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安泰小區

第六十八章

“滋滋, 滋滋——”

伴隨着刺耳的電流聲,房間內的光線忽明忽暗,空氣中的溫度轉瞬間下降, 不自然的冷意像是利刃扎進皮膚,撬開骨縫, 令人通體生寒。

幾乎已經凝爲實質的濃重黑暗蔓延開來,一點點地將身周的景物吞沒。

那片跌落在地上的鏡子失去了原先的形狀, 像是某種熔化後的透明介質, 一點點地擴大, 更深更濃的黑暗從鏡面深處涌出。

溫簡言瞳孔緊縮, 下意識地後退兩步。

耳邊傳來聒聒低語:

“父神。”

“父神的靈魂碎片被解放了。”

“祂醒了。”

在那瞬間, 森森的鬼氣彷彿膨脹到了極點!無數角落縫隙中傳來狂熱的呢喃, 牆壁已經完全變成了猩紅的血肉,粘膩的肉塊激烈地蠕動着,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深處破開鑽出,歡欣地迎接那濃郁的黑暗一般。

【誠信至上】直播間內:

“我操……”

“我操!!!!!”

“啊啊啊啊啊真的要出來了嗎!!”

“哈哈哈哈哈我真的好喜歡看狗騙子被嚇得小臉慘白的樣子, 太快樂了!”

“想不到啊想不到, 我居然能在一個主播的直播間裡,連續三場直播看到同一個鬼怪BOSS, 這可真是小刀拉屁股,開了眼了。”

“啊?什麼同一個BOSS什麼的,你們究竟在說什麼啊?這不就是黑方主播的固定主線任務嗎?有什麼可激動的……”

“哈哈哈哈哈前面的一看就是這個副本剛剛撿來的新粉吧,指路一下主播之前兩個副本的錄播哈,他和這個鬼怪BOSS的恩怨可以算得上是來源已久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沒錯, 而且還是越來越深的那種, 我記得第一個副本好像還只是打了個一巴掌加口嗨,到了第二個副本就直接是捅心窩子伺候了, 笑不活了。”

“不止呢!主播這個副本還給人家背後潑過髒水你們忘了嗎!”

溫簡言面無表情地低下頭,手指有些哆嗦的打開手機屏幕,在後臺飛快地尋找着關於陣營戰的規則通知。

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

無論如何他至少陣營戰贏了不是嗎!

如果陣營戰一結束副本就能立馬關閉的話,那他應該也能跑路成功的!

【陣營戰已結束,副本將於十分鐘之後關閉,請各位主播及時完成主線任務!】

溫簡言:“……”

他的表情逐漸猙獰。

十分鐘?!

你要讓我撐十分鐘?!

“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吧?這個副本是限時扮演類副本,陣營戰結束之後還會給主播留出一段時間完成之前身份卡上的主線任務,所以不會立即關閉的。”

“媽耶,那我感覺主播這次真的完了……”

“默哀,走好。”

“買定離手了朋友們,賭賭狗騙子最後會是什麼死法!”

“我賭被吃掉!”

“我賭先被折磨再被吃掉!”

短短几秒,房間裡的黑暗就已經吞沒了一切。

“咔……咔!”

清晰的,金屬崩裂的聲音響起。

那一人多高的黃銅製菩薩像上,一道深深的裂紋崩裂開來,彷彿蜘蛛網一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蔓延開來,隨着裂紋的增加,這尊鎮壓邪靈的雕塑上縈繞着的邪惡氣息漸漸消退,伴隨着崩解,它變得就像是普通的金屬工藝品一般死氣沉沉。

地面上,通體慘白的怪物們從八卦鏡內爬出來,一隻接着一隻。

它們的喉嚨裡發出人類聽不懂的囈語,歡欣而狂熱,虔誠地趴伏在地,迎接着神的到來。

溫簡言緩緩後退。

他悄悄地將手機塞回口袋裡,一步步地,小心翼翼地從房間內挪了出去。

你們繼續……

繼續……

不要注意到我……

等到了走廊之後,溫簡言飛快地轉過身,然後用最快的速度向着反方向狂奔而去!

啊啊啊啊啊啊!

他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反正這個地圖這麼大,邪靈降臨之後第一件事也不會是來找他,短短十分鐘而已,足夠他繞了!

溫簡言順着走廊一路狂奔,硬生生擺出了專業運動員百米短跑的架勢!

隨着文婆死亡,走廊也恢復成了最開始的筆直。

溫簡言一路衝到電梯間,用最快速度狂戳電梯開門鍵。

正在這時,背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溫哥?”

溫簡言一怔,下意識地扭頭看去。

“你剛剛也不跟我們說一聲就跑了,只留下我們兩個人在鏡子裡面乾等。”蘇成磨了磨牙:“什麼叫交給我們了!你以爲我們指使的動你的鬼怪教衆嗎?”

溫簡言:“……”

哦對,他都差點忘了這碼事了。

“害,反正現在陣營戰都結束了,一切都恢復原樣了,我們也從鏡子裡出來了。”

季觀出來打圓場:“接下來只要完成最後一個主線任務,等時間結束就能出去了。”

“不過說起來……”

季觀似乎想到了什麼,有些意外地扭頭向着溫簡言跑過來的的地方掃了一眼:“陣營戰不是結束了嗎?你還跑什麼?”

溫簡言張了張嘴,他向來伶牙俐齒,還是第一次在這方面卡殼。

……主要是,這件事吧,即使他也很想解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從何開始啊!

正在這時,只聽“叮”的一聲響起。

面前的電梯門緩緩敞開。

溫簡言鬆了口氣。

他一個箭步衝進電梯,看向蘇成和季觀二人,用最快的語速說道:“總之我先下樓,你們慢慢完成任務!我就不打擾你們——”

“您……您在這裡啊。”

一個熟悉的,有些卡頓的聲音從電梯深處傳來:“我,找了您,好久。”

溫簡言:“……”

他緩緩地,一點點地,扭過頭,耳邊只能聽到自己心臟砰砰狂跳的聲音和脊椎骨摩擦的咔咔聲。

只見,在金屬製的電梯牆壁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猩紅柔軟的質地,粘膩的表面緩緩地蠕動着,發出悶悶的聲響,在暗淡的光線之下,呈現出一種古怪詭異的色澤。

“父神,想要見您。”

那個聲音在電梯窄小的空間內迴盪着。

它用尊崇的,虔誠的語氣說道:“我,將您的事,已經,告知了父神,您是,教主,您,放我們自由,讓我們復仇。”

“父神,親自,感謝您。”

季觀也聽到了。

他精神一振:“哦哦哦!邪靈的親自感謝嗎!教主你發了!”

蘇成也露出了驚喜的表情:“說不定會有什麼隱藏道具呢!”

溫簡言:“……………………”

呸!特殊道具你個大頭鬼啊!

我不死纔是奇蹟好嗎!!!

電梯門在眼前緩緩合攏,擋住了不遠處兩個不着調隊友身影。

溫簡言面無表情地站在“電梯”內,眼神彷彿死去一般,空洞呆滯地望着眼前緊閉的電梯們。

他緩緩地擡起手,蓋在了自己的臉上。

不——————!!!!

溫簡言在心中哀嚎。

很快,電梯開始動了。

腳下的地面晃動着,令人無法判斷是向上還是向下,是水平還是縱向移動。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抹了把臉,擡起頭來真誠地說道:“其實,我做的也不是很多,真的不需要父神親自感謝的!真的,我喜歡這種做好事不留名的感覺!而且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邪/教徒,不配被父神感謝的!我不配!”

“不,您,不要,謙虛了。”

那個聲音再度響起:“您,就是祂,人間的代行者,如果不是您,父神也無法,取回被封印的靈魂碎片。”

自從被溫簡言從封印中解放出來,又讓它們能夠向文婆親自復仇,它就已經徹底相信了溫簡言是什麼教衆之首的身份,對他十分尊敬:

“您,就是,教主。”

溫簡言仍然試圖掙扎:“不不……”

“叮。”

電梯再次發出一聲響,血肉製成的電梯門緩緩向着兩邊敞開。

剩下的話卡在了嗓子眼裡。

面前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強烈的森森鬼氣在不遠處翻滾着,裹挾着令人恐懼的可怖氣息。

除了黑暗之外,什麼都看不到。

耳邊一片死寂,那過於不同尋常的安靜顯得十分滲人。

溫簡言頭皮發麻,不由自主地緩緩向後退了一步。

黑暗涌動。

冰冷的黑色陰影蔓延進電梯之中,毫無預兆地纏上了青年蒼白的手腕和腳腕。

“!!!”

溫簡言瞳孔一縮。

下一秒,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整個人就被那凝成實體的黑暗從電梯中狠狠地拽了出去!

耳邊風聲呼呼掠過,青年的身體在無形的力量下被猛地拖入黑暗之中!

在那可怕的,無法抗衡的力量拖拽之下,溫簡言頭暈目眩,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手腕,腳腕,全都被黑暗緊緊纏繞,完全不給他掙扎和逃離的機會。

突然,那種被拖拽的力量停下了。

“唔!”

溫簡言的脊背撞到了牆壁之上,五臟六腑彷彿都移了位,他的喉嚨深處溢出一聲悶哼。

“噠,噠,噠。”

平穩的,有節奏的腳步聲響起,一步步地向着溫簡言的方向靠近。

“……”

溫簡言仍舊死死地閉着眼,他感到背後寒毛直豎,背上的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整個人渾身上下的神經都緊繃到了極致,就像是被拉過頭的弓弦,下一秒就能被崩斷。

腳步聲在面前停了下來。

溫簡言能夠感受到,有什麼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但是,耳邊卻聽不到對方呼吸的聲音,除了自己心臟砰砰狂跳,彷彿要將肋骨撞斷的聲音之外,剩下的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彷彿吸飽了水的海綿,令他喘不過氣來。

溫簡言在心中發出慘叫。

救命救命救命!十分鐘爲什麼還沒有過去啊啊啊啊啊!

他一邊在腦海中瘋狂構思着接下來爲自己脫罪的話,一邊又忍不住裝成鴕鳥不敢睜眼,彷彿只要睜開眼,就要面對如此殘酷的事實。

突然,一隻冰冷的手掌毫無預兆地觸上了青年的腰。

那指尖的溫度極低,就像是用寒冰凝成的一般。

“?!”

溫簡言完全沒有想到這個,他倒吸一口涼氣,身體不由自主地彈了一下,神情驚駭,下意識睜開了雙眼。

那張熟悉的面孔近在眼前。

男人低着頭,漆黑的長髮垂落在肩上,蒼白的面容是超出人類想象力的英俊,一雙金色的,猶如野獸的眼眸被掩在睫毛之下。

他身上有種可怕的,異於人類的氣息,既像猛獸,又好似異神,邪惡,漆黑,古老而冰冷,令人控制不住地感到戰慄和驚恐。

他將手地按在了在人類細膩溫暖的皮膚之上,順着腰線撫摸着那一小塊皮膚。

溫簡言臉色更白了。

青年的體型結實緊緻,肩寬腿長,勻稱的骨骼上鋪着線條優美的肌肉,伴隨着動作舒張,蘊含着柔韌而強勁的爆發力,在被緊緊束縛着的時候,顯得格外的……

美味。

他上半身的衣服已經差不多被霍霍完了,白皙的皮膚上被烙着漆黑的符咒,紋路繁複詭譎的線條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幾乎覆蓋了他的大半個身體,從修長的脖頸,再到輪廓分明的鎖骨,一直蔓延到小腹的位置。

男人冰冷的手掌貼在他急促起伏的柔軟腹部之上,不緊不慢地描摹着青年皮膚上上符咒般的紋路,寒冰般的指尖緩慢地,一寸寸地移動着,每到一個新的地方,就帶來一陣強烈的戰慄。

溫簡言瞳孔緊縮,整個人下意識地向後靠去,死死貼在牆壁上。

草!

這變態這次又要幹什麼!

男人擡起眼,用那雙黃金般的眼珠定定地注視着面前的人類。

“你知道麼?”

他輕緩地開口,嗓音低沉醇厚,帶着一點令人畏懼的壓迫感:“你這一小片皮膚上印着的,是我的名字。”

他用指甲尖銳而鋒利,緩緩劃破了溫簡言的側腹,然後一點點地施壓。

“……嘶!”

溫簡言倒吸一口涼氣,他的喉嚨裡溢出一絲近乎嗚咽的痛呼,修長柔軟的脖頸微顫着,喉結不由自主地上下滾動着。

粘稠溫熱的鮮血從傷口中流淌出來,在白皙的皮膚上蜿蜒着,將漆黑的紋路染成了刺眼的猩紅,漆黑,猩紅,蒼白,三種色彩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產生了一種殘酷而冶豔的視覺衝擊,猩紅的鮮血伴隨着對方急促的呼吸,快速地滑落。

男人逼近幾分,毫無情感的金色眼珠深處倒映着青年蒼白的面孔,他的脣邊掠過一絲令人戰慄的冰冷笑意。

他貼近溫簡言的耳邊,聲音如同嘆息般響起。

“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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