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這個人不是程梅, 那會是誰?
更重要的是,她又是爲什麼會混進黑方隊伍之中呢?
溫簡言一邊向前走去,一邊在腦海中仔細地思考着。
林青?
如果是林青的話, 她出現是爲了將自己的弟弟帶離險境的話,其實是說得通的。
雖然溫簡言扯謊是對方的前男友, 但如果真的是林青的話,問題不大。
身爲鬼怪, 她不止在負二層給了自己的弟弟“快跑”的忠告, 而且還給出了困難級的隱藏物品。
更重要的是, 根據溫簡言在三樓婦產科得出的結論, 對方應該是反對整個醫院不人道的恐怖計劃的, 所以纔會死亡。
突然, 溫簡言停下腳步。
他看向面前的熟悉的冰冷走廊,以及一間一間向遠處延伸的手術室,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
四樓。
雖然溫簡言並沒有細數自己究竟往下走了多久,但他停下的地方應該是三樓和二樓的交界處。
可是……
在離開樓梯間之後, 他卻來到了四樓。
如果說溫簡言現在最恐懼的樓層是幾樓, 那絕對是這裡無疑了。
畢竟,這裡催生的那隻鬼怪是唯一真正剋制鬼嬰的, 也是在難度提升之後,副本爲了反制他的越軌行爲而做出的調整。
一想起先前在這裡發生的事情,溫簡言感到自己的胃部再次開始抽痛起來。
這可真是太糟糕了……
他的道具已經使用的差不多了,手頭的積分又在剛剛餵給了蘋果苗,而其他幾人經歷了紅方的圍追堵截, 估計也同樣捉襟見肘了。
“程梅”會是林青嗎?
溫簡言不敢賭這個可能。
而且, 即使真的是林青,他也不敢百分百保證, 在死亡之後,對方仍舊是對人類善意的一方。
不過,有一點他敢保證。
這傢伙絕對是衝着自己來的。
畢竟,這個醫院裡的消防通道多得是,他能和在下樓的時候正好撞到自己的隊友,這絕對不是巧合。
蘇成壓低聲音:“對了,那個傳說級隱藏道具應該在你身上吧?”
“是的,只要接下來好好藏好,等到一個小時結束之後,我們就贏了。”
溫簡言點點頭,面不改色地用平常的聲調說道:“這樣吧,不如我們接下來就在這一層休息一下。”
隊伍後面的程梅細細弱弱地開口:“既然這樣的話,我倒是知道有個地方可以待一陣子,應該會很安全。”
蘇成一驚:“是嗎?”
溫簡言扭頭看向程梅,驚喜地微笑道:“這樣嗎,那就拜託你帶路了!”
“嗯,好。”
程梅點點頭,她走在隊伍最前方,領着其他人向着走廊深處走。
溫簡言的步伐不着痕跡地放慢,一點點地綴到了隊伍的最後方,然後瞅準時機——
他轉身就跑!
除了撒謊之外,他最擅長的就是逃跑了。
謊言能不能騙到人不要緊,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學會如何全身而退。
根據對方引導救助黑方隊友的行爲來看,“程梅”對其他人的威脅並不大,更多的是想要藉助對方放鬆自己的警惕。
他身上集中着整個副本的仇恨值,分開行動之後,蘇成幾人的存活概率其實反而會增加。
青年的身形靈活輕盈,腳步輕快如貓,即使在這樣的地面上,都沒有發出過任何聲音。
就連蘇成和雞冠頭都沒有覺察到自己的隊伍中居然不知不覺中少了一個人。
突然,“程梅”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雞冠頭疑惑發問。
“程梅”的脖頸像是失去支撐一樣垂下,喉嚨裡溢出兩聲古怪的“咯咯”笑聲:“真是的……這傢伙也太敏感了。”
她的頭顱旋轉了一百八十度,被扯歪的衣領之下,露出漆黑猙獰的縫線,在慘白的皮膚上蜿蜒,像是將腦袋縫在了脖子上一樣。
“程梅”的臉上帶着詭異的微笑,從嘴裡發出來的卻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真是小瞧他了。”
*
溫簡言咬緊牙關,用最快的速度衝向樓梯間。
但是,一進樓梯間,面前的光景一閃,明亮的燈光和空寂無人的走廊就再次出現,一間間手術室向遠處延伸,像是在等待着他一般。
媽的,居然是鬼打牆。
這副本的難度絕對又調整了吧!!!!!
“咯咯”……
詭異的聲響從走廊盡頭響起,滴答滴答鮮血滴落的聲音迴盪在耳邊,一個看上去十分詭異的人影從遠處顯現出來,它的胳膊腿的關節像是被切斷了似的,扭向相反的方向,啪嗒啪嗒粘膩的腳步聲畢竟。
溫簡言的臉一白,下意識地後退兩步。
正在這時,背後的走廊中卻出現了“程梅”的身影。
她的頭顱像是失去支撐一樣垂着,身上的各處關節扭曲怪異,嘴角高高揚起,臉上帶着詭譎的微笑,她的喉嚨裡發出“咯咯”的笑聲:
“你以爲自己真的跑的掉嗎?”
跑不掉也得跑啊!
難不成任憑你抓嗎?
在兩面夾擊之下,溫簡言咬咬牙,不得不向着走廊中唯一的一個雜物間衝去。
“哐!”門被他重重甩上,然後拿起雜物間內的拖把死死地卡住門把手,雖然這麼做的希望渺茫,但是……他好像也沒有什麼其他能做的了。
不過,奇怪的是,在他關上門之後,外面居然沒有了任何動靜,反而變得一片死寂,像是已經消失了一樣。
窄小的空間裡只能聽到他急促的喘息聲。
“嗚嗚,嗚嗚嗚!”
感受到天敵的鬼嬰們哆哆嗦嗦地縮在溫簡言背後,青紫色的小手死死地捉住他的衣襬,一個個都被嚇得嗚嗚直哭:
“媽媽,怎麼辦啊媽媽?”
寶,你媽媽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啊!
溫簡言感覺自己的胃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突然,他的視線落在了牆壁的一角,然後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怔。
這裡其實不完全算是雜物間,準確來說,應該算是清潔人員工作的地方。
牆壁上貼着一張值班表,其中一張臉讓溫簡言感到格外熟悉。
他走進幾步,藉着門縫間透進來的光,仔細打量着面前的照片,以及照片下面的名字。
張華。
原來是他……
溫簡言露出恍然的神情。
如果把這張臉的眼睛和嘴巴縫住,應該就是那個他在地下室一層第三停屍間內,看到的屍體了。
如果那人是醫院內的清潔工的話,也和他從屍體上得出的結論不謀而合。
不過新的問題就出現了。
爲什麼這個清潔工會死掉呢?他並不是林青,和這個醫院的秘密並沒有有過深的牽扯,除非……
腦海中閃過屍體那張慘不忍睹的面孔。
縫住眼睛,無法看。
縫住嘴巴,無法說。
難道……他是知道了什麼不應該被知道的事情了嗎?
溫簡言再次向前一步,有些急促地掃過值班表下方的時間——
屍體上面的標籤中有寫着張華的死亡時間,4月20日凌晨兩點,這個時候張華會在哪裡呢?
他的視線一頓。
啊……
2014年4月20日,夜班,張華,負責樓層:五樓。
院長辦公室。
正在這時,頭頂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詭異聲音。
沉思中的溫簡言下意識地擡頭看去。
隔着一層鐵絲網,一張慘白微笑的臉出現在通風管道內,眼球被壓的暴突出來,貪婪地俯視着下方的青年,在程梅的本音背後,一個男聲重疊響起。
頭顱下方絲絲縷縷的黑線從通風管道內垂下,緩緩地纏繞過來——
“找到你了。”
*
頭……好暈。
溫簡言的意識模糊,彷彿在深不見底的波濤中沉沉浮浮,但仍在一點點地清醒過來。
他的眼皮微微顫動了兩下。
溫簡言睜開雙眼,但卻因爲強光而不得不再次閉上。
生理性的淚水滲出,濡溼了睫毛,身體的感官這才後知後覺地慢慢甦醒。
最先甦醒的是嗅覺。
極其濃重的血腥味在鼻端縈繞,冰冷而潮溼的空氣涌入鼻腔,將氣管劃的生疼。
然後是觸覺。
手腕被某種金屬質感的東西固定,死死地卡在頭上,腕骨被硌的生疼,冰涼的溫度一直滲進肌理,冰的他直打哆嗦。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然後再次緩緩睜開雙眼。
眼前的場景極爲陌生。
沒有窗戶,層高很高,牆壁是冰冷的土棕色,被強光刺激的雙眼看不清遠處的東西,只能勉強看到一排排架子上滿滿當當全都是標本。
各式各樣的嬰兒。
動物的,人類的,不同發育時期的,全都有。
地面上似乎有些什麼奇怪的紋路,但是從這個角度溫簡言看不太清。
在距離他不遠處的地方,程梅和那個四樓的怪物乖乖地並排站在原地,像是失去生命的人偶,四肢垂下,黑色的細線將它們的身體脖頸,關節等位置縫合在一起。
這裡……多半就是地下二層了。
溫簡言的心裡一沉。
他注意到自己被死死地固定在一張產牀之上,雙手被固定在頭上,兩條腿被分開,高高架在牀的兩邊,腳腕也同樣被固定着——
姿勢和在特殊場景中被割喉的林青一模一樣。
“你醒了。”
一個人緩緩從遠處走來,手裡還捧着那個裝着枯萎嬰兒的罐子。
說是人類,其實並不完全。
他的身體像是被用不同顏色的布塊拼接出來的,無數粗而黑的縫線在身體上蜿蜒,像是一個被剪碎之後又勉強拼湊起來的人偶,那縫合的痕跡一直延伸到白大褂的深處。
“你知道嗎?所有的鬼嬰都很愛你。”
他的嗓音中蘊藏着激動而狂熱的色彩,音色十分耳熟,正是剛剛從“程梅”口中發出的那道男聲。
之前的線索在腦海中整合,清晰地構造出來。
現在,溫簡言非常清楚對方的身份。
鬼嬰的誕生,林青的死亡,張華被縫住眼嘴,以及四樓用屍塊和針線拼湊整合出來的傀儡,全都是這傢伙一手製造的。
“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見過它們如此熱愛一個人類,甚至愛到向我哀求的程度。”
福康醫院的院長在產牀前俯下身,用讚歎的語氣端詳着面前的人類:
“你……是我見過的最完美的母體。”
“在你的身上,世界之母將重現她的光輝。”
*
福康私立綜合醫院,一樓。
燈光閃爍,整個走廊的窗子震動發抖,空氣的溫度彷彿瞬間下降十幾度,一種令人本能感到恐懼的龐大力量在黑暗中醞釀,膨脹。
地面上放置着的小刀銀光閃閃,微微震顫。
一滴猩紅的血珠被提取出來,緩緩升起,在空中懸浮着。
然後,被黑暗緩緩吞噬。
成彌的腿彎一軟,整個人摔倒在地,他的臉色非同一般的慘白,身上大汗如雨,面容彷彿瞬間蒼老了十歲。
“怎麼樣?”
聞雅緊張地發問。
成彌擡起臉,嗓音嘶啞乾澀:
“成功了。”
“放心,我們贏定了。”
成彌用嘶啞的聲線笑了兩聲:
“十分鐘之內,他就會在距離黑方隊長最近的NPC身上降臨,然後實施他的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