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明州之行

森然冷笑聲中,胡麻坐在石砣之前,唸了一晚上的消咒,一點一點將其煉化,化爲己用,隱約只覺神魂之間,隱有雷聲轟鳴,某種異樣又震憾的感覺,憑空而生。

但卻也就在此時,平北道小金城,一座寬闊森嚴的大宅子裡,廳堂之上,也點滿了美人蠟,一羣衣着富貴的人,正坐在了廳裡議事。

這廳裡坐了人不少,上首三個太師椅,頭兩個,坐的是虛影,看不清五官,只依稀辨得清模樣,第三是坐了穿着綢衫的老頭,而對面三個太師椅,頭一個坐的是通陰孟家主事的大娘子。

下首一溜座位,坐的是通陰孟家的大少爺孟思量,以及負靈門道說理、問事、捉刀三大堂官,其中說理大堂官,是真身前來,另外兩個,卻是遊魂而至。

如今,那位坐在了最上首的大老爺,正陰森說着:“司理之死,甚爲詭異,我在下面,都知道他向老祖宗磕了個頭,本以爲馬上能見着他,還要當面訓他沒有規矩,直接磕頭。”

“卻不想,他磕了頭,人卻沒有下來,此事已是離奇了,而且老祖宗也氣得厲害,只罵我等沒用,如今憤懣難消,回頭準備的供品還要更好一些,以免氣壞了身子。”

“……”

“孟家子弟,多少年沒有人折在外面了,實在是我孟家多年未聞之恥。”

旁邊主理陽間之事的大娘子,也皺着眉頭說道:“我派人去查了,還是從周家那邊打聽到了確切的消息,說是死在了那羣專愛造反的不食牛妖人手裡。”

“若說別人,敢害了孟家的少爺,我是不信的,但若是不食牛的話,倒確實有向了孟家子弟下手的膽量。”

“……”

“不食牛妖人敢殺孟家子弟不假,但他們難道有逃過老祖宗降罪的本事?我瞧此事定不簡單。”

這時,另外一個顯得有些生氣的聲音響起,正是孟家的大少爺孟思量,他厲聲道:“我等天明便動身,親自去一趟袞州,將那一錢教除了,也正好將二弟的死,查個明白。”

他是大少爺,又已經到了參與家族議事的年齡,所以他一說話,便連那位主事大娘子,都不開口了,只是看着自己的兒子。

“胡鬧!”

但這時,卻有一聲厲喝,毫不掩飾的訓叱,正是那孟家大老爺,他喝道:“你當是小孩過家家呢?說去便去?”

“身爲孟家長子,一言一行,皆被世人瞧着,你怎敢擅自離府?況且,袞州距離明州地近,都在西嶺道上,你這一過去,可知代表了什麼?”

“……”

這位大少爺捱了訓斥,便轉過了頭,不說話,只是旁人瞧着,似乎可以看出他眼眶微紅。

知道他與死去的思理少爺雖非同母,但卻兄弟情深,皆嘆惜着。

大娘子忙道:“老爺,好容易上來一次,莫要再動了氣,思量向來是看重弟弟妹妹的,便是性子軟些,你以後常常上來,教教他便是了,而這次的事情……”

“這次的事情,你們……”

那位大老爺的虛影,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卻也沒有繼續往下說,慢慢沉吟着,纔剛剛準備要開口。

冷不丁的,忽然聽見外面有人叫喊了起來:“不好了,速稟大娘子,四房老爺的命燈,忽然之間熄滅了……”

“什麼?”

衆人聽了,皆是一驚:“又來一盞?”

忙忙迭迭,起身來到了門邊,但卻無人敢先行,身邊的丫鬟,取過了白幡,遞在大娘子手裡,她在前面打着幡子引路,先請大老爺出了門,這是怕他在陽間迷了路。

其他人跟在後面,這才忙忙的往祠堂的方向走了過來。

一時心裡皆摸不着底,隱約有種不舒服的感覺,孟家兒孫,多少年沒在外面出過事,如今怎麼有了種接二連三的感覺?

忙忙的來到了祠堂旁邊,還不等邁進去,便見到,最上首掛着的五隻燈籠,本有一隻已經熄滅了,卻又忽然之間,騰的燃燒了起來,照得一片通明。

“啊?”

旁邊守燈的族人與旁邊的丫鬟,都嚇了一跳,面面相覷,呆立在了當場。

大娘子進來一看,立時訓道:“胡說八道,竟敢咒你家四老爺,你們是想被扒了皮不成?”

那守燈的族人忙跪了下來,道:“剛剛看着,確實越來越暗,已止剩了一豆,但不知爲了什麼,又亮起來了……”

“拉出去打板子。”

那大娘子厲聲吩咐,然後打了幡,將大老爺引到了命燈前面,細細的看着,又微微轉頭,眼中露出了詢問之色,顯然也知道這命燈先暗而後明,定是出了什麼事情的。

“還好還好,老四總不至於這麼不中用。”

那位大老爺細細看了半晌,才微微鬆了口氣,道:“那家人定是容不下老四的,不知道會做什麼,能夠做到這種程度,卻也是難爲他了。” 旁邊的大娘子,卻是好奇心起,低聲道:“老爺,四叔叔是怎麼回事?三年前他忽然消失,是去了哪裡?”

身邊,只是一個虛影的大老爺瞪了她一眼,沉聲道:“不要亂打聽。”

“我只問你,早先奉了老祖宗的命,安排往明州去見那一家後人的事情,準備的如何了?”

“……”

大娘子忙道:“胡家守着福澤的支脈兒孫,已經找着了,也已引進了真理教,只可惜,無常李、養命周、降頭陳這幾家,卻是不肯跟着咱們一起過去。”

“若只是咱們一家子人過去說,會不會也顯得有些理不直,氣不壯?”

“……”

“那幾家子,也都是精明的很!”

大老爺聞言,便明顯有些不悅,周圍的陰風似乎都沉了幾分,又颳得那位四老爺的命燈,撲閃了幾下。

也在這時,後面跟着的僕從,一時盯着時辰,壯着膽子,打斷了他們的對話,道:“再有盞茶功夫,雞就叫了,大老爺該準備起駕,回下面去了。”

那位大老爺冷冷的點了下頭,然後向了大娘子,以及孟家大公子孟思量道:“明州之行,不能拖了,十姓人家,都急着讓胡家後人回來,只是他們奸猾,不肯出來挑這個頭而已。”

“但這天下事,有不急的,也總要有個急的,咱們聽老祖宗的話,偏要做了這個先急鋒。”

“司理的事情,伱們不必放在心上,明州之行纔是要緊,若是去了明州,事情辦得妥當,那順便過去看上一眼,找找原因也是行的。”

“……”

身邊活人聽了,盡皆跪下磕頭,答應了下來,那位大老爺並身邊幾位上來議事的人,便揮揮大袖,走了出來,早有小鬼擡了轎輦,坐着一路向了陰深夜色裡去了。

“娘……”

旁邊的孟司量大少爺,見大老爺離開了,才低低一嘆,向了大娘子看來。

大娘娘拉着他的手,摩挲了兩下,安慰道:“你爹看你心疼弟弟,雖然嘴上罵你,心裡可是高興着呢,怕啥?”

“至於往明州的事,老爺可不是個愛挑頭的人,如今他既然同意了咱們去挑這個頭,那便必然有個緣故,咱們只管聽他的便是。”

“當然,也不用咱着急,胡家人不是找着了?”

“狗咬狗,一嘴毛,反正都是他們胡家人的破事,就先讓他們叫一叫魂再講!”

“……”

“……”

“成了……”

而同樣也在孟家人議事已畢,打道回府之時,血食礦裡的胡麻,對着石砣,唸咒一夜,只落得滿身寒露,臉色蒼白,但擡起頭來時,卻也眼睛微微生亮。

藉由鎮歲書消咒與大威天公將軍印之威能,再輔以生人樁之術,這孟家人埋在自己神魂裡的“四老爺”,已經被煉化,但卻不是殺死,而等於是,自己的神魂“吃了它”。

魂外有魂,命外有命,自己已經有了四柱香。

非但如此,且是直接將它煉作了自己的一部分,甚至連他心裡的一點東西,也都給挖了出來。

而最關鍵的是,自己如今不僅是突破了三柱香,甚至這法子雖然是邪術,但是卻要遠比其他人還要穩妥,安全。

人只一命,想要突破三柱香,極爲困難,甚至可以說全憑巧合,而且,就算突破了三柱香,也往往都會擁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便如猴兒酒,他那法子,是胡麻聽過最簡單,有效,直白的,但若是有人,可以毀了他那一條寄命的蠱蟲,便也會立時讓他重創,傷害難以計量。

但如今的自己,以生人樁法,將這柱香種在地下,上面又以石砣壓住,這石砣,又只有手持將軍令的人才能拿開,那麼,別人想毀自己這一柱香,那簡直就是難如登天了。

“呼……”

他深呼了一口氣,搖搖晃晃的起身,感覺還有許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就連那孟家四老爺神魂裡帶着的一些東西,都需要好好的參詳消化,但這一起來,竟是頭暈目眩,差一點直接摔倒。

卻是一陣陰風吹過,小紅棠溜噠到了天亮,回來了,恰好將他抱住,然後扛起來往屋裡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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