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芙蘭卡的請求,拿波瑞狄斯利輕輕搖了下腦袋:“你可以在簽訂契約的時候請求你信仰的神靈見證,但我不希望有其他人在場。”
說到這裡,拿波瑞狄斯利笑了起來:“我是一個魔鬼,需要小心一點,以免成爲別人的獵物。”
簽訂契約的時候可以誦唸神名作爲見證?不管是芙蘭卡,還是盧米安,這一刻都有點心動了。
如果他們是普通的非凡者,信仰“永恆烈陽”或者“蒸汽與機械之神”,那單純誦唸神名以見證契約不會有實質性的作用,更多是心理上的安慰,畢竟缺乏儀式的前提下,真神很少將目光投向現實,投向普通的非凡者,投向這種小事。
但盧米安和芙蘭卡作爲“塔羅會”的小阿卡那牌,追隨的是“愚者”先生這位偉大存在,即使只是誦唸他的名,也會獲得一定的注視。
芙蘭卡怦然心動,想着要不要在“愚者”先生的注視下和魔鬼完成這麼一場交易,以換取到平時沒法獲得的好處。
拿波瑞狄斯利再次強調道:“這是一場公平的交易,不存在強迫,對你是這樣,對我也是這樣,如果你們堅持現場必須有一個強大的見證者,那我選擇放棄。”
盧米安正想說也許可以試試,耳畔突然響起了忒爾彌波洛斯恢弘層疊的嗓音:“你最好不要答應,連口頭上的虛假答應都不要有。”
盧米安頓時怔住,沒想到忒爾彌波洛斯這位宿命的天使會在這件事情上出聲提醒。
他悚然一驚,顧不得去想忒爾彌波洛斯究竟抱着什麼意圖,先行將拿波瑞狄斯利出現後的一舉一動和自身的心態變化在腦海內過濾了一遍。
盧米安越想越是心驚,因爲他和芙蘭卡一開始打算的是立刻“傳送”離開,尋找幫手,然後變成了聽聽拿波瑞狄斯利究竟想說點什麼,看有沒有可以利用的地方,接着慢慢發展成也許可以考慮交易,但必須有“審判”女士這位強大的“仲裁人”見證,到了現在,則爲了達成交易,連見證者都可以不要,只是希望能通過誦唸神名來保證自身的安全。
一步步退讓,一點點改變……這和拿波瑞狄斯利之前說的一步步墮落,靈魂慢慢腐爛,最終墜入深淵很像啊……它還說魔鬼不僅是身體上的魔鬼,還是心靈上的魔鬼……盧米安迅速清醒了過來,感覺自己和芙蘭卡也許不知不覺遭受了拿波瑞狄斯利的影響,這和“觀衆”的引導比較接近,同樣可以通過安東尼教的自我審視之法發現一點端倪。
見芙蘭卡在這種狀態下還能勉強控制住心動,側頭望向自己,尋求步調上的一致,盧米安念頭電轉,微勾嘴角,對拿波瑞狄斯利道:“可以不要見證者,但我必須先確認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拿波瑞狄斯利氣質陰冷,態度卻相當平和。
盧米安衝着芙蘭卡點了下頭,示意後續交給自己。
芙蘭卡無聲“嗯”了一下,表示沒有問題。
盧米安旋即對拿波瑞狄斯利道:“我得確認你現在使用的名字,也就是等會將用在契約裡的名字,是你的真名。”
他刻意沒有念出“拿波瑞狄斯利”這個名詞,以規避可能存在的風險。
拿波瑞狄斯利露出思考的表情,過了好幾秒才道:“可以。“
“作爲一個魔鬼,我不喜歡但很讚賞你這樣的謹慎。”
盧米安保持着嘴角微勾的狀態:“確認的辦法是‘魔鏡占卜’,完整的‘魔鏡占卜’,我們將佈置儀式,向一位隱秘的存在尋求答案。
“你知道的,我的朋友是‘魔女’,她很擅長這個。”
說話間,盧米安指了下芙蘭卡。
確實啊.……確實該確認下“拿波瑞狄斯利”是不是這魔鬼的真名,要不然交易就是一場笑話…….芙蘭卡霍然有些警醒,覺得自己剛纔太過急切於達成交易,竟忽略了不少可能存在問題的細節。
拿波瑞狄斯利想了一下道:“好,但我必須在舉行儀式的‘靈性之牆’內旁觀。
“這是一個魔鬼的謹慎,我們擔心你們利用‘魔鏡占卜’的機會向某些魔鬼的天敵通報情況。”
“沒有問題。”盧米安笑容明朗地說道,“爲了完成‘魔鏡占卜’,我想讓你把你的真名寫在這張便籤紙上,再把對面房間的古代筆記拿過來,共同作爲占卜的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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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波瑞狄斯利對完整的“魔鏡占卜”有足夠的瞭解,笑着迴應道:“沒有問題。”
他站了起來,離開座位,從盧米安的手中接過了便籤紙,用弗洛雷斯隨身攜帶的吸水鋼筆寫下了讀音是“拿波瑞狄斯利”,但不知屬於哪種語言的複雜單詞。
接着,這位自稱魔鬼的邪異生物走回弗洛雷斯租住的公寓,將那本古代筆記連同那張紙條都拿到了這邊。
盧米安早簡單佈置好儀式,將三根蠟燭和一面鏡子放在了沒擺任何東西的桌子上。
而在拿波瑞狄斯利返回之前,芙蘭卡已湊到他的身邊,用耳語的方式問道:“常用的幾個‘魔鏡占卜’對象?”
盧米安搖了搖頭,表示不是,然後輕輕吐出了一個單詞:“他。”
單純的男性人稱代詞。
芙蘭卡的瞳孔驟然放大,很有默契地明白了盧米安指的是誰。
這代表什麼不言而喻!
等到拿波瑞狄斯利將那本古老筆記交給了自己,芙蘭卡狀似高興地笑道:“魔鬼應該是較高位的神性生物,我肯定不敢疏忽大意,我打算向一位較特殊的存在請求答案,儀式過程中不可避免地需要我的同伴給予輔助,希望你能明白接下來會看見的一些事情,要是你不願意,那我們就放棄這場交易。”
她沒有說得太堅定,讓“放棄交易”這個選項看起來更像是談判的策略。
拿波瑞狄斯利笑道:“沒有問題,我見過太多特殊的儀式。”
他潛藏的意思是你們的儀式如果真有問題,我第一時間就能看出來。
芙蘭卡聖化起儀式銀匕,製造起“靈性之牆”,盧米安則把古老筆記和簽有真名的便籤紙放到了點燃的蠟燭和鏡子前面,用少量富有靈性的加德納.馬丁血液描繪出了幾個複雜的、怪異的符號。
拿波瑞狄斯利隔了好幾米的距離,看着那些符號,嘴裡低語道:“尋求命運的指引……向這個領域的存在提問?”
盧米安趁機轉過身體,問了一句:“可以用什麼辦法解除薩拉對弗洛雷斯的迷戀?”
拿波瑞狄斯利意味深長地笑道:“要麼他們雙方都死亡,要麼取得我的同意。”
完成儀式的前置準備後,芙蘭卡後退兩步,望着那三根燃燒的蠟燭,望着那面巴掌大小的化妝鏡,用古赫密斯語誦唸起尊名:“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愚者.....”
聽完這段描述,拿波瑞狄斯利的表情瞬間就改變了。
他的臉龐一下呈現出陰冷之色,眼睛裡透出了毫不掩飾的冰涼和殘酷。
他的眸子內正要映出盧米安和芙蘭卡的身影,引爆他們的慾望和情緒,卻發現周圍瀰漫起淡薄的灰霧,讓兩個目標影影綽綽,難以鎖定。
盧米安握住了芙蘭卡的小臂。
這在神秘學裡代表儀式中的兩個人是一體的。
當然,前提是原本的儀式主持者不抗拒。
盧米安接過了儀式主持者的位置,念出了後面兩段描述:“灰霧之上的神秘主宰,執掌好運的黃黑之王.....”
灰霧涌動的更加明顯了,控制着弗洛雷斯身體的拿波瑞狄斯利愈發陰森。
他試圖闖出祭壇,撞破“靈性之牆”,卻被灰霧擋了回來。
盧米安上前兩步,把書寫着真名的便籤紙湊至代表儀式主持者的那根蠟燭,將它點燃,甩了三下,並把灰燼灑在了那本古代筆記上。
做完這些佈置,盧米安沉聲念道:“我祈求您的幫助;“
“祈求您驅離名爲拿波瑞狄斯利的生物……”
控制着弗洛雷斯身體的拿波瑞狄斯利張開嘴巴,發出了一聲尖利的嘯叫。
與此同時,盧米安和芙蘭卡的耳畔迴盪起了充滿污穢、墮落和邪異感的囈語,那每一個單詞似乎都能讓他們心靈受損,身體異變,靈魂腐化。
但在儀式對主持者的保護下,在灰霧的層層隔斷下,那些單詞彷彿來自天邊,即使盧米安和芙蘭卡專注去聽,也聽不到具體的內容。
隱約的尖嘯裡,弗洛雷斯身上有漆黑的氣體冒了出來,飛快變淡。
漆黑的氣體表面凸顯出一張張人臉,它們不斷地張合着嘴巴,瘋狂地詛咒着盧米安和芙蘭卡,但最終還是不可遏制地消融在了灰霧中。
也就是幾秒的工夫,漆黑的氣體完全消失了,弗洛雷斯的臉色和氣質都恢復了正常。
“驅鬼之術”!
時隔沒幾天,盧米安又一次使用了“驅鬼之術”!
在他看來,本體不知藏在哪裡,悄然滲入氣息控制弗洛雷斯的拿波瑞狄斯利和附身別人的怨魂惡靈沒本質的區別。
最令他驚訝的反而是拿波瑞狄斯利這個名字竟然有效!
當然,如果這不是對方的真名,如果“驅鬼之術”對拿波瑞狄斯利無效,念出“愚者”先生完整尊名後,盧米安也能憑灰霧的瀰漫,憑偉大存在的注視,恐嚇那個魔鬼,將它嚇走。
這一次,響應他的可不是他胸口的“愚者”先生封印,直接就是那位偉大存在!
盧米安強撐着露出笑容,對芙蘭卡道:“這傢伙不如‘偉大母親’那個無形的神子啊。”
雖然拿波瑞狄斯利“臨走”前的瘋狂詛咒還是影響到了他的慾望和情緒,讓他必須靠着“苦修士”的能力來苦苦忍耐,但還是不如無形的神子可以部分穿透灰霧對儀式主持者的保護,直接製造一次又一次“精神刺穿”般的效果。
芙蘭卡沒有回答,正目光發直地看着那面充當擺設品的化妝鏡。
鏡子內,淡薄的霧氣瀰漫,隱約有道身影從遠處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