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現在獲取消息的渠道已經不再靠李弘,溫柔,狄仁傑這些上層人士了。
因爲這些人知道的消息,基本上都是有利於他這個高級勳貴的,沒錯,就是有利於高級勳貴的,這是大唐王朝的基礎屬性決定的,並不以誰的意志轉移。
雲初對這些消息不怎麼感興趣,他拿到的利益已經太多了。
所有王朝的政策首先是要維護統治階層利益的,在統治階層吃飽之後,纔會扭扭捏捏的向下轉移,基本上,到普通百姓手裡就不剩啥了。
李治算是一個很對得起大唐百姓的皇帝了,以前在打擊舊勳貴的時候,還知道拿收繳的土地分給百姓,基本上做到了利益均沾。
不過,這樣的事情不能做的太多,多了,就會引起統治階層的集體不滿。
隋煬帝就是一個可怕的先例。
這傢伙之所以橫徵暴斂,窮兵黷武的目的,其實就是想要創造一個不受門閥控制的中央集權政府,最終目的就是想要將門閥打散,不讓財富過於集中在少數人手中。
他最後失敗了,所以《隋書》上的隋煬帝就變成了人世間最大的昏君,以及最無恥的人。
《隋書》是由魏徵負責,孔穎達,許敬宗協從,其中,魏徵,孔穎達負責編年,許敬宗負責人物傳,雲初覺得隋煬帝的名聲之所以會臭大街,主要跟許敬宗有關,因爲,許敬宗有這個本事,就算是全天下最英明的聖人想要作傳,只要經過許敬宗之手,只要許敬宗有需要,這個聖人在史書上也一定會變成一個無惡不作的大盜的。
雲初用了整整二十年的時間,終於將長安編織成了一張蜘蛛網,而他就是那隻踞坐在網中央的大肚子蜘蛛,六條腿實時感受着每一根蛛絲傳來的動靜,所以,只要在長安,沒有啥事能瞞得過他。
雲氏整日裡被人堵門喝罵,這就導致雲氏最近在長安只能俯首忍耐,儘量的不去在這個時候得罪任何人,儘量減少雲氏在長安的影響力。
雲初不囂張了,雍王賢,太平公主他們自然而然地就囂張起來了。
二十六門金光閃閃的短粗胖的臼炮在龍首原上齊鳴的時候,天地變色!
還有詩人專門爲這一場面寫了很多首詩,更有無數高明的畫匠將那一宏偉場面給記錄下來了。
雲初吧嗒一下嘴巴,將手中的一幅畫遞給盧照鄰道:“根據這幅畫能把臼炮造出來嗎?”
盧照鄰看了看畫,又從桌案上選了七八幅其餘角度繪製的畫作擺在一起,最後嘆口氣道:“只看這些圖,有七成的把握能造出來,如果,再有火炮工匠流失的話,不出兩年,一定能造出來。”
雲初嘆口氣道:“把這些畫作交給百騎司吧,同時給不良人下令,捉拿那些詩人跟畫匠。”
盧照鄰吃了一驚道:“君侯,這個膿瘡需要我們來戳破嗎?”
雲初斜一眼盧照鄰道:“這難道不該是萬年縣縣衙應該乾的事情嗎?”
盧照鄰的兩排牙齒開始咯咯作響,手更是顫抖的如同得了羊癲瘋。
事情絕對不是君侯想的那麼簡單!
事情也絕對不是二十六們臼炮那麼簡單。
事情更不是雍王賢跟太平公主私自鑄造火炮那麼簡單。
而是火炮鑄造法已經徹底失密的問題!
而且,不僅僅是火炮鑄造法失密,就連開花彈的製作技術,也一併失密了。
就在人人都得到火炮鑄造技術跟開花彈製作技術之後,每個人都很滿意的時候,萬年縣衙門卻開始追究這兩項技術失密的問題。
得到這兩項技術的人家很多,也就預示着萬年縣縣衙將要面對很多人。
能得到這兩項技術的人家,哪裡有一個是好惹的,更不要說這一次要面對他們全部。
盧照鄰很擔心萬年縣衙門會遭受到恐怖的炮擊。
見盧照鄰害怕的厲害,雲初就嘆口氣道:“本官親自去做。”
盧照鄰搖搖頭道:“君侯,這其中有下官不知道的原因是嗎?”
雲初淡淡的道:“陛下希望這件事由我來戳破。”
聽雲初這樣說,盧照鄰害怕的更加厲害了,雙腿幾乎站立不穩,雙手抓着椅子扶手,這才平安的將屁.股放在椅子上顫聲道:“又是一場屍山血海嗎?”
雲初道:“陛下只是想知道,火炮這東西到底能對大唐江山製造出多大的危機。”
盧照鄰尖叫道:“就是爲了試驗?”
雲初點點頭道:“很多重大事件背後的真實的理由就是這麼平淡無奇。”
盧照鄰沉默片刻道:“上策,萬年縣衙門置身事外,中策,萬年縣衙門置身事外,下策,同樣是萬年縣衙門置身事外,不論是上策,中策,下策,其實就是看陛下如何看待萬年縣衙門了,陛下不追究,自然是上策,陛下不滿,就是中策,陛下追究,就是下策啊……看樣子陛下是準備要追究萬年縣衙門了……君侯,我們其實沒得選。”
雲初起身道:“你如果膽子再大一點,就是一個合格的封疆大吏。”
盧照鄰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臉道:“下官自忖已經是膽大包天之輩,現在看來,跟君侯你們這些人比起來,下官堪稱膽小如鼠。”
雲初笑道:“官員上升到一定地步之後,自然就成了謀國者,沒有九鼎烹的決心,做不得大事。”
盧照鄰咬着牙拿起那些圖畫,堅定的對雲初道:“還是下官去做這件事,這樣看起來更像是公事公辦,中間不摻雜私人恩怨。”
雲初道:“做完這件事,你就去終南山鍾馗那裡修一陣子道吧。”
盧照鄰道:“下官准備直面風暴。”
雲初笑道:“聽話,去終南山修道,你想直面風暴,首先就要足夠重才成,就你現在這點份量,就是被風暴捲上天摔死的結果。
事情幹了,然後找地方躲起來等風暴過後,纔是你該乾的事情。”
盧照鄰點點頭道:“要不,下官乾脆跑遠點,去幫姚崇如何?”
雲初笑着點頭道:“找一個黃河灣子隱居一兩年,這件事估計就過去了。”
盧照鄰似乎又鼓起了勇氣,將畫卷捲起來裝在一個牛皮筒子裡,轉身就離開了雲初的官廨。
盧照鄰走後,雲初就安靜的坐在桌案後邊,沒有如同往常一樣審閱卷宗,而是將雙手放在桌案上,目光平視着對面的白牆,長久的發呆。
武承嗣路過雲初官廨的時候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一個落寞的雲初,他沒有進來打攪,而是越過官廨去了後面的武三思的官廨。
“剛纔看到了一位心力憔悴的君侯,你看看這世道,能把這等鐵漢都逼迫到如此六神無主的地步,實在是可悲,可嘆。”
武三思笑道:“長安這麼好,自然人人都想要,偏偏君侯不放手,都說福禍本無門,由人自招取,君侯的煩惱源自於他本身的慾望,他若是能放手長安,宰執之位唾手可得。
宰執長安,何如宰執天下,君侯這是陷入了魔障了。”
武承嗣笑道:“等君侯的固執將陛下,太子,皇后三人對他的情誼消耗乾淨之後,雲初這等人傑也就到了退隱的時候了。”
武三思道:“兄長認爲君侯能夠全身而退?”
武承嗣道:“連我們兄弟對君侯都沒有殺意,遑論陛下了。”
雲初沒有聽到武氏兄弟的談論,他依舊陷入在空靈的狀態中,也就是腦子裡啥都不想的發呆。
許久之後他的眼珠子纔開始轉動,喝一口茶水,又伸一個懶腰,覺得自己的精氣神似乎全部迴歸,可以繼續下一階段的工作了。
“請武承嗣,武三思兩兄弟過來。”
雲初隨口吩咐一聲,殷二虎就請來了武氏兄弟。
“長安,萬年兩縣的儲存的銅還有多少?”
武承嗣連忙回答道:“一百二十四萬六千五百八十一斤。”
雲初道:“怎麼會有這麼多?”
武三思連忙回答道:“從三年前開始,長安六所鑄錢局就停止鑄錢了,再加上將作用銅的量也在不斷的下降,而銅山的開採一直沒有停止,三兩年下來,就積攢了這麼多。”
雲初點點頭道:“有人謀算這些銅嗎?”
武承嗣瞅着雲初道:“君侯,現如今市面上的銅錢數量正在急劇減少,以前一貫錢爲九百二十文,現如今,一貫錢只有區區六百八十文,如此下去,長安的錢市會亂,下官以爲鑄錢局應該開始開爐鑄造新錢了。”
雲初道:“市面上的銅錢數量因何會急劇減少,你們可知是何原因?”
武三思猶豫一下還是道:“雍王賢,太平公主曾經打問過長安府庫儲存的銅,想要調用,被下官給拒絕了,於是,他們就從市面上收購了大量的銅錢,融化之後,鑄造了二十六門火炮。”
雲初盯着武三思道:“長安市場龐大,區區二十六座臼炮,用銅不過二十餘萬斤,這對長安的銅錢數量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現如今,長安市面上的銅錢數量不足,導致那些黑心商賈們擡高了銅錢的價格。
本官以爲,又有人正在屯聚銅錢,想要在長安大撈一筆。”
武承嗣狐疑的道:“誰啊,誰的膽子會這麼大。”
雲初攤攤手道:“那就去找百騎司,讓他們徹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