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這纔是孟家人……”
隨着這一個個陰森的鬼影出現,感受到了他們身上傳來的無形壓力,就連胡麻,也不由得的咬了咬牙。
自己其實應該明白的,想要殺死孟家人,本來就不是這麼簡單,因爲對他們來說,家大業大,命數極重,福澤又厚,想殺了他們,永遠都不只是殺死一個人這麼簡單。
便如陰將軍這等寶物,已是可以衝翻了香案,毀了孟家人招來的冤鬼,但偏偏迎上了這羣執掌儀帳的長隨,便沒了作用,因爲陰將軍,可以縱橫沙場,但孟家門檻太高,它跳不過去。
“你……”
那孟家公子聽見,已是勃然大怒:“讓我逃走?”
他心裡明白,在這差事辦壞了的情況下,再被一個鄉野妖人,逼得狼狽逃走,實在不知道自己回去之後什麼下場。
最關鍵的是,這大長隨回去之後,倒是可以如實稟告,之所以要走,便是因爲那妖人手裡握着陰將軍,哪怕是孟家人,躲着這等兇物,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孟家公子不行啊……
……畢竟家裡若是問了起來,這陰將軍什麼來歷,他可交不了差,難不成說是自己截了役鬼,送他煉成的?
而胡麻,卻是氣得微微咬牙,想殺一個孟家人,居然這麼困難?本身就已經有了不少的本事,帶了草頭八衰神在身上,居然還會有這樣一支奴僕,特意的守在了旁邊護着?
可也在他們心思焦急之間,隨着這大長隨下令,便已見得,那些跟在了旁邊,古古怪怪的鬼影子,便已是紛紛簇擁了一頂轎子過來,還七手八腳的推着那位孟公子,急着讓他坐到轎子上去。
“給我留下……”
但在這一刻,胡麻卻也已經再次持刀趕了上來,一身兇風滾滾蕩蕩,對這孟家人,不起殺心也就好了,但如今既是起了殺心,又怎麼能讓你逃掉?
“無論你是誰,孟家威儀,不是你能冒犯的!”
但迎着衝了上來的胡麻,那位大長隨也眉目森冷,他並不瞭解胡麻的底細,當然也不怕。
但他身份所限,本就不太關心其他的,跟着出來,也只有一個目的,那便是將孟家的少爺活着帶回府中,因此,根本不想冒一點險。
如今見得胡麻手持兇刀,滿面殺氣,卻也不急不徐,只是冷冷的看着他,身後卻是忽然有一道被那羣鬼影持在了手裡的旗幡,驟然之間,無風自動,嘩啦啦的揚了起來。
乍一看去,這旗幡並無什麼異處,甚至都不算是一件法寶,看起來彷彿就只是孟家子弟出行之時,走在前面用來開路的幡子,也象徵着其身份與來歷。
但如今忽展開,露出了這旗上的“孟”字,空氣裡,便忽然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沉重萬分,壓在了人腦袋上,逼得人似乎要從陽間墜入到陰府裡面去。
迷濛之中,胡麻倒是感覺,這旗子一出現,那上面的“孟”字,便佔據了大半個視野,身體一下子就變得無比沉重,彷彿連腳步都擡不動了。
不僅是他,連他身邊的馬爺,也同樣如此。
“這又是什麼鬼東西?”
胡麻也異常吃力,定睛看去,只覺得這旗子越來越大,上面的孟字,都彷彿要映入自己的腦袋裡,甚至讓人出現了霎那間的恍惚。
彷彿看到了某種高大無比,端坐在某個身邊滿是香火的廟堂中的身影一樣,其高高在上,尊貴無比,僅是讓人瞧了這一眼,身上便有了無盡的重量,膝蓋沉重,尤似要自動跪下去一樣。
不僅如此,就連那邊的陰將軍,也彷彿受到了影響,動作一下子慢了起來,如同陷入了黏稠的液體之中,那張空洞的臉上,居然隱約有一種迷茫的神色出現。
“快快動手,我要看着這廝被剁了腦袋!”
而在這一刻,那孟家少爺同時憤怒不已,厲聲大叫着。
“少爺快走,大長隨這是借了孟家的名來壓他,動靜太大,還不知會驚動什麼!”
倒是旁邊的大丫鬟,急聲勸着,催促着身邊的轎子趕緊起身,她似乎也是明白事理的,若是大長隨沒有亮出這代表了身份的旗幡,還能與衆一起出手,對付那惡賊。
但是腰牌一出,孟家子弟,便只能離開,因爲動靜太大了,世家子弟,若靠自身本事做事,便還好說,借了名來壓人,那就是最後一手了。
“想走?”
而同樣也在這時,胡麻咬緊了牙關,生出了強烈的不甘。
孟家少爺有些本事,但也不高,正是剛摸清了他的底子,要痛下殺手,如何能這般輕易的再讓他逃了?
可這腰牌,卻彷彿真有無法形容的力量,壓在了頭頂,硬是讓人動彈不得。
他修煉的是大威天公將軍印,本身是不受這種壓制的,早先面對草頭八衰神時,也感受到了它們目光沉重,但只是法相凝聚,便自逍遙,頗有呼神叱鬼之威。
但如今迎着這旗幡,怎麼倒是變了? 通陰孟家的陰司儀帳,竟真是有這等神威,不僅陰將軍跳不過孟家的門檻,就連自己,也會被它壓住?
而在這無形的威嚴壓落之時,那位站在了旗幡之前的孟家大長隨,也只是默默的看着胡麻,低低的嘆:“我身爲禮官,陪伴孟家人行陰走陽,也不知見過多少狂妄之人……”
“只可惜,孟家的威嚴,能壓得住天下妖鬼,壓得住王候將相,又何況是你呢……”
“……”
“……”
隨着那位大長隨鎮住了胡麻,孟家公子,也被推到了轎子上,似乎那無形間的差距,總是讓人無可奈何,總是會有人不甘,不服氣,卻也只能跪了下來。
可也就在這時,石馬鎮子裡面,總壇大宅,那株遮天一般的老榆樹,卻有一陣風吹來,枝條籟籟作響,彷彿一聲低低的嘆惜。
“因果際會,便與小少爺當初說的,一般無二呀……”
嘆惜之間,渾身樹枝,忽然輕輕的顫動,樹梢上繫着的東西,開始紛紛的墜落。
其中,有甲,有靴,有官印。
胡麻如今正咬緊了牙關,他爲了對抗那無形的壓力,也在拼了命的凝鍊法相,試圖站直了身子。
只是,他凝鍊出來的法相身上,本來是光溜溜的。
神魂凝鍊,使得他乍一看去,身形高大了很多,而且有種青面獠牙,猙獰之意,但這其實並非實體,更類似於一種神魂壯大,映照出來的虛影。
他是布鞋青衫,這法相便也是布鞋青衫,雖然模樣威風猙獰,但手裡空着,身上也空着,只有在全力摧動之時,纔會將將軍令持在手裡。
這便代表着,他還沒有修煉過相應的神通或是絕活,也沒有什麼厲害的法寶來傍身。
而如今,也就在胡麻感覺到了那一塊腰牌帶來的沉重壓力,微微咬牙之際,此時的石馬鎮子上,總壇大宅裡面,那一株老榆樹上面的枝條,卻是忽然抖動了起來。
系在了最上面枝條的一件破舊盔甲,忽然應聲而落,輕飄飄的,在落在地上的一霎,便已消失了蹤影。
這動靜輕巧無聲,就連妙善仙姑與白扇子,都沒有注意到,只有那位大師兄注意到了,他輕輕的一嘆,向墜落了那件盔甲的枝條看了一眼。
神色間,似乎也有些感慨。
而在鎮子外面,胡麻忽然之間,就站了起來。
他法相本是光溜溜的,只映照着如今他的模樣,穿着一件破爛的道袍,但如今,這道袍之上,卻忽然開始有烏光顯化,蔓延,勾連,漸漸的,竟是形成了一件盔甲的模樣。
在沒有這件盔甲出現時,胡麻法象再凝實,霸道,也只是一介布衣,號天公將軍,卻有些名不符實。
但盔甲上了身,看起來便立時有些威風凜凜的大將軍之意了。
剛剛那壓落在了頭頂上的神秘意志,居然也在這時,彷彿被人撐開,胡麻站了起來,不僅如此,連他身邊的馬爺,都感受不到了那股子壓力。
反而隨着他起身,那位一身黑袍,穿着官服式樣的大長隨,居然撐不住,噔噔退了開去。
一雙陰冷的眼睛裡,已經現出了強烈的驚疑,幾乎有些無法理解這個變化。
穿了盔甲,便象徵着身份,已經不會被這意志壓住。
“你們孟家確實好厲害啊,已經可怕到了可以只用一個身份,便將這天下的人都給壓住了麼?”
胡麻這一時,都顧不上這盔甲哪裡來的,只是心裡滿滿怒火,他修成大威天公將軍印時間短,還沒有研究透徹。
但也隱約明白,這印法不僅僅是需要“官身”才能修煉,而且這印法的威力、表現,似乎也與自己在現實中的身份息息相關,是一整個複雜更密切的事情。
胡家後人身份,不食牛,將軍令……這些似乎都會生出相應的作用。
不過,如今卻還暫時顧不上深究,只是低低的說着,雙眼森森,向了前方看去:“但也正因爲這樣,所以很有必要讓你們家死個人啊……”
低喝聲中,忽地挺起了刀來,一霎那間,便彷彿這刀都感受到了胡麻的心境,震鳴聲聲,兇惡至極。
好歹咱也是一出爐便用了八位案神祭刀的主兒,什麼東西敢壓自己?
滾滾煞氣自生,猶如捲起了一陣狂風,呼呼蕩蕩,斬至了那身材高大的長隨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