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說理堂官

而在莊子外面,黑色轎子與十幾騎馬上騎士一併行來,卻引得四下裡鬼哭,周圍幾十裡都是陰森動靜。

但也就在他們行到了距離莊子還有三裡之遙時,卻忽然聽到,前方一陣怪異的鎖吶吹打聲,銅鑼咣咣敲擊聲,旁邊草叢裡,忽地鑽出了一隊人影來。

擡轎的是兩隻健碩的黃皮子,轎子上面,卻是坐着一個戴了滿頭花,吃酒吃的醉熏熏的,嘴角還掛着一塊蛋皮的藍衣老太太,手裡託着煙桿,大大大咧咧的喊着:

“停下!”

“往哪走呢這是?搞得鬼神不安,百姓不寧,可不知人家出了日頭,還得下田幹活?”

“……”

“嗯?”

黑色轎子停了下來,無論是轎子裡的人,還是跟在了身邊的侍女,騎在了馬上的將軍,都有些面面相覷的味道,旁邊提了燈籠的,已是忍不住開口大喝:“大膽,敢攔貴人去路……”

“……你是做什麼的?”

“……”

本來不該問後面這句,但還是沒忍住,實在是這攔路的東西,也太古怪了。

“幹什麼的?”

七姑奶奶驟然大怒,手裡的煙桿子在轎子扶手上一敲,道:“七姑奶奶,是過來給你們講理的!”

一羣人不聽還好,聽了,卻更有些迷茫了,倒是那黑色轎子裡,隱約響起了一個有些難以置信的聲音:“所以,那……個人,居然真找了你這麼樣的……”

“……來代表胡……代表他說理?”

“……”

“咋的,七姑奶奶不能講理?”

夜風都彷彿變得安靜了許多,轎子裡的人仍在詫異着,七姑奶奶卻是有些生氣了,你若質別的,那七姑奶奶心大,倒是不會在意。

但你說七姑奶奶不講理,可就有點過分了。

因爲咱七姑奶奶自打前幾天搬到了這個地方,全憑個“理”活着,多少鄉鄰都信着咱呢?

可聽着七姑奶奶的話,轎子裡的人卻不說話了,似乎快速的想着什麼,而一邊的天命將軍,低頭看了一眼黑色轎子,旋即神色微冷,已分明瞭些煩躁。

緩緩按馬,上前了幾步,沉聲道:“咱們無意擾了百姓,也不願衝撞了仙家,只是要去前面莊子裡,找個人而已。”

“那莊子掛着紅燈籠,是紅燈娘娘手底下的,想也不是仙家的香火地,既然仙家怕我們動靜大,那我們便熄了燈籠,只是去到那莊子裡,把人找了可好?”

“紅燈娘娘手底下的又怎樣?”

七姑奶奶一聽,便有些不耐煩了,道:“那紅燈娘娘,就是咱的小姐妹。”

“你們來了這個地方,說着講規矩,但也就老實了那麼幾天,現在到處殺人搶糧食,衝撞了多少百姓,壞了多少規矩了?”

“鄉里鄉親的都罵你們的,連口救命的糧都不給人留,只是七姑奶奶咱心善才不與你們計較,但今天咱既然過來了,就不給伱們臉了。”

“說了不行,那就是不行,你們從何處來的,那就回何處去吧!”

“……”

“你……”

那天命將軍聽了,已是忽地皺起了眉頭,而轎子裡的人,倒是先顫聲開了口:“很好,你就是這樣代表胡家講理的?”

“你……你既是擔了這講理之命,難道,你就都認不出我來?”

“……”

“誒?”

七姑奶奶瞪着倆綠豆小眼瞧了瞧轎子,遲疑半晌,怪道:“這人怕是癲了吧?”

“你在轎子裡,連個簾兒都不掀,我怎麼認你?”

“……”

轎子裡的人聽着這胡攪蠻纏,倒彷彿故意帶了些羞侮味道,一時氣急,說不出話來。

但眼見掰扯不清,旁邊那位天命將軍,卻是臉色一冷,忽然一抖馬繮,高頭大馬,竟是直接向了前方逼來。

這馬可比七姑奶奶高出了好幾倍,夜色裡森然逼來,頓時壓力極大,把七姑奶都嚇得臉色一變,鞋底子都退了下來,轎子裡面的人見了這動靜,更是心裡一驚。

可眼見得這位天命將軍便要直接縱馬逼到七姑奶奶面前,七姑奶奶身後,忽地一陣陰風颳了過來,就見得沉沉夜色裡,忽然出現了一個身上穿着紅衣棠,扎着兩隻羊角辮的小女娃來。

關鍵是這小女娃身上,還揹着一柄碩大的鬼頭刀,一溜煙的到了跟前,向了旁邊轎子上的七姑奶奶身前,直接一送:“吶!給你的。”

七姑奶奶正被那馬上的無禮傢伙嚇了一跳,心裡也想起了胡麻之前叮囑過,若是遇到了不聽勁的,便要回莊子裡去拿刀,只是對方來的着急,自己卻是一時半會,抽不開身。

一見小紅棠給送過來了,頓時大喜,慌不迭的,便要伸出手來接,但殊料這刀太重,她這一把抓不住,頓時這刀掉在了地上。

“嗤”的一聲,與這半裹了刀刃的木鞘分開,刀身卻是直直的插進了旁邊的地下。一時刀身發出了“嗡”的一聲震鳴,連帶着刀柄處的鬼頭之中,銜着的黑色骨頭都晃了一下,霎那間,煞氣四溢。

那位天命將軍,頓時臉色大變,猛然擡袖遮面,連帶着那頂黑色轎子,以及跟在了轎子旁邊的侍女,天命將軍下屬,同時被這撲而來的煞氣嚇了一跳。

彷彿身體裡都有某種惡鬼哭嚎之聲響聲,身後打着的幡子瑟瑟顫抖,跨下的馬都唏律律人立起來。

“怎會有這等兇物?”

那位天命將軍心裡驚恐着,眼睛發紅,伸手向了馬側的兵器摸去。

“停下!”

可也在這一刻,一片慌亂之中,那黑色轎子裡的人,卻驟然大叫,她的驚恐,似乎不僅是因爲這轎簾被煞氣衝得晃動不已,更是看到了過來送刀的小紅棠,魂都彷彿丟了幾分。

一時之間,她居然也隱隱的雙腿發軟,有了種想要衝出轎子來,向前跪下的衝動,但心裡尚未完全拿得準,勉強撐住了,只是心裡膽氣,實在消散一空。

再開口時,聲音竟有了些惶急又恐懼的味道,大聲喝着:“走,速速退走,萬萬不可無禮!”

“什麼?”

這天命將軍,猛得轉頭,難以置信的看着黑色轎子,已是滿眼怒火。

“我說了,走!”

轎子裡的人也是風儀大失,目光穿過轎簾看了過來:“難道你忘了來明州前說好的事?”

這位天命將軍不說話了,良才,才徐徐閉上了眼睛,彷彿在用盡了全力,壓下心底的怒火,終於,還是勒住了馬繮,慢慢向了那十幾騎手下襬了擺手。

然後一言不發,任由這好容易才安撫了下來的馬匹,緩緩調頭,駝着他,一點一點,搖搖晃晃,向了夜色深處走去。

“誒?走了?”

轎子上的七姑奶奶,都怔了一下,好奇的看了一眼這羣人離開的身影,揮了揮手裡的鞋:“虧你們走的快,不然奶奶我就一鞋底打過去了。”

而這轎子並旁邊騎馬的人,也是威風凜凜而來,沉默壓抑而走,一氣走出了三四里之後,才終於有人緩緩的開口,打破了這壓抑的氛圍,那位天命將軍,聽着聲音裡似乎還正常。

只有三個字:“爲什麼?”

轎子裡的人沉默不語,似乎懶得搭理,良久才道:“什麼爲什麼?”

“你是貴人,而我只是真理教選出來的。”

天命將軍有意無意的側馬,靠近了轎子,目光顯得有些冷淡,看向了轎頂,慢慢道:“你本該是高高在上,富貴人家,見事極準。”

“但怎麼到了明州這麼久,卻一直只見你怕這怕那,什麼都怕,明明早就該說好了的事情,竟是左右做不成?”

“……”

“你是怪我不該攔着你?”

轎子裡的人過了很久纔回答,聲音裡也帶着明顯的不悅,低聲回答:“但你眼裡,那只是小小精怪,卻不知道,她是代表了那個人過來說理的!”

“若是說理的跟你說不通,那便是捉刀過來了。”

“……”

聽到了“捉刀”二字,便是那位天命將軍,也微微沉頓,然後才沉聲道:“我出身真理教,對門道里的高人,向來保持足夠的尊重,我也知道你在等這裡的一位高人說話……”

“……但他這個架子,未免過於大了。”

“……”

察覺到了他心裡的不滿,那轎子裡的人也沉默了下來,良久,才低嘆:“其實我也不知道,他爲何如此有耐性……”

“他委曲,求助,甚至抱怨,發脾氣,我都可以理解,但他爲何偏偏就是不肯現身?”

“不只你等得着急,我也一樣,甚至還有三位叔爺,以及他們千辛萬苦請到了明州來的那位,每等一天,都不知要消耗多少耐心……”

“……”

天命將軍聽着,嘿得一聲笑,但卻並不說話,但轎子裡的人,卻彷彿漸漸生出了怒意:“而我們願意等,便是因爲,都知道他的委屈,願意讓着他……”

“可如今,他卻將說理堂官的位子,都這麼輕易的給出去了……”

“他根本不知道這四大堂官代表着什麼,甚至也代表着,他太稚嫩,根本就沒有拿起那件東西的資格……”

“……”

說到了後面,就連那位天命將軍,也有些詫異於她的口氣之重,微微張口,想要說話,便聽得這轎子裡的人,聲音忽然重了下來:

“莫抱怨了,做你的事,我們也需要儘快見到他,讓他懂點事情了……”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