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要幫的。”夜笑離眼眸深深地看着穆清瑤道:“你知道,現在對南楚來說,舉足輕重的一個人是誰?”
穆清瑤眼睛一亮:“你是說我爹嗎?”
穆將軍在南楚十幾年,手掌南楚大軍,爲人忠厚踏實,在南楚有很高的威望,尤其在軍中,更是無人能及,既便是攝政王在世時,對穆將軍也是忌憚三分的。
只是穆將軍本人,因爲出身寒微低賤,官階並不是很高,由大錦皇帝親自委任於南楚,行事極爲低調自謙,又從不站隊,所以並不太引人注目。
只要穆將軍堅定地站在言若鴻一邊,言若鴻就有了很大的支持力。
不過,穆將軍素來忠君,對大錦皇帝的話,向來執行得很徹底,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光宗耀祖……
“我去想法子說服父親。”穆清瑤道。
夜笑離就笑着颳了刮她的鼻子:“這件事,你不用去,我去就好。”
穆清瑤怔住,不解地看着他。
“你會喝酒嗎?”夜笑離挑眉問她。
穆清瑤笑道:“這個真不會,好吧,你去確實比我強。”
穆將軍平生最愛有兩個,一是娘子殷紫茹,對她的話有如聖旨,二是酒,因長年在軍中,殺伐太重,所以習慣了飲酒壯膽,一喝起酒來,穆將軍整個人都會變得豪烈起來,沒有平素固執。
看來,夜笑離是摸清了穆將軍的脾氣,確實知道如何對府穆將軍,只是自己那個娘……
穆清瑤擔心起來,穆將軍現在正爲小婉的事與娘起爭執,也不知小婉現在如何了。
“嗯,你去吧,最好順便把小婉也救出來。”穆清瑤點頭道。
而她自己,則去了東條衚衕。
吳媽和永忠永安兩個都在。
“……真是沒想到,小齊竟然是南楚的攝政王世子,那個孩子藏得還真深。”吳媽感慨道。
“小姐,小齊哥哥再也不會回東條衚衕了麼?”永忠憨憨地問。
永安就瞪他:“還要他來做什麼?他就是個奸細,叛徒。”小小的永安冷着臉,一副小大人模樣,穆清瑤看着就好笑,捏了捏他粉懶的臉:“你纔多大點子,就知道什麼是奸細,是什麼叛徒了?”
“我知道。”永安被他捏的小臉紅撲撲的,大眼烏溜溜一轉道:“他就是戲文裡的壞人。”
看着他清秀的臉,想起從前三個孩子一同上學,一同回家,一同幫着吳媽做雜活,小齊那孩子身上半點也看不出世家子弟的清高與紈絝,五年的流浪生涯,讓他磨去了原有的少爺習氣,變得象個平民孩子,爲了生存,會乖巧地替長輩做很多力所能及的雜事,儘量讓自己有存在感,減少長輩的負擔。
那樣的孩子,真的是白眼狼麼?
賀相家的染坊很便宜就賣給了穆清瑤,穆清遙接手後,就着手整改,又在原有的工人師傅裡找了幾個聰明能幹的,替自己打理,而掌握印染方子的,就是自己非常信任的小齊。
光那那幾張方子,小齊就能賣出大價錢來,而自己的印染坊,如果沒有了顏色調配的特殊優勢,生意肯定會受損。
還好,他只是參與了縫紉和印染兩項技術,還有許多她正在建的廠子他還沒來得及參與。
上次紅豐祥貨物被盜之事後,穆清瑤就着手化工行業,太複雜的她也做不出來,但民生常用的一些東西,還是不在話下的,誰讓她前世在太多的小工廠打過工,潛伏過呢?
夜笑離的五百萬都被她用得差不多了,離與驚雷的三個月睹期也越來越近,是該趕些工期了。
夜笑離去穆府的時候,穆清瑤忙得快要昏頭轉向,好在李掌櫃用過夜笑離的藥後,傷勢好得快,很快就起牀來幫她算帳管事了。
她也輕鬆許多,而鐵市請回的胡老爹幾個,則是很好的技術骨幹,很多設備都是與胡老爹幾個一起商議着畫圖紙打造的。
再過一陣子,新的項目就能開工。
打理完生意上的事,穆清瑤打算進宮去,正好給太后娘娘做的兩件新衣完了工,也該讓老人家高興高興了。
自紅豐祥出來,穆清瑤坐上馬車,外面趕車的是夜笑離找來的新夥計,看着也才十五六歲的樣子,眉清目秀,和小齊還有點象,只是很敦厚的樣子。
穆清瑤又想起了小齊,那孩子跟着自己一年多,總有點小粘人,常想方設法賴着跟她在一起,這趕馬車的活,也是非求着乾的。
如今想來,如果不是真開心,他一個堂堂親王世子,竟然甘心情願給自己當小夥計,車伕,要麼就是太有心機,要麼就是太會演戲,饒是她覺得自己看人的眼光利害,也不得不承認,這回是真的敗在這孩子手裡了。
一路上胡思亂想,墨玉削了水果過來,她也懶怠吃,馬車晃動時,簾子輕揚,墨玉小聲道:“看,那是賀相的車麼?好氣派。”
好幾天沒見着賀相了,穆清瑤腦海裡時時會浮現出他傍着牆角,踽踽獨行的樣子。
不由得也掀了簾子去看,確實是很氣派的馬車,兩匹馬駕的那種,比起穆清瑤這單馬駕來,要豪華大氣多了。
趕車的,竟然是賀三公子,讓穆清瑤好生意外,穆清瑤忙讓小夥計把車趕到一旁去,爲賀家的大馬車讓出道來。
夥計正甩着鞭子,前面的馬車卻停了下來,賀三公子收了鞭,跳下馬車
公子收了鞭,跳下馬車,走過來揚聲問:“車上的,可是晉王世子妃?”
穆清瑤忙掀了簾子道:“原來是賀三哥,好久不見。”
其實也沒多久,接手印染坊的過程中,自然有許多事情要與賀三公子交接,工人冊子,工人背景什麼的,都是賀三公子一手安排的,這個真的很重要,工人的背景若不清楚,會有安全隱患。
賀三公子辦事沉穩老道,還帶了紅丰神的人一一查驗過工人的家世出身,如此穆清瑤纔敢安心地用人。
因此,穆清瑤對這位看似刻板,實在幽默風趣,辦事踏實的賀三公子印象很深,也很有好感,感嘆賀雪落不止有個強悍而慈祥的父親,還有這樣親和貼心的哥哥,真是命好,卻不知,賀家爲何會出了她這樣一個陰狠毒辣的怪獸。
被她叫作三哥,賀三公子眼底就漾開一抹喜色,笑道:“在下倒是不知,原來世子妃對在下已經到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地步,看來,印染坊裡又有了爲難之事,說吧,可需在下效勞?”
穆清瑤噗哧一笑,被他逗樂了:“三哥,你還是這第嘴憑,賀相那麼嚴謹的人,怎麼教出你這樣的兒子來,確實是有事要求到三哥,不過,現在不急,等過些日子再說。”
連賀字都去掉了,賀三公子臉上的笑容越發親切自然,眼底也是柔柔的:“那你別客氣,你三哥我別的本事沒有,一把子力氣還是有的,可勁使喚吧。”
因爲小齊的事堵在心胸的鬱結頓時消散了不少,穆清瑤笑着要下馬車,賀三公子便擡了臂來讓她扶着,穆清瑤輕盈地跳下。
對面車簾子卻開了,穆清瑤擡眼看過去,探出頭來的卻是面容憔悴地賀夫人,穆清瑤頓覺尷尬。
賀夫人瘦了很多,眼圈也黑黑的,眼窩陷下去很深,看得出,她最近日子過得並不好。
賀三公子回頭,黑眸中,濃濃的關切與無奈讓穆清瑤看着難過,便擡腳向賀夫人走去,那畢竟是他的娘,看在賀三公子的面上,穆清瑤行了個晚輩禮:
“夫人萬福金安。”
賀夫人眼神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沒有半點笑意,似乎在極力掩藏着內心的波動。
“你……真不錯。”當穆清瑤被她看得頭皮發麻時,賀夫人才聲音沙啞的說道。
穆清瑤不知她這句話的意思,淡淡地謝了一句。
賀夫人眼神更凌厲起來,賀三公子嘆了口氣,過去扶住她:“娘,坐久了馬車,腰疼不疼?要不要下來走走?”
賀夫人冷冷瞪他一眼,卻還是扶着他的手,下了馬車。
穆清瑤就有點後悔自己不該下車的,如果是以前,她可以當作沒看見賀夫人,更對她的敵意視而不見,可是現在……
“娘剛去過刑部大牢,雪落她……身子很虛弱,又見不着孩子,一直哭……”賀三公子有些歉疚地對穆清瑤解釋。
穆清瑤能理解賀夫人此時的心情,畢竟是自己把賀雪落送進牢房裡的。
“孩子……是被抱進東宮了麼?”不管賀雪落如何,賀夫人愛女之心沒有錯,而那個出生便不能與親生父母在一起的孩子更無辜。
醞釀半天,穆清瑤才幹巴巴地問了一句。
“不是正如你的願麼?你生不出孩子,雪落生了,所以,你恨,讓雪落看不到自己的孩子。”賀夫人的表情終於忍不住還是猙獰了起來,啞着嗓子道。
穆清瑤轉身就想走,看在賀三公子和賀相的面上,她可以不與一個掛念女兒的母親計較,但也沒必要在這裡受賀夫人的冷嘲熱諷,冤枉指責。
“娘,說了不怪世子妃,您怎麼又這樣了。”賀三公子臉上的歉意更深,無奈地看了穆清瑤一眼,勸道。
賀夫人眼圈就有了淚:“不怪她?那怪誰?怪太子?怪搶走我外孫的太子妃麼?怪不得啊,娘能怎麼辦?天天看着你妹妹以淚洗面,天天看她茶飯不思,越來越虛弱,病體殘喘,你讓娘怎麼辦?娘會憋死!”
想不到賀夫人還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說的全是真心話,一個溺愛女兒的母親,因爲無法得到寬解,這才找個目標去恨,去發泄,可我又不是你家扎的木偶耙子,專門給你放箭使的!
算了,不與她計較,穆清瑤向賀三公子道:“三哥,我還要進宮去見太后,就不陪你了,就此別過。”
賀三公子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示意穆清瑤先走,穆清瑤才一轉身,衣襬被抓住,就聽得身後撲通一聲,賀夫人猛地跪在她身後:“世子妃,世子妃,求求你,放過雪落好不好?放過她,讓她回家養身子,牢房裡陰暗潮溼,再那樣下去,她會落下終身病根的。”
穆清瑤回頭,看着兩鬢染白的賀夫人,有些心酸。
“夫人,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穆清瑤微嘆了一口氣道。
賀夫人猛地擡頭,眼神銳利地看着她:“當初?當初如何?我家雪落自小聰明伶俐,可愛溫柔,若不是你突然出現,搶了她的心上人,她又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如果不是你一再的與她作對,她又怎麼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現在你贏了,就以勝利者的姿態問當初,當初你爲什麼要嫁給公孫昊?你不是不喜歡他麼?常聽人說你罵他是人渣,既然是人渣,你還要嫁,還跟雪落搶,穆清瑤,如果你不出現,或許,公孫昊也不會混成現在連京城都不敢回的地步,
回的地步,北靖侯府也不會如此衰敗。”
賀夫人一番話讓穆清瑤無語,賀夫人真是神邏輯,就如有人踹石頭,石頭好好地呆在路邊,沒招誰惹誰,他偏要踹,技術不好,踹疼了自己的腳不說,石子撞在牆上反彈回來,又打破了他的頭,他便恨死了石頭,我好好走路,你爲什麼要出現在路邊,石頭的存在,就是石頭的錯。
而她,就是這枚無辜的石頭,所以,不管賀夫人如此指責,她都問心無愧!
也總算明白,爲什麼賀雪落會長成那樣陰狠囂張的一個人,原來有這樣一位神邏輯的孃親,相信賀雪落從小長到大,不管與誰起爭執,這位孃親鐵定都認爲是別人的錯,與雪落無關,雪落罵你,是因爲你不可愛,站在那惹她罵,雪落若是打你,你應該站着別動,還要擺好姿勢讓她打,千萬莫要傷了雪落的手,臥槽,真是夠了。
“娘,你又來了,怎麼總說不聽呢?”賀三公子歉疚地看一眼穆清瑤,就要將賀夫人拽起來,賀夫人一見穆清瑤臉色沉冷,眼神一陣恍忽,突然就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
“不是,不是,我不是要說這個的,世子妃,不是這樣的,不怪你,是雪落的錯,是她咎由自取,你……你饒過她吧,我問過了,她的案子成了鐵案,她父親也不肯給她翻,全天下,只有你,只要你肯向皇上說了句好話,說你饒了她,說你再也不計較她了,她就能回來了,求求你,我求求你了,讓我女兒回家吧。”
賀夫人說着,納頭就拜。
先前一段話是賀夫人發自內情的,而這一席話,則是她在心裡反覆練習過的,只是她也不是個心機深沉之人,個性外露,心裡對自己是恨的,怨的,所以,不管在家做過多少心理建設,一見着自己的面,賀夫人還是忍不住把心中鬱積的怨氣全撒在自己身上。
算了,可憐天下父母心。
“夫人,起來吧,你錯了,全天下能救賀雪落的,不是我,而是她自己,每一個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日子也是自己過出來的,要過什麼樣的生活,要成爲一個什麼樣的人,不是別人能決定的,只有她自己能決定,害人之人,最終都會被反噬,而心存良善,一定會有福報的,只要她肯改過自新,從此爲善,她還年輕,不是到底還留着一條命麼?只要還活着,她還是會過上好日子的。”穆清瑤扶起賀夫人,真誠地說道。
賀夫人怔怔地看着她,眼裡滑過一絲迷茫,穆清瑤從懷裡拿出一瓶藥來,塞在她手裡,對賀三公子道:“夫人可能有些神思不恍忽,這個藥是世子爺親自研製的,能安神補氣,夫人服了若是有用,三哥可再過來拿幾瓶就是。”
賀夫人如此責罵,她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還用心開解,施藥,離世子的藥賀三公子是知道的,可遇而不可求,市面上沒法買得到,全憑他高興,想給誰給誰,便是皇帝想要,他不樂意,人家也不給。
穆清瑤給了一瓶不說,還說再要隨便去拿。
賀三公子眼神柔柔的,這就是她與雪落的區別,寬仁良善,而雪落呢?遇到這樣的事,只怕面上不露,暗地裡會給別人一刀吧。
穆清瑤返回馬車,看着賀三公子架着馬車離去,正要走,身後有人喚道:
“世子妃,別來無恙。”聲音溫和清越,穆清瑤忙掀開簾子,卻見賀相正立在自己馬車不遠處,儒潤的眸子柔暖清淺,帶着淡淡的笑意。
穆清瑤突然心頭一熱,一躍下車,急急地走向他,在離他三步遠處又頓住,不好意思地笑笑,向賀相一福道:“相爺,別來無恙。”
她方纔,眼神熱切,就象曾經的雪落,在見到久違的自己時,歡快而急切地撲過來,賀相差點張開雙臂了……
真想把她抱在懷裡啊,久違的父女親情在胸前激盪,若早知道有她的存在,或許沒有雪落,沒有賀相,只有帶着女兒逍遙天涯的賀初年。
“你受委屈了。”賀相淡淡地說道,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欣賞與喜愛。
穆清瑤怔了怔,剛纔他都看見了?
賀相笑道:“我就在車裡。”
賀相也去了大牢見過賀雪落了麼?
那賀夫人下跪相求,也是他默許的?
穆清瑤眼神有些黯淡,淡然道:“對不起,我不能原諒她。”
賀相搖頭:“你沒有做錯,只是,賤內正如你說,越發的神志不清了,原想着她只會去求你的,沒想到,還是口無遮攔了,可到底又是幾十年的夫妻,當初我落難時,原是她救的,她再不好,也是我的元配夫人。”
他這是在向自己解釋麼?
穆清瑤立即就原諒了他,揚起笑臉:“不說這些個了,相爺,我給你做了個腿套子,您可一定要收下,不許嫌我手工不好。”穆清瑤說着,便將早就備在包袱裡的腳套子拿出來。
賀相怔怔地看着她手裡毛絨絨的一對褲管一樣的東西,聲音有些發顫:“這個……是給我的?”
“是呀,聽說您有寒腿症,以後上朝時,就把這個戴在膝蓋處,下跪時,膝蓋能舒服些,還有啊,能保暖,去風溼,我府上養了幾隻兔子,用兔毛編的,很暖和的。”穆清瑤笑吟吟地說着,眉眼裡竟是淡淡的孺慕之色。
賀相眼圈一紅,差點就將她攬進了懷裡,強自控制着自己的情緒,深吸一口氣,啞着嗓子道:“辛苦你了
“辛苦你了,好象,好工是不太好。”
穆清瑤眼神立黯,喃喃道:“是啊,以前沒好好學過織毛衣,又沒有現成的毛線,自己讓人手搓的,編出來是有些難看,我這還是拆了四遍的呢,要不,我拿回去再……”她搓着手,一臉懊惱,賀相差點甩自己一耳刮子,生怕她收回去,不動聲色地收進寬大的衣袖裡:
“我開玩笑呢,傻瓜,這是我這輩子收到的最好的禮物,而且,很漂亮,很柔暖。”
穆清瑤秀眉一揚道:“就知道你會喜歡,我也是騙你的啦,好餓啊,咱們去哪個酒樓用飯好不好?”
賀相眼神一滯,好象幸福來得太快了,他一時還接受不過來,這孩子,莫非,知道了點什麼?
若是她知道了,還會這樣對他,這個人生不用再做別的了,就爲她做牛做馬吧,只要她肯認自己這個父親,不以他爲恥……
“當然好,你愛吃什麼?我買給你。”雪落最愛吃碗豆黃,小時候常帶買劉記的給她吃,這個孩子,她喜歡什麼,自己一點也不知道。話一問出去,賀相的心就有點扯着疼。
“豌豆黃。”穆清瑤笑咪咪道。
賀相的眼淚差一點就涌出來,偷偷斜她一眼,她正吩咐丫環回去給信,說是不回去午飯了,讓王妃別等云云,沒有注意到他,賀相這才鬆了一口氣,暗用衣角抹去眼角的淚水,笑道:“劉記的最好吃,只是現在去,怕是要排隊呢,一天就一百碗,多了碗也不賣。”
穆清瑤怔住,沒想到這個時候也有限量銷售,笑道:“那咱們要是去了賣完了怎麼辦?”
賀相對她眨眨眼:“那咱們就潛進後院,把大廚子給綁了,他若不肯做,就削掉他一隻耳朵好不好?”
沒想到平素儒雅嚴謹的賀相也有這般調皮的時候,穆清瑤大樂,笑得象只小狐狸:“好啊,不削耳朵,耳朵只有兩隻,不經削,剪手指好了。”
賀相哈哈大笑,兩人棄了馬車,肩並肩地去了劉記,劉記的老闆聽說晉王世子妃和賀相同時駕臨,立即親自迎出門來,“相爺,您要的豌豆黃早就留着了,只是……”
“兩份,趕緊上來,世子妃餓了,本相的先給她用着。”賀相清冷地說道。
掌櫃躬身應諾,回去準備。
劉記的小點心很精緻,不只豌豆黃味道一流,其他的糕點也是入口及化,甜而不膩,穆清瑤幾乎立即就愛上了這裡的味道,邊吃邊道:“還是相爺有面子,前次我和相公來,小夥計接待的,說是隻有一份了,賣完就要關店門,相公看我喜歡,就讓給我吃,他就只能幹看着。”
“那你以後隨時都可以和世子一起來,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掌櫃的若不是肯,這家店我就轉到你名下去,以後他就是你的奴才,你愛怎麼使喚他都行。”賀相笑着說道。
穆清瑤震驚地擡頭,然後,綻開一個大大的笑臉:“劉記是您開的啊。”
“對啊,若不是我開的,一天只賣一百個的規矩還不早被那些個達官貴人給破了?”賀相笑道。
穆清瑤立即對他豎了個大拇指:“不錯,京城處處都是貴人,掉一片樹葉也能砸到一個皇親國戚,商家想要做限量,還真是難呢,就相爺你硬氣,誰敢在您的地盤上撒野啊。”
“你可以!”賀相認真地說道。
穆清瑤又怔住,清澈明麗的眸子裡閃着疑惑:“賀相,我一直不明白,你應該很恨我的,爲什麼突然對我好起來了?”
終於問出口了。
賀相苦笑,能告訴她嗎?
紫茹肯定不願意,或者說,一定不會承認她是自己的女兒,而且,會不會她一知道真相,就遠遠的跑開呢?
他是有名的佞臣,很多人骨子裡是瞧不起他的,有他這樣的父親,她會不會覺得沒臉?會不會覺得有損她晉王世子妃的顏面?
賀相一時語結,垂着眸子不敢與穆清瑤對視。
穆清瑤嘆了一口氣道:“若是爲了賀雪落,我真的愛莫能助,您說過,要以法治國,她犯的是國法,如果我原諒她,她就能脫罪,那我豈不是藐視了法律?”
賀相鬆了一品氣的同意,又有些失望,苦笑道:“沒那個意思,其實就是投緣,你不覺得我們可以成爲忘年交麼?或者,你也和那些清流一樣嫌棄我?”
穆清瑤大笑,伸手拍拍賀相放在桌上的手背:“您想太多啦,我只是覺得奇怪啦,原來巴不得我下地獄的賀相大人,現在比我爹還疼我,一直有點受寵若驚啦,誰不願意多個人疼自己啊,傻子纔會嫌。”
見着剛上來的磨竽糕,穆清瑤立即伸出手去,燙得一縮,賀相就瞪她:“你慢點,又沒人跟你搶。”
“我能不能再帶兩份回去啊,相公一份,阿鴻一份。”穆清瑤不好意思地笑道。
“當然能,以前我真的巴不得你下地獄麼?是不是很可怕?”賀相認真地看着穆清瑤。
“嗯,是蠻可怕的,不過我是誰啊,打不死的小強,遇強則強,纔不會真的怕你呢。”穆清瑤笑道,突然又皺了眉,賀相看着就心疼:
“是不是舊傷還在疼?那一次在刑部,你的傷着實看着瘮人。”想想雪落對她所做的一切,賀相覺得還該多關她些時候。
“早不疼了,我家相公是誰?偷偷告訴你,他可是神醫吶。”穆清瑤笑道:“阿鴻前兒個被攝政
兒個被攝政王算計,傷成那樣,他幾副藥下去,就好多了,對了,賀相,攝政王死了,南楚的皇位,您覺着該由誰繼承好?”
賀相含笑看着她,眼眸深深,穆清瑤立即覺得自己在班門弄虎,費這麼多周章,準備這麼多,就是想來借賀相的勢的,想得到賀相的支持,可是,前面鋪墜再多,話一出口,人家還是一眼看穿。
“你認爲我該支持誰呢?”賀相笑着問道。
“當然是阿鴻,阿鴻纔是正統。”看出來就看出來了吧,也沒什麼好不好意思的,她就是來向他求助的。
“可言若鴻在南楚的根基這些年被攝政王拔得差不多了,擁護他的人太少,他想要上位,很困難。”賀相正色地說道。
“不錯,這是客觀事實,但是,這還不是最主要的,沒有根基可以再建,何況,打着正統的名頭,總能招來一些忠正的部屬,現在真心爲難的,不是南楚那頭,而是皇上,皇上若不肯讓阿鴻繼位,阿鴻的阻力就更大。”穆清瑤道。
賀相欣賞地看着她,眼神溫柔和暖:“所以,你希望我在皇上面前幫言若鴻美言麼?”
穆清瑤搖頭:“別去,皇帝並不是什麼好人,也不會爲了誰而放棄自己的利益,沒得又讓你爲難。”
賀相正喝着茶,一下子就岔了氣,臉色也沉了下來,冷冷地看着她:“你知道他會爲難我?”
穆清瑤立即知道自己觸了他的逆鱗,可話都說出口了,她也不在乎說得更清楚,有些事情,越遮越掩越引人暇思。
“當然,大家都看到的事實。”
賀相起身就走。
穆清瑤有些懊惱,何必揭人的傷疤,明明是來求人的,怎麼說着說着就扯到那上面去了。
看着那清瘦修長的背影越發顯得孤寂冷漠,穆清瑤心頭一緊,衝口就道:“我覺着,你不是那樣的人。”
賀相的身子一震,邁出去的腳步就滯住,猛地回頭來,眼神銳利地看着她:“連你娘都不信我,你憑什麼這樣說?”
“直覺,我的直覺告訴我,你不是爲了權勢富貴就出賣自己的人,因爲,你有你的驕傲。”穆清瑤認真地說道。
賀相眼中巨浪滔天,情緒翻涌,這一輩子,他一直揹着佞臣的罵名,不管是前朝還是後宮,是朝堂還是民間,都用異樣的眼光看着他。
連自己的兒女,也都將他認定爲佞臣,唯獨只有她,僅憑着直覺,就可以肯定,他不是那樣的人!
賀相想笑,可怎麼也笑不出來,想哭,早就麻木了淚腺。
在這個問題上,他早就不於理會了,而這個天下,也只有她敢當面提出來。
心中就象長了一個巨大的膿包,很多年了,一直沒有敢戳穿,他自己懶得去觸碰,現在,卻被她兩句話給炸開,所有的屈辱,悲憤,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全都鋪天蓋地向他撲來。
賀相的臉色蒼白如紙,身子晃動,扶着牆才站穩。
穆清瑤大駭,頓時後悔及了,過去扶住他,小聲咕噥:“那個……我……我錯了,其實我是……”
她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如果……如果我真的是……是他們說的那種人,你是不是……會嫌棄我?”賀相卻一把按住她的眼肩,雙眸赤紅地看着她,沉聲問。
穆清瑤愕然,這好象不是重點吧,也不重要,她嫌不嫌的,與他有關係麼?並不會影響他的生活啊。
她又不是不理解禁忌之戀,現代同性相戀的多了去了。
“就算你真是那樣的,我爲什麼要嫌棄?那是你的人生,你的生活方式,不關任何人的事?那些指責你,譏笑你,瞧不起你的人,都是多管閒事。”穆清瑤不以爲然道。
沒想到,她竟然是這樣的想法,還真是奇特得緊,賀相突然覺得自己這些年爲這件事所受的委屈和生出的怨怒都很不值,是啊,這是他自己的人生,他自己的生活方式,關別人什麼事?
人家愛怎麼說怎麼說,他自過自己的日子就好。
殷紫茹,你怎麼教出的這個女兒,她的心胸與見識,可比你大了不止一個格局啊。
賀相覺得自己真的很幸運,感謝上蒼,讓自己遇到了她,尋回了她,有這樣的女兒,一生足。
“我能不能知道,你爲什麼非要幫着言若鴻,據我所知,言若齊是你一直帶着身邊養着的,如親弟弟一樣照看着的孩子,你更應該幫他纔是,而且,幫他於你晉王府也一樣有利,或許,言若齊會更聽你的話一些。”賀相不解道。
穆清瑤怔了怔,她從來沒想過,幫阿鴻是爲了什麼,只是早就當他是自己的親人,覺得幫他是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