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袞州境內,五煞神正大發兇威,將兩個皁衣身影幾乎完全燒燬,鐵鏈也要瞬間掙脫,準備棄了堂上的香火,立時再次遁向更隱秘的地方。
反正對自己來說,這也只是明面上的神廟,暗中供奉自己的地方頗多,但有一個牌位立着,自己也能東山再起。
卻不曾想,也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到了一股子熟悉而又恐懼的氣勢降臨到了廟前,眼前一陣金光大作,一隻裹着金色甲冑的巨手,伸落了下來,抓住了正崩飛出去的鎖鏈。
“譁!”
鎖鏈被那隻金色巨手抓住的一刻,五煞神身上的兇威與煞氣,宛若冰雪被熔鐵消融,兩位皁衣身上的火光大盛,但卻已摻雜了絲縷的金芒,重新揮舞了鐵鏈,向了五煞神的腦袋上套了過來。
“鎮祟府?”
這一刻,五煞神發出來的聲音裡,幾乎帶着絕望與難以置信之意,簡直要魂飛魄散,居然連反抗之力都沒有,只是忽地張口大叫了起來:
щшш◆ ttka n◆ ¢ Ο
“我已在堂上食了香火,你們不可如此拿我……”
“……”
但無人迴應,那彷彿蘊含了滾滾凶煞的鎖鏈,只是徑直飛進了廟裡,五煞神縮回了神像之中,而這鐵鏈,便也毫不客氣,徑直套到了神像的腦袋上面。
廟外的兩位皁衣,手裡的鏈子用力一扯,卻只聽得喀喇一聲,整座神廟,轟然倒塌,猶如經了一場地震,變成了滿地瓦礫。
而在一片廢墟里,五煞神像底座迸裂,整個被拖出了廟來。
“吾乃在冊廟神,奉旨可享香火,你們……你們不可毀我廟宇,壞我金身……”
五煞惡鬼咆哮不已,奮力掙扎,口中時而怒斥,時而哀求,但那兩個身上燃着火的皁衣,卻哪裡理它,只是一言不發,扯了鐵鏈,徑直拖了他,穿城過縣,徑直向了明州而來。
如今,自袞州至明州,也不知有多少門道里的人,或是平頭百姓,皆做了一夢。
他們耳中聽得悽嚎求告之聲,迷迷濛濛又彷彿看到了兩個身上燃燒着火焰的皁衣人,一身煞氣,用鐵鏈拖了一個身生五首,渾身漆黑的惡鬼,在門前經過。
只唬得無論是人是鬼,紛紛向前磕頭,一路聽着那哭嚎之聲遠去,茫茫然,內心生出了本能的敬畏,一時都只覺大腦空白。
“喀喀……”
袞州境內,頗有幾個地方,或明或暗,供奉了五煞老爺,有的是供奉已久,早已修起了神像,也有的是纔剛剛救來了香火,暗中供在堂裡,每日以血食祭祀,以求賺些邪財。
不是不知道五煞神兇,但五煞老爺也靈驗,要花重金,才能請來一柱香火供奉呢……
但也就在這一刻,他們卻紛紛覺得心慌,忙忙跑了出來看,便看到自己供養的神像,或是剛剛立起來的牌位,忽然破裂,一股子黑氣飄了出來,捲起了自家魂靈,一併飛出了家門去。
無邊無際,四面作方的黑氣,皆穿州越府而來,附着到了這被拖行的神像之上,一路向了明州而來。
“唏律律……”
明州府外,剛剛纔由梅花巷子,衙府裡的差頭,以及世家貴人連夜召集起來的一支人馬,挑槍掣刀,喝開了城門,連夜往青石陣子方向趕來。
他們手裡舉着火把,腰間佩着刀劍,手裡舉着府令,所過之處,便是有些邪祟,也紛紛逃散,不敢攔在他們路前。
但卻也正在狂奔之中,忽然之間,跨下的馬一片片的受驚,高高揚起了前蹄,一陣子你衝我撞,馬上的乘客被摔了下來,擠作一團,不明所以,急聲大叫:
“怎麼了?怎麼了?”
“可是有什麼東西作祟?怎麼忽然驚了馬?”
“……”
但還不等這喝問出口,卻又忽地一個個的禁聲,已是感覺到了前面那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森然氣勢,陣陣陰風捲來,竟是彷彿眼花了,看到前方夜色,已破碎成了另外一個世界。
腳下的官道,變成了某種森然大道,兩側有滾滾陰風捲了起來,揚起砂塵無數。
自身前橫着經過,道上,正有兩位身上燃着熊熊火焰,大放金光,手裡扯着鐵鏈的人,拖着地上一隻黑氣滾滾的惡鬼,從他們前方緩緩經過。
“那……”
有人等那拖着的惡鬼走遠了些,才忙轉頭看向梅老先生,想要發問,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已啞了。
一個個只覺心神不定,魂都被跟着拘走了似的。
“那,那是堂上的廟神啊……”
梅老先生更是看着那被拖走的惡鬼,已然認出了什麼,心裡這一驚,便是心臟便要停了,一張老臉煞白如紙,喃喃自語:“連廟神都被拖了下來,也要被……”
淮南,某個寬闊深邃的宅邸,最深處,黑森森的祖祠裡,供奉着淮南衛氏歷來的先祖牌位,密密麻麻,擺放的層層迭迭。
而在牌位前面,則是懸着一張又一張的黃色紙條,上面寫着衛家人的八字與姓名,入婿的也算,但嫁出去的則要摘下來,夜風一吹,嘩啦啦的響着。
但也就在這時,這些紙條裡,其中某一個特意掛的更靠近先祖牌位的一張,居然莫名其妙,忽地燃燒了起來,旁邊的牌位,而是忽然啪啦啦的響,一下子好幾個從架子上栽了下來。 “哎呀,大事不好……”
這等世家,皆有專門的守堂族人,聽見動靜,嚇丟了魂,慌忙敲起了鑼來,震得全家不寧。
衛家的族長披了外袍,急急的跑了過來,看得一眼,便已是氣得臉色發青,怒喝道:“那個不爭氣的渾帳,不過是回去取他們家的先祖牌位而已,究竟又惡了誰?”
“竟是連先人也沒眼他看了,這是在罵我們不孝呢……”
“去查,查查他究竟做了什麼?”
“……”
衛府上下,人皆驚悚,忙有家丁,連聲答應,卻不想,這衛家族長卻又忽地反應了過來,急忙伸手:“慢着!”
衆人皆大氣也不敢出,向他看了過來,卻見他死死的盯着掉落在了地上,兀自顫抖不已,彷彿在顫慄的牌位,手快的守堂人,早就恭敬的捧了起來,放到了架子上,還要燒香謝罪。
孰料,這一下子,居然沒放穩,又丟了下來,其他幾個也跟着顫顫的樣子。
他倒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心裡一個激靈,立時做下了決定,壓低了聲音道:“這件事,先莫查了,等事情過去,再聽聽風聲吧……”
“好傢伙,需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幽幽古道,不知該是人走,還是鬼走,當身上燃着火的皁衣拖了五煞惡鬼經過,也有一些不在明州的人,忽地心生感應,小心的看了一眼,卻是臉色漸變。
“鎮祟府,鎮祟府重開了,那一家子的人,終於不再躲着了?”
“……”
某些守在了上京,幾十年不出門一步,只負責往祠堂裡上香的人,也睜開眼看了一眼,緩緩搖頭,向了堂上無數黑壓壓的人影,苦笑道:“白家奶奶,你教出了一個好孫子。”
“他跟之前的胡家人倒是不同,說要殺就要殺,這是一點規矩也不在乎啊……”
“……”
“規矩?”
四下裡一片森然凝重,只有一個蒼老中帶了歡喜的聲音響起:“我孫兒只是不想受氣,畢竟我們家的人受氣已經受的夠多了!”
而到了青石鎮子前那些以紅燈會爲首的江湖門道衆人,這一晚經了事情太多。
還沒想好究竟是撤,還是前去那片廝殺場裡幫忙,卻冷不丁聽到了嘩啦啦的鎖鏈聲,感覺到了那彷彿直吹到了眉睫的森冷氣息,冷不丁睜眼,就看到了前方有人拖着猙獰的惡鬼經過。
正說着話的一下子閉嘴,正鼓動着什麼的也全無了聲息,紛亂的氣氛忽地安靜異常,只呆呆看向了前方。
“那是……”
有人顫顫的說了一句,卻忽然像是提醒了衆人,慌得忙忙閉了嘴,紛紛跪倒在地,或是直接從馬上跌了下來,又立刻捂住了自己眼睛。
而紅燈會的右護法,則是反應極快,飛快的將挑着的紅燈籠摘了下來,單手扯下外袍將紅燈籠包裹在了裡面,饒是如此,仍能感覺到衣袍裡面,顫抖不已。
一縷紅光,從衣隙裡透了出來,彷彿在偷瞧。
無數的聲音都被什麼東西吞噬掉了一樣,前方的廝殺,以及周圍的人聲馬鳴也盡皆消失,所有的眼睛裡,都只看到那兩個燃着火的皁衣,拖了那一隻惡鬼,徑直從身前走過。
他們走向了夜色的極深處,順着看去,衆人才看到那裡早有一座黑色的府邸等着,森然肅殺之意,迫眉而來,蕩人心志。
“怎麼把神像給拘過來了?”
另外一邊,當無數人都呆呆的看着那惡鬼被一路拖行,來到了森然神秘的府邸之時,胡麻也在深深的感慨着,這鎮祟府的霸道與神秘。
之前借了山君的力拘那青衣惡鬼,也只是拘來了一道靈體。
如今借了胡家的信物,拘這五煞惡鬼,倒是把人廟裡的神像都搬過來了?
而且一路拖拽,穿州過縣,一點都不避着人,反而被不知道多少人看進了眼裡,這是幹啥,示威呢?
這也……
……太霸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