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血食,要你爹!”
接到了真理教遞過來的信時,左護法沈紅脂頓時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就開罵了,倒把紅燈娘娘嚇了一跳。
她們自不知這是真理教在夜裡被七姑奶奶罵走之後的後遺症,於南邊山裡,便開始召集兵馬,打算一口氣沖垮那些山匪,而在北邊,則是催促血食,以準備招攬這些江湖異人。
如今無論是真理教兵馬,還是山裡出來的保糧軍,皆是臨時湊起來的,因此,何方招攬了足夠的幫手,何方便可以大殺四方,是最淺顯的道理。
胡麻看得出來,真理教也看得明白,也是因此,早先爲了收糧,不急着催這紅燈會,但如今既到了見真章的時候,那一千壇血食,再不交出來,更待何時?
但這信一出來,卻直接把紅燈會的左護法差點氣的昏過去:“血食早就被你們真理教用了邪法偷走,竟還敢找我們要?”
“悄摸摸賺了大便宜就罷了,如今還還要,兩個倉裡一共剩下來的就那麼仨瓜倆棗,喂耗子都喂不飽,難不成是想逼了我們把紅燈娘娘賣了折給他們?”
“……”
一時間對這真理教的做法,也着實有些摸不着頭腦,此前真理教派人夜襲血食倉,便在那一晚之後,血食就不見了,左護法聯繫不上右護法,只好自己查了許久,卻實在沒查着什麼線索。
但無疑,這血食倉定是真理教派人截了的,但表面上借血食,暗地裡又竊血食,究竟是爲哪般,則一時有點拿不準了。
可真理教表面過來明州鎮祟傳教,暗裡卻是丈田收糧的行徑,所有人都在看在了眼裡,如今在血食上,想來想去,大概也是一樣的路數。
只是欺負欺負那些鄉下泥腿子也就罷了,咱紅燈會好歹也供着案神,豈是能被你這般拿捏的?
“來人,今個倒要跟這真理教見見真章了。”
怒聲之中,左護法立時便在紅燈廟前,召集來了朱門鎮子上的各路香主,掌櫃,供奉,揮着真理教遞過來的信,喝道:“看樣子這真理教,一開始就包藏禍胎,不讓我們好過。”
“說着什麼找我們借糧,但我看着,沒準是想找個由頭滅了我們,給那些城裡的貴人老爺們看呢,只是咱們也不是軟捏的杮子!”
“出來幾個膽大的兄弟,跟我一起去那明州城裡,找他們對質!”
“他們若真這般欺人,那就打!”
“咱們紅燈會也有三五百個爺們,難道還怕了他們這麼個外來的妖人不成?”
“……”
她挾怒而發,已是滿腔熱血,一張俏臉之上,也已殺氣騰騰,但尷尬的一幕出現了,她在上面喊得起勁,下面衆人,也各面露慍色,可說到了要進城時,下面卻無人應聲。
她不甘心,又喊一嗓子:“來幾個兄弟,進城去跟他們說道說道,任誰也不能不講個理啊!”
下面還是無人應聲。
下面的老江湖們,甚至都開始低下了頭去,不敢與她一雙妙目接觸。
開什麼玩笑,人家收糧拉兵馬,佔了明州府城,又聯合了各路貴人老爺,可是擺明了要做大事的……
咱紅燈會,就是個混江湖的啊,你跟人家鬥個什麼勁兒?
紅燈會裡的無論是掌櫃,還是供奉,甚至加上那幾位香主,可都不傻,江湖門派遇上了這種搞大事情的,雙方可不在一個檔次上……
要論高手,紅燈會其實不少,名下十七個莊子,還有血食礦,其中多半都是守歲人,到了廝殺場上,每一個守歲人都是好手,很容易混出名堂來的。
但造反的事,誰敢去?
非但不敢去造反,更不敢跟這些造反的人鬥,畢竟守歲人大都混得不差,小日子過的舒服,哪能身家性命搭在這種事情上?
因此左護法喊了半天,便見除了幾個沉默寡言的燒香人,願意跟着,下面一大幫老爺們,竟是沒有一個敢答應的,反而眼珠子骨碌碌轉,想着要暫時脫離紅燈會的倒是不少……
不僅是他們,其實就連身後廟裡掛着的紅燈籠,光芒都有些迷茫了:‘先派人過去好好解釋解釋呀,咱不是不給,實在是沒有東西了……’
‘打打殺殺的,多傷和氣呢……’
‘……’
卻也在這一片尷尬的沉默裡,忽然有人蹦蹦跳跳,高舉了手:“我來,我來!”
衆人慌忙側目看去,便見說話的是一個穿着富貴人家太太穿的絲綢小褂,大紅的裙子,腦袋上還插着步搖,與這滿堂的江湖人本來就兩個畫風的年輕小娘子。
但在一幫子五大三粗的漢子們之間,她卻是一臉的大義:“會裡正是用人的時候,怎麼都沒人站出來爲娘娘分憂?”
“哎呀……”
左護法沈紅脂正是憤怒的無以言表,一眼見着了她,頓時大喜:“就是你,終於找到你了。”
“妹子,你有一身好本事,又對咱會裡的事情忠心耿耿,上次我就注意到你了,事後要找,卻沒找到伱,你是白腰小供奉對不對?”
“委屈你了,上次見過一面之後,我本來便想找到你,升你作紅腰。”
“……”
“都是給娘娘辦事,白腰紅腰,哪那麼重要?” 周圍人也都認了出來,這位似乎是之前從青衣惡鬼那邊投過來的一位米行富太太,夫家姓盧,只是染病,無人見過。
這等小供奉,其實都屬於紅燈會的隱藏勢力,平時要在家裡打理生意,也只有紅燈會有事情召見的時候,纔會秘密的過來見面,也不知道這富太太怎麼這般高興,還這般活躍。
哪怕面對着左護法要升她的說法,居然也只擺手:“賜我一盞紅燈籠就好。”
“我要帶回家裡供着,只要供着咱紅燈娘娘,做事心裡就痛快,什麼青衣惡鬼,什麼真理教,就沒怕過!”
“……”
“好好好。”
左護法聽見她這麼說,感動的幾乎要哭了出來,尤其在這一般沒膽色的老爺們人羣裡,更覺得地瓜燒與衆不同,越看越是喜歡,道:“又主動幫會裡辦事,還不貪這功勞……”
“妹子,我與你義結金蘭,共進共退,如何?”
“……”
“義結金蘭?”
這左護法感動之下的提議,倒讓那位米行的盧太太都呆了一下:“這個倒沒玩過……”
很快便興奮了起來:“好啊好啊,試試看,有沒有意思……”
故意落這幫慫包老爺們的臉,左護法沈紅脂便下來與這盧氏米行的闊太太,紅燈會的小白腰當着衆人的面燒起香來,義結金蘭。
然後便將這會裡,只有香主纔有資格提的金紋紅燈籠提了一盞出來給地瓜燒,等於任了命,這才又準備點齊了人馬,與她一起往明州城裡去,直接見真理教。
本來左護法沈紅脂,也要跟她一起去,但盧太太卻是義正言辭的留下了她:“姐,你留下,我帶着你不方便……”
“……不保險。”
“如今會裡事多,萬一真出了什麼亂子,你還得主持大局呢!”
“……”
這番話倒是說的左護法大爲感動,拉着她的手,低聲道:“妹子,有些話悄悄的講,剛剛是在上面,我說話也得硬氣一些,但你去了之後,可千萬不能這麼說呀……”
“主要是跟他們講講,咱真沒有那麼多血食了,若他們只要一二百壇的,咱就給他們湊湊……”
“……”
“還有一二百壇呢?”
地瓜燒聞言,便嚴肅道:“姐,你放心,我心裡有數的!”
說着便挑起大梁,獨自一人出了鎮子,到旁邊村子裡,自己花錢找了幾個人擡轎,又高高挑起了紅燈籠,吹吹打打,一路向了明州府城而來。
這般高調入城,一下子便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眼光,沿街之上,打着“理”字幡的,腰揣着兵器傢伙的江湖人,前呼後簇,平時深藏不露的貴人老爺,穿着官服的差吏衙役,皆被引了過來。
如今外頭兵荒馬亂,都說山裡鬧糧匪鬧得兇,正自人心惶惶,見着紅燈會的人來了,自然都關心着局勢如何。
“當年俺們紅燈會在明州府城裡,都沒有這個牌面啊……”
而地瓜燒進了城,坐在轎子上左右看着,見到處是真理教的幡子,都替紅燈娘娘不值:“那麼德高望重的娘娘,以前只能縮在城裡西南角上,好容易建了廟,還被攆到了朱門鎮子去了……”
愈說愈是氣憤:“娘娘真可憐,我替娘娘氣不過……”
心裡想着時,已經來到了府城衙門處,便看到了早有得了信的真理教壇主,迎了出來等着她。
地瓜燒便從轎子上下來,客客氣氣,向了兩位壇主行了一個蹲身禮,這兩位壇主也忙作勢來接,只是畢竟見是來的女流,只作個手勢,並不真的碰她,笑着道:
“正要請紅燈會的江湖同道共議大事呢,紅燈會的朋友這就來了,快裡面請……
“……”
“那就不用啦,俺過來只是幫會裡遞個話,你們派人遞信過來問這一千壇血食的事,俺們娘娘說啦……”
地瓜燒羞噠噠的看了眼左右之人,然後擡起頭來,下巴微揚,大聲道:“別惦記了……”
“……一點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