知所措的模樣。
“果然沒有這麼容易解決的……”
胡麻心裡,那個最可怕的猜測,正在一步步得到驗證。
他也忍不住微微咬牙,兩頰肌肉都鼓了起來,但卻不能表現的太明顯,強作着鎮定,道:“慌什麼?杆子村這麼大的事,不也說解決就解決了,別慌,你們出了什麼事,一個個說。”
“那誰,勞煩打盆水,洗洗手臉。”
“……”
慌慌張張趕了過來報信的百姓,便自七嘴八舌的搶着說,但其實根本聽不清楚。
只知道邪祟鬧的厲害,但平時這紅燈娘娘莊子周圍的邪祟,本來就少,而且也都守規矩,特別老實,怎麼這會倒一下子鬧了起來?
胡麻轉身在端過來的木盆裡洗着手,正自心裡急急的想着,直到借了洗手的機會讓自己冷靜了下來,才轉身,接過了不知哪位鄉親遞過來的毛巾,擦着手,向衆人道:
“我知道大家很急,但大家先別急。”
“不管周圍鬧了什麼邪祟,我們這麼多人呢,怕什麼,一個個的給它解決了。”
“我就不信有什麼邪祟,擋得住咱們這麼多的人。”
“別的地方遠了,咱管不着,方圓十里之內,不管是什麼,都讓它們給我消停着。”
“走,瞧瞧又是什麼玩意兒在鬧!”
“……”
正自滿心惶惶的百姓們,一聽了胡麻的話,這才頓時寬下了心,一一的拎起了鋤頭棍棒,要跟了胡麻過去幫忙。
周大同等人,這會也已經收拾好了驢車上的東西,還特意颳了一大桶糞水,簇擁了胡麻,大步的向了莊子外面走去,卻冷不丁,竟迎面看到了扭着腰肢,自村外走了進來的李娃子。
“小掌櫃,事大啦……”
一眼看到了胡麻,李娃子一見胡麻,便喊了起來:“俺來求你救命啦,咱家小三子跟你們家娘娘有交情,伱可不能不管……”
“七姑奶奶?”
胡麻頓時怔了一下,道:“你不是已經搬家了?”
李娃子搖着頭,扭捏了身子,道:“搬不了哩,出不去啦……”
胡麻微驚:“出不去了是什麼意思?”
“……”
李娃子扭扭捏捏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轉,但因爲他離胡麻近,別人倒聽不清楚他們說的話,只是覺得這個莊子裡的夥計怎麼娘裡娘氣的,卻不想他正給胡麻證實了最終的猜測:
“不僅有人往這裡吹了口氣哩,還有人把周圍的路封了,不讓這一帶的冤家們隨便離開哩……”
“俺還能聽到一個聲音,在逼着俺們鬧起來。”
“俺們家的沒事,有道行在身上哩,那些定性不足的可保不準咧……”
“……”
“果然連我們想逃的路子都堵了……”
胡麻微微咬牙,慢慢點着頭,他不知道莫後的人想着做什麼,但毫無疑問,他算着自己逃走這路子了。
大邪祟的一口氣,或許便已經足以讓這一帶本來不成氣候的邪祟,鬧將起來,讓本來不是邪祟的東西,也成了邪祟,讓本來安分守己的,也撐不住,開始害人了……
但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做什麼?
若他們真是朝了自己,朝了莊子裡的夥計,那乾脆就直接殺過來不就是了?
爲什麼要搞這種手段,一步步烈火煎油似的?
他心裡迷茫着,時間卻不等人。
這些跟了自己進村子莊滅祟的人裡,本來就有不少相鄰村子裡過來幫忙的壯勞力,如今纔剛解決了人家的問題,便聽說自己家裡起了火,頓時慌忙向胡麻看了過來,滿眼祈求。
自己如今但凡露出點軟弱,怕是這恐慌就蔓延開了。
但胡麻卻也不能立刻就答應什麼,只是強作了鎮定,壓低聲音向李娃子道:“七姑奶奶,鄉親們禍事了,幫幫忙吧?”
李娃子道:“俺跟他們可不怎麼親。”
胡麻道:“鄉親們就這樣,你幫我,我幫你,幫來幫去就親了。”
“回頭我把你們這麼仗義的事說說,你們想在誰家吃紅糖蛋吃不到呢?”
“……”
李娃子歪頭瞧了瞧胡麻,忽然捂嘴笑道:“小掌櫃不安好心,算計俺們哩……”
“但俺們可不白幫忙,這次你給多少隻雞?”
“……”
胡麻聽着有門,便爽快的笑了起來,道:“光論數,哪夠意思?”
“回頭你們啥時候到了莊子上,啥時候有雞吃,還專挑冠子肥的給你們養着,可好?”“……”
李娃子,或者說七姑奶奶,頓時眼睛都亮了,忙忙的回答,掰了手指頭算着:“賺了賺了,本來就跑不了,還賺了小掌櫃這麼多隻雞,你們算算這便宜大不大?”
也是話都快說完了,才忽然驚訝的發現還沒從李娃子身上離開,頓時叫了一聲。
李娃子身體軟倒,角落裡一陣窸窣,一串黃色的身影跑了出去。
“……”
胡麻都沒想到,這七姑奶奶說聰明不聰明,把心裡的算盤當着自己的面說出來了。
但偏偏,這個當,自己得上啊……
好歹算是有了幫手,心裡總算得了一個安慰,胡麻這才帶了人繼續向外走,同時向身邊的小紅棠低聲說了幾句,讓她趕緊往老陰山裡跑一趟。
怕她出不去,還將之前從老樹樁腳下挖的土,給她抓了一把。
先試試能不能跑得出去,留好活路,再也是先在老樹樁那裡打好招呼,萬一逃不成,還得他接應一下自己。
不多時,便已經來到了另外一個鬧祟的村子,遠遠的就聽見,裡面一個大宅子裡面,小孩子的哭聲此起彼伏,歇斯底里,竟讓人彷彿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是夜啼郎?還是什麼其他的邪祟?”
胡麻來到了這個村子時,里長已經命人將村子裡的小孩子都抱到了一個院子裡,焦急的來回亂轉,旁邊都是心痛的大人,可是這些小孩子,都是嗷嗷的哭,無論怎麼哄都不管用。
就連院子裡的黃狗,都彷彿被這些小孩子的哭聲嚇到,鑽進窩裡,死死夾着尾巴。
胡麻過來,看了一眼,也只覺頭皮發麻。
他來的路上,就已經想過,這種小孩夜裡哭鬧不止的原因,有的時候,是因爲碰着了一種名爲夜啼郎的遊穢,這時候只需要燒起香來,念一唸咒,便會好了。
但是如今,雖然天氣晦暗,可是大白天啊,而且一下子這麼多的小孩在這裡哭鬧,那鬧祟的東西又有多厲害?
更關鍵的是,這送走夜啼郎的咒,自己也不會啊……
可又不能不來,還要第一個過來,畢竟這裡出了事的是小孩子。
“大人都站遠一些,家裡供着祖宗牌位的,請過來,村子裡的勞力也都叫過來。”
沒有辦法,胡麻只能先低聲吩咐了,命人離得遠遠的。
他自己則站在了院子外,向着這羣哭鬧不止的小孩,深呼了一口氣,忽地輕輕拜了下來。
四鬼揖門。
這門絕活,便是以守歲人的肢體,打開幽府,引動陰氣。
一拜之下,可以殺人,可以剝魂,但用的巧了,也可以衝擊作祟的陰魂。
當然,這得做的極細緻才行,畢竟這些小孩子們年歲太小,一個拜不好,他們身邊作祟的夜啼郎拜不走,反而把這些小孩子害了。
胡麻也是因爲隨着煉成了第四髒,功力漸漸深了,纔敢做這事。
周圍村子裡的人,只是瞧着,胡麻穩穩的站好,輕輕一拜,似有一陣風吹過。
這風陰而不冷,輕柔撫面。
更爲驚人的是,隨着胡麻在莊子外面這一拜,裡面大聲啼哭,聲音都混在了一起的小孩,忽然都猛得收了聲,有些本來就哭的極爲難受的,頓時大聲咳嗽起來,小臉都紅了。
“這難道是神仙?”
就連村裡的里長,也沒見過這等手段,驚的目瞪口呆,瞧着直起身來的胡麻。
周圍心疼孩子的爹孃,正是要慌忙過去照看。
“大人先別靠近。”
胡麻忙喝道:“請來祖宗牌位,放在周圍,它們縱是力弱,總不能不管自己兒孫。”
“再讓那些壯勞力,元陽未泄者優先,圍了小孩子們坐。”
“院子四周,燒上旺旺的火把,燒完了就換,火把燒着,應該就沒事,如果火把全熄了,便找人過來通知我。”
“……”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若是在大羊寨子,這種事直接抱到老火塘子旁邊就行了。
但這裡的村子,卻沒有大羊寨子那麼古老的傳統,便是供了牌位,但也不多,只能湊合着使用了。
“麻子哥……”
但剛剛纔解決了這邊的問題,已經被旁邊百姓催的把不住的周大同,便又從旁邊湊了上來,焦急道:“黃狗村子也鬧祟了,螞蚱嶺那邊說走丟了人,豆子鋪那邊說空屋裡面有東西在哭……”
“百姓們都來請,可咋辦?”
“……”
胡麻深吸了一口氣,道:“挑近的先過去,能解決一件,解決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