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村部離開,路上人跡少了。
村子也安靜下來。
只剩下道旁水渠中,小水流的嘩啦啦的聲音。
吳遠的腳步不由放慢下來,盡心徜徉在這原生態農村的寂靜夏夜中。
直到一輛自行車打着鈴聲地從身邊竄過,頓時破壞了這種‘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玄妙狀態。
吳遠沒有過多理會,徑自往前走。
然而自行車竄出一段路後,卻漸漸停了下來,甚至有聲音傳來:“吳……老闆?”
吳遠也跟着回頭,下弦月的朗照下,遠處那道人影看不真切。
只隱隱約約覺着是個女人。
那人推着車子迎過來,吳遠才發現,剛纔那鈴聲不是正常的車鈴聲,而是這破爛自行車自帶的響聲。
迎面走過去,沒兩步,吳遠就認出對方來。
“宋老師?”
推車過來的宋春紅,心兒撲通撲通狂跳。
沒想到在辛莊鄉小學,經歷了這樣的半夜驚魂之後,還能在村裡和吳遠意外邂後。
果然是一飲一啄,皆由天定麼?
吳遠哪裡知道,其中還有這麼多緣由。
隨着那股百雀羚幽香的靠近,他看向四野的寂靜無聲,脫口而出地關切道:“這麼晚了,你從辛莊騎車回來?”
一瞬間,吳遠想到了90年代那麼多的兇殺桉。
很多都成了懸桉,甚至於到多年以後才被揭開。
宋老師這般走在夜路上,那超脫的氣質,就是一活脫脫的受害人。
宋春紅輕言輕語道:“嗯。”
感受到吳遠的擔憂,旋即又解釋道:“以前沒有,今天是意外,臨時回來的。”
吳遠追問:“家裡出事了?”
“沒。”
“那是想家了?”
宋春紅下意識想否認,話到嘴邊卻又改口,點了點頭:“嗯。”
“其實村辦小學馬上建好了,你可以不用那麼辛苦的。辛莊那邊代課,完全可以停了嘛。”
吳遠隨口道,接着把手一揚,“走吧,正好我沒事,送你回家。”
宋春紅連忙掉頭。
結果心情緊張之下,手忙腳亂地,就跟倒車掉頭一樣。
吳遠失笑之下,一把將車子拎起來,掉了個頭。
省時省力。
宋春紅從吳遠手裡接過車子,終於鼓起勇氣道:“要不我帶你吧!”
吳遠看了看那輛快要散架的女士車道:“還是算了吧,我怕我一上去,把你這車輪壓扁了。”
“哪有那麼誇張?”宋春紅回了一句,心裡卻慶幸不已。
走着回去,其實更合她心意。
因爲這樣能多待一會。
尤其是在這寂靜無人的深夜裡,連一向謹小慎微的心,都躍躍欲試起來。
一路上。
宋春紅說了不少家裡的事。
村裡前段時間,幫着給家裡蓋了磚牆,修了房頂,現在娘倆在家,感覺安全多了。
就連老孃的面孔都變得舒展起來,一改往常的期艾。
村裡的生活在漸漸變好,落到每個小家的頭上,起碼有了盼頭。
吳遠默默聽着,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直到到了三隊的村頭,宋春紅老孃聞聲開了門,見到有人站在不遠處,還相讓道:“進來喝口水吧?”
吳遠揮揮手道:“大娘,不用了,我得趕緊回了。”
反倒是宋春紅站在門柱子旁邊,就跟一顆望夫石似的,只知道看着,什麼話也不說。
看得她老孃跟着直嘆氣。
吳遠離開三隊,就快步往回趕,連河渠裡的蛙聲一片都懶得聽了。
夜深了,他也趕着回去抱媳婦睡覺了。
等到回了家,是媳婦楊落雁給他開的門。
一見面就忍不住努着瓊鼻道:“身上煙味怎麼這麼重?快去洗澡去。”
樓上,劉慧帶着倆孩子也都睡了。
連帶着大黃歡迎他這個主人歸來的動靜,都小了很多。
吳遠躡手躡腳去衝了把澡,回到房間,卻見媳婦還穿着一整套公關服,絲毫休息的意思都沒有。
“幹嗎呢?九點多了,趕緊睡了。”
吳遠招呼着,卻見媳婦直接伸腿過來,露出穿着黑絲的大長腿來。
吳遠頓時不困了,眼裡的媳婦開始變得妖嬈,聲音嗲嗲地道:“你看我像誰?”
吳遠一愣怔。
這套公關裝,可不就是楊落雁最早給大姨子配的那一套麼?
再加上這髮型……
說好聽點,是cosplay;說不好聽,有點變態。
吳遠當即言辭令色道:“媳婦,你這是鬧啥呢?”
楊落雁感受到自家男人情緒的反轉,語氣也正常起來道:“不是說好了補償你嘛,我就琢磨着,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這樣好一點?”吳遠正視着媳婦道:“你不正常!”
“好啦好啦,我換回來好了。”
說着楊落雁就脫了公關裝,扯了髮型。接着要去脫黑絲的時候,卻被吳遠攔住道:“這就不用了,嘿嘿嘿。”
房間裡響起了快樂的節奏。
“你今天煙味有點重……”
“別說這話,掃興。”
“你今天有些異常的強硬呀!”
“這話我愛聽。”
“真不是因爲我剛纔那打扮?”
“不是,怎麼可能?”
隔天週四,一大早楊支書就滿眼血絲地過來了。
手裡頭還拿着一沓子信紙,上頭寫的滿滿當當的。
一進小樓,就被劉慧嫌棄道:“你這是在菸灰缸裡泡過嗎?渾身的煙味!”
正刷着牙的吳遠也迎出來,好奇道:“爹,你們不會一整晚沒睡吧?”
老丈人嘿嘿一笑,“實在是忙得太投入,一不小心就天亮了。”旋即又揮揮手道:“沒事,反正覺少。”
接着話題一轉道:“別說我了,這方案理的差不多了。你能不能給投資點錢?不要多,20萬就成!正好佔一半股份。”
這點錢對吳遠來說,不在話下。
於是不假思索地道:“行,爹你說多少,就多少。”
老丈人頓時心懷大開,滿臉自信道:“這事要是辦成了,到時候全村人都得感謝你!”
吳遠卻比較理性道:“爹,這個我倒不指望。只要到時候,大家不說我賺黑心錢,我就阿彌陀佛咯。”
老丈人頓時倆眼一瞪:“我看誰敢!”
劉慧直點頭道:“對對對,你說得對。當你面肯定不敢,背地裡呢?”
楊落雁覺着母親沒把話說到點子上,進一步點道:“所以爹呀,你得保重身體,煙少抽,酒少喝,我倆還指着你給我們撐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