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就是什麼世家老爺和所謂的堂官蛇鼠一窩呀,那不關自己吊事。
本來胡麻就不打算在那位井裡的陰祟與她的負心郎之間的事情裡插手,畢竟自己跟她之間的恩怨已經了了,如今見着牽扯到了什麼堂官,什麼世家,就更不感興趣了。
該小心還是要小心的。
如今的自己,在大羊寨子的鄉親們眼裡,那可是真個出息了,好歹也是血食幫的小管事呢,而若知道了自己成了掌櫃,那更是得上天。
但地位爬上來了,見識也廣了,心裡倒真的開始有些壓力了。
早先自己在紅燈會裡混成了掌櫃,便有了種在明州可以橫着走的感覺,但如今再想想呢?
當時那種心態,跟在城鄉結合部跟了個大哥,與城南的扛把把子幹了一架,打的對方落荒而逃死在了臭水溝裡,便覺得自己誰也不怕,在城裡橫着走又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呢?
人與人之間最遠的距離,倒不是千山萬水,而恰是層次二字啊。
千山萬水也有機會相逢,隔了層次那真是見了彼此的面,也完全不會相識。
當然,操心這些是沒有用的,修行才最重要。
從朱門鎮子回來,胡麻便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入府的修行上,自過年之前開始,他便在準備着入府之事到了如今,已經準備的時間不短,可說起這感覺,卻還只有一個字:
慢!
實在是太慢了。
守歲人煉活首腦,需要一絲一縷,縫花一般的小心謹慎,錯得一點,那起碼也會是個腦血栓。
當然,自己有本命靈廟裡的神像照見,走錯路的可能性倒是不高,但哪怕只是照了繡花描樣子,也仍然是水磨功夫,這速度可提不上來。
若要形容,僅是煉活首腦這一項,比起當初煉活心臟的難度,高了何止十倍?
而首腦都如此之慢,神魂又該如何?
胡麻不由得揣測起了季堂,將他入府的經歷,仔細的研究了許多遍。
這位乞兒幫的幫主,是個實打實的入府守歲人,而他單單是走入府這一項,便用了五年的時間。
前兩年時間,四處搜刮,斂財,只爲了配起那兩盞可以分別殺死首腦,以及讓自己生魂變死魂的油燈,而這兩年,也恰是乞兒幫最猖獗,做大案最多的時候。
沒辦法,那時候他就是需要銀錢,需要各種秘藥來配置油燈。
前兩年配完了油燈,他又用了三年潛心修行,由得崔乾孃她們在江湖道上胡作非爲。
整整三年,他才入府成功。
而且,消耗掉的血食秘藥等等,不計其數,從他被搜魂留下來的筆記裡,這些東西都是可以一一窺見的。
甚至胡麻都知道,這廝爲了入府,其實把乞兒幫這幾年積攢起來,準備給上面人交供的東西都用在自己身上了,可謂是用一整個平南道上的乞兒幫,來供養他自己一個人。
由此倒是可見,想要入府,時間,血食,精力,甚至運氣都缺一不可。
但如今的自己呢?
因着省了兩盞油燈所以時間上便先省了兩年,再又有着本命神像照見,又省了許多彎路,至於血食……
……胡老爺現在最不擔心的,就是這個了。
前不久,他已經把洞子李家帶回來的血食,拿給人看了。
那一小塊血食,連徐香主都吃了一驚,只是不太敢確定,於是忙忙的找來了一位老供奉幫着看,倒也是熟人,正是欠了胡麻一百二十顆血食丸的老算盤。
這老頭子如今與胡麻也混得熟了,湊在他的手裡一看,便立時吃驚的一把搶了過去,對準了太陽,左看右看,愈發吃驚。
“哪裡來的?”
“……”
胡麻便笑道:“路上撿的,你且看看這怎麼樣?”
因爲是洞子李家得來的東西,其實不怕別人追根問底,所以也敢這麼開玩笑。
當然,自己有整整兩筐的事,那是絕對不能告訴旁人的。
“哪裡撿的?”
老算盤頓時激動起來,嚴肅道:“你帶我過去,我也要撿一點。”
“?”
胡麻聽着都懵了。
“不對,也不是撿,這本來就該是咱的。”
老算盤嚴肅了起來,大聲道:“如今青衣幫被咱幹掉了,這明州府城裡的血食礦,可都是咱紅燈會的。”
“一定要找,找着這玩意兒是從哪裡礦裡出來的。”
“……”
胡麻見他如此認真,也只好笑道:“那倒麻煩,這可是外地撿的。”
“噢……”
老算盤有些遺憾,卻還不死心,道:“那距離遠不?不遠的話,也可以是咱紅燈會的。”
“倒也不算遠。”
胡麻道:“快馬加鞭的話,走上二十來天也就到了……” 老算盤一下子遺憾了起來,看出了胡麻不像是在撒謊,道:“那就可惜了了,這可不是一般的東西,最上好的血食礦才能割出來的,咱們這裡割的血食,爲什麼要煉成了血食丸才能吃?”
“因爲多少有些不乾淨的東西,煉過之後比較好,而這東西,割下來就能吃的呢!”
“其實咱紅燈會每年也能割出這麼一點東西來,只可惜,咱們反而瞅不見,直接就給了分香的老爺了,護法大人都不見得能享用。”
“說白了,咱福份不夠,得是那些世家裡的老爺貴人們,纔有資格享受這種上品的血食供養呢……”
“……”
胡麻倒是驚訝:“血太歲,不就是最好的?”
“嘿嘿,血太歲當然是最好的。”
老算盤聞言卻是笑了兩聲,道:“但大宅院裡住着的,穿金戴銀,跟外面挑着擔子倒夜香,一到年頭連雙鞋都穿不上的,若非要論起來,也都是人,但人與人比,能一樣?”
“這血食啊,分品質,還分地方哩,咱們明州府這邊,也就老陰山裡出的血食好,不光血食,天材地寶還多哩。”
“只可惜,咱紅燈會能採割的,也就山北這幾個,更深了好多地方,可不敢去。”
“……”
胡麻聽了,倒也能理解,八百里老陰山,地方可是大着呢,不知藏了多少好東西,便是血食幫,也探不出那麼多來,回頭自己倒是要找山君聊聊。
確定了自己手上的是好東西,心情也便輕鬆起來,笑道:“真是好東西,要能有一筐就好了?”
“你還想要一筐?”
老算盤下意識往自己懷裡揣,道:“我有這一塊就可以了……”
“好傢伙,賬還沒還,倒又敢惦記?”
胡麻一把奪了回來,心想等到了血食礦上,肯定要跟這老算盤好好的算上一筆賬。
無論如何,自己倒暫時不必爲入府階段的血食發愁了,只是這入府需要的時間卻還是有些作難。
難不成自己也真要苦苦熬上個一兩年,才能邁過了那個門檻?
心裡總覺得不踏實,還是想着要快一點。
閒了下來時,便又將當初季堂入府間的經歷仔細研究過幾遍,倒發現了一個關鍵。
這乞兒幫幫主季堂,爲了入府,足足三年低調行事,但也不是完全順利,在他煉活首腦時的第二年,便經過一場惡戰。
乞兒幫畢竟傷天害理,惡事做的太多,時常有不甘的冤魂找他們索命,只是乞兒幫的人也都有門道,這些冤魂他們也不放在眼裡。
但事情多了,便也有了意外。
曾經有冤魂復仇無望,深夜哭訴,被一位夜遊神烏姥姥聽見,她是受了香火的便要管這事。
結果來找乞兒幫麻煩時,卻失了手,那季堂不好收拾,一番惡戰,倒殺了烏姥姥手底下的一位燒香,然後逃掉了,當然,季堂也不好受,當真是差點丟了小命。
本是以爲大受損失,卻沒想到,事後發現逃得了那一命,自己的進度居然一下子漲進了不少,倒又賺了。
這件事讓季堂印象極深,所以被搜魂的時候,才交待了出來。
“難不成被堂上客追殺,倒是會進度大增?”
胡麻細想着這事,也不由得有些心動:“這烏姥姥是誰,我也過去找找看?”
不過也終究只是一個想法,還是算了。
修行進度固是重要,但安全也重要,入府的關鍵時候,去招惹這堂上的東西,太危險了。
而在胡麻正爲了自己入府之事深憂之時,三百里外,一處常年陰雲密佈的山上,淮南衛氏的老僕人,如今卻也順着崎嶇的山路,蒙着自己的眼睛,摸摸索索來到了一處古怪的廟宇前。
他一路提心吊膽,只覺身邊詭異嬉笑不斷,還有無數隻手伸出了拉自己的褲角,各種摸摸索索的感覺在身上游走。
只恐在不知不覺中便丟了性命,虧得運氣不錯,竟是真的過來了。
揭掉了眼上蒙着的黑布,他便心裡一陣哆嗦,這一路上雖然辛苦可怖,但好歹以爲自己是在拜神,可如今睜開了眼,竟以爲自己是進了土匪窩子。
身前那廟是黑牆,廟前一個碩大的香爐,看似銅質,上面卻有些黏糊糊的物質,彷彿是血跡。
廟內,供着一個黑色身軀,頭生五首,猙獰可怖的惡神。
再看周圍,卻見是一座碩大的荒山,到處飄着濃烈的血腥氣味,荒涼陰森,只有詭異怪石,以及枝丫橫生的枯樹鬼木,枝梢上吊着一隻只隨風晃動的血肉皮膜。
最重要的是在廟前,放着幾排巨大的木架子,上面滿是些被剝了皮,赤條條的事物,一排一排的排列齊整。
上面各有招牌,分別列着幾個字:
和爛骨。
饒火把。
不羨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