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激之餘,吳遠面色平靜。
看在顏如卿眼裡,卻是愈發欣賞。
首都這塊寶地,各種驚才絕豔之人層出不窮的,向來不少。
但能經由大浪淘沙,始終初心不改的,卻很少。
紅色跑車緩緩上路,一如來時般平穩順暢。
顏如卿渾身放鬆地靠在副駕椅背上,顯示出她對吳遠開車的絕對信任。
等到跑車匯入車流,顏如卿突然想起來道:“剛纔找你的那個小潘,你覺着怎麼樣?”
吳遠笑了笑。
他也沒想到,能在這種聚會上見到六君子的潘木匠。
只是如今他還沒有潘木匠這個稱號。
但他過來找吳遠搭茬,的確表達了自己對木匠的嚮往。
約定將來要是學木匠的話,吳遠一定得指導指導。
前世吳遠倒是見識過潘木匠的水平,不能說不好,只能說稀爛吧。
說白了,就是給自己安的一個噱頭,設置的一個標籤。
所以吳遠也只是應付應付,並沒有當真。
此刻顏如卿突然問起來,吳遠就脫口而出道:“馬馬虎虎吧。”
說完,二人相視一笑。
頗有點英雄所見略同的默契。
臨分別的時候,顏如卿又跟吳遠約了隔天去黃老那邊的時間。
確實有段日子沒去了。
顏如卿的意思是,去過了這糟,她會先回上海一段時間。
吳遠看看自己的計劃,也差不多。
但他沒有明說。
否則還真有些刻意之嫌。
一夜酣眠,轉天就是週五。
按照昨晚說好的,今天吳遠自己的車過去,省得顏如卿來回跑了。
結果吳遠趕到的時候,卻是顏如卿來開的門。
這個女人自律方面,有些厲害的。
因爲吳遠已經趕早來了,沒想到對方更早,是真的一點懶覺都不睡。
換位思考,吳遠覺着,自己恐怕做不到如此這般。
趁着吳遠一愣神的功夫,顏如卿卻道:“今天黃伯伯有些生氣,你小心着點。”
吳遠心下疑惑,心想着黃老生氣,關我們啥事?
跟着顏如卿進了院子,繞過垂花門,就見到黃老仰躺在廊檐下的藤椅上,手裡頭盤着那串,霸氣。
遠遠看去,那串都盤得反光了。
臺階下,放了兩把沒見過的太師椅。
一把包漿到黑了,吳遠掂了掂,就是普通的黃花梨。
另一把連站都站不穩,一看就是從哪裡撿過來的破爛貨,反而是紫檀木的。
而且這兩把椅子的個頭,明顯比黃老屋裡的那兩把,稍遜一籌,也湊不成一對。
價值就大打折扣了。
吳遠打量着這兩把椅子的同時,黃家大姐就跟老爺子說了:“爸,吳師傅人來了。”
結果老爺子把腦袋一扭,還連帶着哼了一聲。
黃家大姐臉色稍囧,顏如卿就更加窘迫了。
陽光下,吳遠若有若無地瞥了一眼,似乎臉都紅了。
心下就更加好奇黃老生氣的原因了。
不過越是好奇,吳遠越是不主動湊過去。
摸着兩把椅子打量了半天,突然驚呼一聲:“可惜了,可惜!”
黃家大姐連忙問:“怎麼了,吳師傅?”
“我是說這兩把椅子可惜了!”吳遠拋了個誘餌道:“可惜你不懂,這事也就黃老這樣的資深收藏家,才能理解。”
黃老頓時耐不住,在藤椅上蛄蛹了一下。
但最終還是沒有動彈。
顏如卿也好奇地湊過來,想看看吳遠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吳遠就更加沉得住氣了。
開始拿起那兩把椅子細細觀摩,其實該看出來的東西早就看出來了。
此刻他就是裝裝樣子。
跟黃老比誰更沉得住氣。
於是院子裡鴉雀無聲,黃家大姐不明就裡,顏如卿更怕打斷了吳遠的思緒,沒說話。
黃老終於沉不住氣,自己睜開眼看過來。
就見吳遠邊看椅子邊搖頭。
一幅高深莫測,而又滿臉惋惜的樣子。
不看不好奇,一看更加心癢難耐,頓時脫口而出道:“怎麼了麼?這椅子壞到連個手串都做不了了?”
吳遠頓時大跌眼鏡,“什麼,做手串?那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黃家大姐笑着解釋道:“吳師傅,這兩把椅子是老爺子的老夥計送過來的,想讓你幫忙看看,能不能做個手串?”
黃老也抓住了關鍵,追問道:“那你說說,可惜什麼,怎麼可惜了?”
吳遠解釋道:“黃老,我的意思是這把壞的椅子修復一下,就能穩固如初。只可惜這倆根本不是一對,價值上大打折扣。”
“就這?”黃老頓覺有點上當受騙的感覺,但他不說,別人也不會提,“髒兮兮的那把是老李送來的,壞掉的那把是老丁送的。本來也不是一對。”
說完,黃老看了看顏如卿,又看看吳遠,總覺着這小子話裡有話。
但他沒有證據。
只好趁機道:“既然你覺着可惜,那就把兩把椅子修好。另外再去找點下腳料,給老李和老丁車個手串。”
黃家大姐當即道:“那李叔和丁叔肯定高興壞了。”
黃老白了大閨女一眼道:“想什麼呢?椅子修好我留着,反正給他們手串,他們也看不出來是不是椅子的木頭做的。”
黃家大姐目瞪口呆。
顏如卿繃不住,扭頭偷笑。
黃老坐在藤椅上,得意洋洋,儼然忘了生這倆人的氣了。
接着吳遠把兩把椅子都搬到別院,又從倒座房裡倒騰出木匠工具和合適的下腳料。
然後一個人渾然忘我地忙活起來。
能看到這些承載着歷史厚重感的明清傢俱,在自己手裡恢復如初,吳遠也是很有成就感的。
這種成就感,跟賺錢又有不同。
主要是對自身職業造詣的一種反饋,正反饋。
這期間,黃家大姐不僅送來了泡好的名貴好茶,而且帶來了兩包好煙。
特供的那種。
但其實,吳遠幹活的時候,不會抽菸喝茶之類的。
那隻會打斷他思緒和動作的連續性。
導致工藝上出現瑕疵和不完美的地方。
當然,外人看不出來。
可即便旁人看不出來,吳遠也儘量不讓類似的情況發生。
直到煙盒被人拿起,抽出一根,叼在嘴裡,啪嗒一聲打着了火,點上,吳遠纔回過神來:“黃老,你又害我挨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