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我是誰?我在幹什麼?”
紅燈娘娘本來正在明州府城外的朱門鎮子上,眼看着自己的廟一天天的落成,心裡既是期待又是忑忑。
照例每天都向了四方磕頭,祈禱着那位躲在了明州府的高人不要爲難自己一個弱女子,卻冷不丁這天晚上,正磕着頭,忽地心有所感,部分自己竟不由的被拉扯了過來。
她倒一下子嚇了一跳,還以爲是那位高人拘來了自己。
但降臨到了這荒山野地上的法壇裡面,看到了那壇上的年輕小掌櫃,才忽地反應過來:
“怎麼是他?”
正犯了迷糊的她也慢慢反應了過來:“我這是,被請過來的?”
待到看見了那半截紅香,才一下子明白了怎麼回事。
照理說,能夠借去自己法力的,只有紅香弟子與燒香人,但他們也得念尊名,獻性命,心存敬意,還得是自己樂意了,纔會借給他們。
這般不打招呼的招喚,尤其是直接把自己的法力與靈性都招喚了過來的,只有兩種情況:
一種,便是有人靠了大法力,直接拘了自己。
另外一種,則是自己給門下弟子發放的一種特殊獎勵。
經營一個這麼大的血食幫,很累的。
門下弟子立功立大了,不能虧待着人家,但不論什麼都獎勵血食嗎?
不夠啊!
血食是有數的,自己要,上面人也要,左右護法要,燒香人也都想着要。
有的給的多,有的給的少,但不能不給。
每人都給的多了,自己還剩啥?
況且不管什麼功勞都獎勵血食,也顯不出一些特殊功勞的價值啊,於是,當初一度被這個事愁到的紅燈娘娘,便在她最信任的右護法建議下,決定給這些門下弟子一種特殊的獎勵:
“給血食算什麼?升職算什麼?血食給的多了,就不值錢了,升職升到底了,就該殺掉了。”
“所以,你給他們一個活命的機會。”
“凡是立下了汗馬功勞的,便給他們半截香,許諾他們只要燒起來了,就分三分力氣過去,救他們一命。”
“反正這東西,不花一個子,而且他們拿到了,也等閒不捨得用,娘娘你只是佔個好名聲,不用真跑來跑去救他們性命的……”
“……”
紅燈娘娘當時真不知道還能這樣。
忐忑的發了一回之後,居然發現意外的好用,所有得着賞的弟子,都激動的不行。
右護法真聰明啊……
早先那個在鬥法時給自己立了功的小掌櫃,也是如此,他那功勞說大不大,說小又偏偏在關鍵時候幫上了忙。
給他太多血食,自己覺得虧得慌,但不給,整個血食會的人又都看着自己,於是娘娘便在右護法建議下,給了他半截救命香,把這件事給搪塞了過去……
……但你真用啊?
右護法不是說這種東西人人只會留着,藏起來,不會用的嗎?
這一瞬間,紅燈娘娘也真是心情複雜,一時倒不知道說什麼好,但還不等她把這一切都想清楚,又忽地看到了一點:“不對啊,這小子不僅是請了自己過來,他居然還起了壇……”
道上規矩懂不懂!
伱請我來救命,是一回事,你設了壇,便是要跟我平起平坐啊……
甚至說,你在壇上,我在壇下,怎麼着,這個濃眉大眼的小掌櫃,是想造反不成?
察覺到了這一點的紅燈娘娘心裡着實不滿,甚至想要發火,卻冷不丁看到那小掌櫃一擡頭,應該也是察覺到自己來了,頓時喜上眉梢。
向旁邊的一個黑臉但俏生生的姑娘道:“好了,娘娘來了。”
“阿姑你放心,俺們紅燈娘娘,整個明州府城,誰不知道俺們娘娘最是心善,建廟燒香,救苦救難的正神。”
“我就說請了她來,甭管多少妖人找上了咱,咱這心裡,也都安生了。”
“……”
這話說的張阿姑都怔了一下:“平時,你好像也沒把你家娘娘說的這麼好……”
正要發火的紅燈娘娘聽見這話,也明顯懵了一下:“這可是在壇上,你小掌櫃別亂說話啊……”
法壇可通天地,這話還不知道會被什麼聽到呢!
……雖然,說的倒是挺好聽的!
……
同樣也在這時,胡麻一邊誇着,一邊盯着那紅燈籠,似乎沒發太大的火,好像也沒什麼想要自己的小命。
頓時放下心來,這是哄住了。
知道形勢危急,也來不及多說,便立忙忙的唸咒,口中大叫:
“紅燈藏命鬼嬌娥,法娘法駕過冥橋。”
“我請娘娘降法力,手提紅燈四方照!”
“……紅燈會青石鎮分櫃掌櫃胡麻,恭請娘娘降臨!”
“……”
這是平時在會裡請紅燈娘娘降臨時說的話,但這種請法,只有用莊子那些特別煉製過的紅燈籠才行,可如今胡麻也管不上了。
先用這個話表現了自己對娘娘的尊敬,緊接着便是手裡的紅木劍提了起來,叫道:“還請娘娘護佑弟子性命,弟子日夜唸誦尊名感念娘娘大恩!”
嘴裡說的異常客氣,手裡的紅木劍卻忽地一指,身邊的紅燈籠頓時飄了起來。 娘娘跟在紅燈籠裡面,身不由己,徑直向着那林子裡出來的惡鬼飄去。
同樣也在這時,林子裡面,隨着崔乾孃用鞋底子打那四個罈子,滾滾異樣香氣從林子裡飄了出來,而那頭不知被施了什麼邪法的青騾,也正瘋了一般,喘着粗氣衝撞向法壇。
恰在這一刻,娘娘飄到了半空之中,紅燈妖異,照得四下裡血紅一片。
“呼……”
那林子裡飄出來的香氣,衝到了紅燈籠旁邊,將這半空中的燈籠吹得搖搖欲墜。
“這小子……”
娘娘還沒怎麼反應過來,便被幾隻惡鬼衝撞,倒先是吃了一驚:
“你是跑到外面來挑人家盤口了不成?”
“怎麼這麼多厲害的?”
“……”
但不等她真個反應過來,那四隻從林子裡鑽出來的惡鬼,已經圍住了紅燈娘娘一陣嘶咬。
這裡被鞋底子拍打過的惡鬼怨氣極重,又毫無福澤可言,乃是真正的惡鬼。
同一時間,因着準備建廟,也已經受了一點香火,養出了一點子香火氣的紅燈娘娘,也被腳下那頭發了狂的青騾子身上的瘟怪疫氣給薰的頭昏腦脹。
一肚子的火,倒是在這時一下子使發了出來。
“真當老孃是好惹的?”
空中飄着的紅色燈籠,也忽地紅光大盛妖異至極,與那四隻惡鬼纏鬥在了一起。
那四壇惡鬼,也是崔乾孃辛苦養出來的,極是厲害,紅燈娘娘卻只不過降臨了幾分真靈在壇上,但硬是壓住了那四壇惡鬼。
“我們紅燈娘娘,就是威風啊……”
胡麻正在壇上,能夠看到的也不僅是紅燈籠的光。
隱約能夠看到紅燈娘娘正擄起袖子,披頭散髮與四隻惡鬼撕打的模樣。
心裡先是一驚,旋即又滿是感慨:“什麼時候,小紅棠也能學到這本事就好了……”
“……小紅棠還有的學啊,打只貓鬼這麼費勁。”
“……”
可心裡這份喜悅還沒持續太久,鼻端便已嗅得一陣腐臭氣息,忙擡眼向前一看,便看到那幾丈外一身腐臭氣息的青騾,已經徑直向了壇上奔來,不多時便要衝到壇前。
這發了狂的牲口瞧着也挺嚇人,更何況那牲口看着就有問題?
“掌櫃小哥,莫讓那牲口跑過來……”
旁邊的張阿姑看着,已是吃了一驚,急聲道:“對方這是種病法,最下三濫的玩意兒,那牲口過來,不僅可是衝了咱的壇,還會讓咱染病。”
“歪門邪道啊……”
胡麻心裡謹慎了起來,聽着張阿姑的吩咐,口中唸咒,隨手從旁邊拔了根稻草,向前一丟。
“撲通……”
此時壇上法力正盛,胡麻只是隨手丟出,稻草落在了壇邊,但那狂奔過來的牲口,卻是忽地腳下一絆,彷彿被繩子綁了蹄子,竟是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但那牲口已經發了狂,只是在地上一跪,便又掙着爬了起來,向着法壇的方向,瞪着慘白的眼睛,卻是越跑越快,越衝越急。
胡麻也忍住了守歲人提刀上去幹的衝動,而是依了張阿姑教的法,從地上撿了一塊石頭,口中念着咒,越過了法壇,直接扔在了地上。
“呯!”
這比剛剛扔出去的稻草還要厲害,那青騾子已經快要衝到了跟前,卻像是撞到了一堵無形的牆上,猛得就摔了下來。
它跑的太快,這一下卻是直接連脖子也撞斷了。
“厲害……”
雖然是經由自己的手做的,但胡麻也有種大開眼界的感覺,深深讚歎。
殊不知,他身邊幫着護壇的張阿姑,這會子看着他的模樣,也不由得睜大了眼睛:“這……”
“這可是頭一次起壇的人啊,咋這麼會呢?”
……
“對方的壇難破啊……”
同樣也在這時,林子裡面,崔乾孃等人,也已急的紅了眼。
牲口被攔下了,還是小事,左右也只是想污了對方的法壇,讓他施法彆扭一些,但對方請來的紅燈籠,卻着實厲害。
壇上壓力壓了過來,這四壇兵馬,居然才撐了片刻,便忽聽得一個罈子爆開,裡面的骨頭,居然掙扎着,彷彿想要爬出罈子來一樣,但只爬出來了一半,便一點點融化成了黑水。
剩下的三個罈子,也明顯在劇烈的晃動,被無盡的壓力壓着,彷彿隨時會爆開。
這究竟遇着了個什麼人,壇正鬼兇,如此不好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