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沒人瞧見啊……”
孤冷冷的胡麻,看了一眼熱鬧的莊子口,都忍不住乾咳了一聲,轉頭又回去了。
還好沒人瞧見自己。
這一段時間沒關心,黃毛丫頭在自己這莊子裡這麼受歡迎呢?
他倒也隱約聽周大同提過幾句,她被自己搭救了之後,便暫時安身在了鎮子上的那個小小酒肆之中幫手。
說白了只是個容身之地,按理說那酒肆,是不招人手的,本來就是個夫妻店,兩口子就忙活完了,但硬是因爲香丫頭幹活勤快,聽話,還識字算賬,給留下了。
現在周圍人都熟了,管她叫香丫頭。
而在這段時間,因爲李娃子之前在處理邪祟的時候,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在牀上躺了幾天,然後,又躺了幾天。
反正他是躺舒服了,莊子裡的夥計們沒飯吃,便讓那小酒肆裡每天做了,香丫頭推着一輛小木輪車給送過來,等他們吃過了,再把碗碟收拾好回去洗了。
正常來說,這多敗家?
哪怕那小酒肆收錢不多,但天天吃外面飯莊子的,哪有自己家做的便宜?
不過夥計們畢竟在鬧祟的時候都辛苦了,胡麻也不說,只是讓他們輕快這一陣子就是。
不過這也搞得,現在每天到了飯點,莊子裡都像過年一樣熱鬧。
“香丫頭,最近還有潑皮欺負你沒有?”
“沒啦!”
“哎這些波皮真不爭氣,捱了一頓揍就老實了,我還想再過去幫你忙呢……”
“香丫頭你手藝越來越好啦,比娃子哥強……”
“娃子哥就會什麼東西都往鍋裡一煮,跟我們村裡餵豬一個樣……”
“香丫頭聽說伱之前昏倒啦,現在好了沒?”
“沒昏倒呀,就是睡了一覺……”
“……”
任由外面熱鬧着,胡麻只是坐在了屋裡的椅子上喝着茶,等不了一會,倒是聽見了叩門聲。
微微一怔,便見是香丫頭提着一個紅漆食盒,怯生生的站在了內院外面,胡麻平時主要是用功,吃飯的事,放在堂屋裡桌上就行,有時候到了要緊處,屋門一關,便放在院子裡。
反正現在他吃飯也不怕吃涼的。
沒想到這次香丫頭送了過來,自己又恰沒用功,倒是撞見了。
輕輕點了點頭,香丫頭頓時一歡的歡喜,挎着食盒走了進來,道:“公子現在吃嗎?”
胡麻點了點頭,道:“你不必叫我公子,叫聲大哥,或叫我掌櫃就行。”
“啊?”
香丫頭一邊端着菜,一邊有些爲難,小聲道:“不行的。”
“我……”
“我若不叫公子,鎮子裡呆不住,這裡人都對我很好,但我知道,那是因爲……”
“……他們敬重公子。”
“……”
胡麻聽了,倒是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
這丫頭其實不傻,剛救回來時,她看着反應有些慢的樣子,那是因爲人被嚇壞了,再加上似乎被那些柺子動了什麼手腳,腦子便沒有那麼清楚。
如今在鎮子上雖然做活,但也算是安頓下來,將養了一段時日,如今瞧着此前枯瘦乾癟的臉蛋,都多了一些膠原蛋白。
隱約間,倒是有幾分美人胚子的模樣出來了。
而心思定了,腦子便也愈來愈活絡,她其實知道自己撞了多大的運。
能在這鎮子裡落腳,便全是因爲胡麻。
而胡麻救下了她,又沒動她,女孩子早熟,她其實也明白這是多麼難得的事情。
這一點,胡麻也不多囉嗦,左右只是一句稱呼,隨了她去。
拿起了筷子,剛準備吃飯,便見香丫頭又收拾了一下屋子,撿了他的髒衣服,但卻仍是不走,便看出了她有話想說,轉頭道:“我衣服都習慣了自己洗,你不用替我做這些事。”
“若有話,便只管說就好。”
“……”
香丫頭聞言,這才連連點頭,略有些遲疑的道:“公子,我……我這段時間,想起來了一些事。”
“我家,家是在安州靈壽府黑洞子嶺大石頭崖……我記得門前有兩株大花樹。”
“……”
“嗯?”
聽得這話,胡麻意外的擡起頭來,笑道:“那就太好了。”
“知道了家住哪裡,找個騾馬行的人捎封信過去,便可以讓你家裡人來接。”
“……”此前香丫頭腦袋似乎不甚清楚,對以前的記憶模糊,只記得自己家住在什麼大石頭崖,哪州哪府都不清楚。
胡麻倒也拖了徐管事幫着問,他頭臉熟,朋友多,但問來問去,誰也不知道這大石頭崖是個什麼地方,一來二去,此事便撂在腦後了。
甚至覺得找與不找,都沒什麼意思。
不過是個順手撿來的丫頭就是,你留在身邊便是了,都成掌櫃了,又不是養不起。
沒想到,她倒是慢慢想起了地址來。
有些意外之喜,看着她道:“其他的也想想,你家裡大人的名字,有幾口人之類,是否還記得?”
香丫頭聞言,也有些苦惱,擡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道:“那倒沒有……”
“我記得,當初乾孃,拿釘子砸進了我的腦袋裡,現在一想家裡的事情,就會覺得這顆釘子釘得我腦袋疼,想起來的,也就一下子又模糊了……”
“但前段時間,感覺有人往這裡吹了口氣,我腦袋冰涼,倒開始慢慢記事啦……”
“……”
“吹了一口氣?”
胡麻倒是微微一怔,是那青衣惡鬼鬧祟的時候?
青衣惡鬼當時把這裡攪得昏天暗地,不僅邪祟鬧了起來,受到了影響的人也很是不少。
不過香丫頭說的話,卻讓他覺得有些古怪,往腦袋裡砸了釘子?
忙道:“你且過來,我看一看。”
“嗯。”
香丫頭聞言過來,在胡麻面前蹲下,遞過了腦袋。
但胡麻翻開她的頭髮,看了一眼,卻發現沒有釘孔,或是傷疤之類,有些奇怪。
香丫頭後退了半步,紅着臉道:“我自己也摸過的,能記起來腦袋裡被砸過釘子,甚至感覺到釘子,但沒有傷口。”
“或許這也是柺子的某種法門?”
胡麻默默的想着,也隱約猜了一個大概。
早些他就想過,香丫頭應該是被拐子施過什麼法,纔會不記得家裡的事情,畢竟看她年齡,起碼也有十三四歲了,沒道理記憶力這麼糊塗。
大概是她當初被拐之後,那柺子也懂些邪術,因爲她年齡大了,怕她想起家裡的事情,便拿釘子砸進了她的腦袋。
不過,她中的這門術,倒是無意中被青衣惡鬼吹的那口氣給吹的鬆動了,這才又慢慢的,想起了一家關於自己家的具體情況。
“不論怎樣,想起來就好。”
胡麻對此也不瞭解,只是寬慰着她道:“好歹地方想起來了,你回頭寫一封書信,我去城裡找個穩妥的人,幫你捎過去,等你家裡人過來接了,其他的事大概也就想起來了。”
“公子……”
香丫頭聽見了胡麻的話,倒一時都有些顫了起來:“真的願意讓我回去呀?”
胡麻笑着看向了她,道:“怎麼,你還想在這鎮子呆一輩子?”
“我……”
香丫頭說着,眼睛已是紅了,擡起手背抹了抹,聲音都有些顫:“公子,是大好人哩……”
大好人自己可算不上,雖然最近在這一帶,自己名聲似乎確實挺好。
胡麻也只笑了笑,看着她說道:“莫哭,幫你找着了家,也是我一份陰德。”
“你既然想起來了,便寫一封信,我找些穩妥的人,讓人把信給你家人捎回去,大人過來接了,也就好了。”
“……”
見胡麻不只是嘴上說說,還讓自己寫信,香丫頭便更知道他是認真的,感動的眼淚嘩嘩的流,冷不丁跪在地上,便要向了胡麻磕頭,還好被胡麻一把給扯住了。
這裡的人都什麼毛病啊,動不動就磕頭……
……自己倒不是迂腐,主要是這個世道邪乎,受了人家的頭怕有問題。
好歹答應了不再給自己磕頭,但香丫頭還是明顯感激的不行,一邊紅着眼睛,繼續幫他收拾着衣服還有屋子。
胡麻都說了不用她,但她卻不肯聽,也能感受到她心裡的想法,胡麻便也不說了,反正這會正是自己剛剛要停下來,休息一會的時候,若正趕上了修煉時候,便要攆她回去。
一邊看着最近的賬簿,一邊吃罷了飯,沒有再與她說話。
吃完了飯,剛想收拾了拿出去,忽然發現身後沒有了動靜,轉頭一看,才發現香丫頭正坐在了原來吳禾妹子住的屋子裡,靠了窗臺,閉着眼睛,竟是睡着了。
手裡還拿着自己的一領衣衫,嘴裡咬着線,似乎是想給自己補衣裳來着,結果補着補着,就這麼睡了過去。
“這是得有多累啊……”
胡麻想過去叫醒她,倒看到了她手上磨出的繭子,微微停步。
這丫頭最近也是很辛苦的,聽着她之前講述家裡的情況,想來也是個能養得起管家的大戶人家,估計不用做這些雜活家務。
但來到了這鎮子,心裡沒有安全感,便一直勤快的做這做那,帶了些討好,身子怎能不累?
只是,這丫頭是不是心太大了,就這麼睡在我一個大男人跟前?
當我還跟之前一樣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