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師爺?”
胡麻本是想着認真過來找老算盤商量一下的,沒想到他居然當着自己的面卜了個卦,眼神都覺得有些怪了。
自打一起從明州府過來,怎麼感覺他好像什麼都能摻和一腳的樣子,尤其是這看相和算命,每每都是裝模作樣的起了壇,然後胡說八道一通。
一開始大家都不太當回事,但漸漸的周大同與周樑趙柱等人,倒是隱隱有被說服了的感覺,身上碎銀子基本上都被這老傢伙掏空了,這還心甘情願,甘之如飴呢!
話說這老算盤什麼門道來着?
胡麻都已經有點想不起來了,就感覺他什麼話題都能聊似的,尤其是這卜卦之法,總是說的頭頭是道,好幾次胡麻都心癢,想親手試試他這卦到底靈不靈了。
只可惜,每當起了這念頭,卻又打消了主意。
……卦金太貴了。
當然胡麻也不是心疼這卦金,就是覺得在吃過那幾百顆血食丸的虧之後,再來老算盤這裡上個當,未免就顯得自己太……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無懷疑的道:“你這法子靈不靈的?”
“哎喲……”
老算盤頓時滿面惱色,瞪了胡麻一眼,道:“小夥子我可跟你講,你開我老算盤的玩笑沒關係,但可不能開我家祖師爺的玩笑,我這卜卦是正經本事,可與那些江湖騙子不一樣。”
“這卦象裡顯示的就是祖師爺的話,伱懷疑這卦象,就是懷疑我家祖師爺……”
“……快拿兩顆血食丸來,我替你供上,讓祖師爺原諒你!”
“……”
胡麻無語,便道:“那替我跟祖師爺說一聲,欠着,等我討回了賬來,加倍供給他老人家……”
“討賬?有誰欠你的賬麼?”
老算盤也怔了一下,先道:“討賬我老人家也是拿手的,如果你這賬不好要,託給我,當然,討回來的債咱倆得三七分才行……”
胡麻:“……很好,這事拜託了你正合適,不過得從長計議,先說正事。”
“正事可就簡單了。”
老算盤搖了搖頭,神色也嚴肅起來,低聲道:“祖師爺的話錯不了,他說那族長的話是真的,那就是真的,這事……”
“全是真的我也不信。”
胡麻乾脆的道:“咱們纔剛過來,就遇着了這麼多的事,現在誰的話我都不敢信。”
老算盤都怔了一下:“那你……”
“沒有辦法。”
胡麻笑道:“冷不丁這麼一位嫉惡如仇的老族長找上門來,要替我們除了這位大敵,我心裡也是很不好意思的,可是就算不同意,如今咱們也一時半會想不到其他辦法了不是?”
“總不能真讓咱們出去跟那巫人裡的瘋子鬥法?”
“他只是送來了一隻死烏鴉而已,便將煉活了五臟的莊二昌傷成這樣,那就算是我上了,怕也不保險,萬一陰溝裡翻了船,那我可找誰哭去?”
“……”
這話倒是說的理直氣壯,畢竟自己來到了這礦上,領的是紅燈娘娘的旨意,是替紅燈娘娘幹活。
這種需要拼命的事情,哪能隨隨便便的就去做,咱是青香,又不是紅香。
當然,這礦上的好處,自己確實已經收了,但那也是憑自己的本事收的,相信紅燈娘娘大人有大量,不會跟自己計較這麼一點兩點的。
愈是這麼想,心裡愈坦然,笑道:“但一直這麼拖着,也不是辦法,礦上的人都害怕呢。”
“這族長在礦上又有名聲,又威嚴,人家要來幫忙,我若不答應,那像什麼話?”
“退一步講,真不請他,而是靠了我們自己搬救兵,那紅燈會能派多少人來,把事做到什麼程度且不說,光是咱們剛剛沒收上來的血食,恐怕也不好留在手裡了吧?”
“……”
說到這裡停下,又何止那批沒收的血食,最主要便是那一支神秘的礦脈,誰知道那處礦脈裡,藏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老算盤自不知道胡麻與猴兒酒交流的話,只是見了胡麻這誰也不信的態度,倒是讓他有些讚賞,低聲道:“說的是呢,我還真怕你年輕,一下子就被人給哄了……”
“照我也是這個意思。”
“別說是那老族長,就連那姓莊的我也不太信,但連祖師爺都說了他們的話是真的,我也摸不準了……”
“……”
說着微微一嘆低聲道:“既然形勢不明,那就先由着他煉就是了。” “等他煉成了蠱,他就會很危險,但在他煉成這個蠱之前,反而是他比較危險。”
“巫人煉蠱,都要找一處安全的,不被打擾的地方,生怕出個什麼意外,引來蠱蟲反噬,他居然主動跑到咱們這裡來煉蠱,膽子大的很呢!”
“倒不用急着擔心他在這裡煉蠱,會給這礦上造成什麼影響,照我看,現在該擔心的反而是他纔對。”
“蠱人正面與守歲人放對,那是一點勝算也沒有的,他若躲在暗處,還能與你鬥幾回合,但若在你眼前作亂,那真是一刀就剁掉了,用兩刀都說明你小子本事學的不到家……”
“……”
“總覺得你又在暗戳戳的罵我了……”
胡麻笑着看了老算盤一眼,但也不跟他囉嗦,琢磨了一下,沉吟道:“其實這也正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
“總之先看看有什麼貓膩再說,他既是要用七天時間煉成這蠱,那咱們也就需要在這七天時間裡,把事查清楚了也就好了……”
“……”
胡麻與老算盤商量着時,這礦上的人卻是一下子忙了起來。
正自人心惶惶,外面那盞紅燈籠掛上了,卻也沒有讓人心裡安定多少,畢竟這礦上的人,對紅燈娘娘沒有那麼信任,但是烏族長一來,卻一下子讓他們心裡都有了主心骨一樣。
很快,便有兩個堆放雜物的棚子被拆了開來,木條與板子都堆到了谷前,按了烏族長的指點,搭起了一個奇怪的壇來。
與其說是壇,倒不如說是窩棚,呈椎字形,恰能容得一人坐在裡面,身前擺放那百蠱盆。
而在這窩棚搭了起來之後,烏族長便又燒了幾把艾草,將這壇裡裡面面薰了一遍,如今,已經緩了過來的烏雅,也跟着出了門,在旁邊搭手。
她拿了一個個的瓶瓶灌灌,裡面居然都是帶了腥味的鮮血,一點一點淋到了窩棚上,然後還蹲在旁邊,拿出了一種一種的草藥,用了石臼子,慢慢的搗着。
冷不丁瞧着,倒不知道是煉蠱,還是製藥了。
前前後後,一應準備妥當,天已經快黑了,莊礦首便專門的來到胡麻跟前,道:“管事若沒別的意見,他們今天晚上,便要開始煉蠱了。”
胡麻點了點頭,道:“反正你與這老巫人相熟,配合着便好。”
莊礦首略微有些尷尬,還是點了點頭,回去與那烏公族長說了一聲,於是這烏公族長,便從自己的頭上,將那纏着的一圈圈黑布解了開來,然後繞了窩棚打出了奇怪的結。
做完這些,頭髮垂落了下來的他,便抱了那個百蠱盆,坐進了窩棚裡面,然後厲聲說了幾句。
烏雅以及被這烏公族長帶來的另外一個男子,便也立刻答應了一聲然後兩個人便都揹着竹簍,快步的向谷外走去。
他們這時的對話,用的不是官話,外面便聽不明白,只是都遠遠的看着,不敢驚擾。
“這是煉蠱的第一步,尋蠱!”
胡麻身邊,那老算盤也一直在瞧着,見狀,便低聲道:“這老族長煉蠱的法子,是最正統,也最古老的一種。”
“其實與旁人想的不一樣,巫人煉蠱,不是想煉什麼蛇蟲,就煉什麼蛇蟲的,他們在起蠱壇之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煉什麼,只是按着方法來做。”
“如今,這老族長起了蠱壇,自己便要守着壇,手底下的兩個人,便要按了他的吩咐,在特定的時辰,特定的地方,比如壇東多少丈,壇西多少丈等等,去將那裡出現的蛇蟲都帶回來。”
“不拘金蟾長蟲,蜈蚣蠍虎之類的,凡是出現了,都要帶回來,放進盆裡,這第一步,也就成了。”
“……”
說着,還低低的嘆了一聲,道:“這蟲啊,在外面,也就只是蟲,但進了盆裡,那就叫作蠱,說白了,最初的蠱,就是養蟲,挑出一個最毒的蟲出來害人。”
“外人說起來巫人的手段,有多麼多麼神秘。”
“但本質上,你可以理解爲,你特別討厭某個傢伙,比如欠你錢不還的,於是你找來一羣蛇蟲,放到一個地方,看它們互相攻擊,最終選出了最毒的那一個蛇蟲。”
“然後,你拿上這最毒的蟲,趁了天黑塞到他被窩裡去,這就是下蠱了……”
“……”
胡麻聽着,都驚訝了:“你這解釋好接地氣啊……”
“真就這麼簡單?”
“嘿嘿,反正道理就是這個道理不是……”
老算盤聽了胡麻的話,卻也嘿嘿一笑,道:“門道里的事,說白了都簡單,你們守歲人的本事,不也就是抄刀子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