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廷玉與張廷瓘也望向福鬆。
福鬆跟張氏是九月底成親,至今也三個多月。
要是順當的話,也能懷上。
福鬆忙搖頭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張廷瓚又往後靠了。
張廷玉跟張廷瓘也鬆弛下來。
尼固珠已經跟霔哥兒道:“你說國語了麼?要學國語啊,還有蒙語,都要學的……”
霔哥不知其意,只跟着學舌:“學……學……”
“咯咯,那我給你當先生,我教你……”
尼固珠顯然很喜歡這個遊戲,從父母稱呼開始教着霔哥兒。
屋子裡,都是兩個小兒稚嫩的聲音……
貝勒府,暖房。
除了各色蔬菜,這裡還有不少盆花。
阿克丹一進來,就發現花架上的海棠開花了。
“阿瑪,花……”
阿克丹指着,道:“粉色的,給額涅……”
阿克丹不大,可是對家裡人喜歡的顏色也有了深刻印象。
妹妹喜歡紅色,額涅喜歡粉色。
九阿哥跟豐生望過去。
原本都是花骨朵的海棠花,綻放了一朵,是淡粉色。
九阿哥道:“好,一會兒咱們就給你們額涅送過去……”
父子三人既要摘菜,豐生跟阿克丹就一人分了一個小竹籃。
九阿哥空着手,他的竹籃,則是何玉柱提着。
九阿哥先去剪豆苗,又去摘南瓜花。
將這兩樣舒舒說過的拾掇好,他就看向兩個兒子。
兩個孩子都沒有急着動,小尾巴似的跟着九阿哥後頭,還在等着九阿哥分派。
九阿哥輕咳了一聲,道:“你們額涅現在要多喝粥,我們摘些豆角剝豆子給她放粥裡,再拔些菠菜,那個也能熬粥……”
兩個孩子都沒有意見,跟在九阿哥後頭,父子三人摘豆角、拔菠菜。
何玉柱手中的竹籃,已經到了九阿哥手中。
何玉柱跟周鬆兩個光着手,在後頭跟着。
要是辛苦的活兒,兩人早搶着幹了,可這是主子哄小主子,他們就沒有往前湊。
九阿哥彎腰伸腰的,察覺到了勞作的辛苦,就見不得兩人清閒,道:“你們挑着不愛蔫巴的各色菜,湊一籃子,午飯後去接大格格的時候給張家帶過去。”
本是簡單的吩咐,何玉柱卻露出爲難來。
他指了指暖房門口放籃子的架子,道:“爺,那這一籃子是大籃子,還是小籃子啊?”
架子上從小到大,都是菜籃子。
最小的比豐生兄弟手中的還小,就是巴掌大,最大的有兩尺半直徑。
“蠢死了,爺讓你提着去,又沒讓你擡着去,中不溜的籃子,湊上四樣、六樣的菜還不會?”
九阿哥很是嫌棄道。
何玉柱就挑了個尺半直徑的籃子,跟周鬆摘菜去了。
豐生跟阿克丹都望向九阿哥。
九阿哥低頭道:“你們何諳達不聰明,什麼都要阿瑪操心!”
何玉柱:“……”
當着自己的面這樣說好麼?
自己就算真不聰明,那也是“僕似主人形”。
周鬆在旁憋了笑,心裡帶了羨慕。
能夠讓九爺操心的,也只有何玉柱了。
雖說九阿哥從小的哈哈珠子太監,還有孫金跟李銀,各有差事,跟從小近身服侍的何玉柱比,還是要退一步。
豐生猶豫了一下,上前牽了九阿哥的手。
九阿哥美滋滋的,道:“怎麼了?是走累了,要不阿瑪抱你?”
豐生沒有應答,而是牽着九阿哥的手,往暖房裡面走。
阿克丹見狀,就在後頭跟着。
等到離何玉柱跟周鬆遠了,他才踮着腳尖,小聲道:“阿瑪,不好當着我們的面訓何諳達。”
九阿哥聽得稀裡糊塗。
“怎麼就不能訓了?這訓人也要分時候麼?”他道。
豐生耐心道:“額涅不叫我當着旁人說妹妹,那樣妹妹會抹不開臉,要沒人的時候說。”
阿克丹道:“不能心直口快,傷了別人體面,那樣好心也不顯好。”
豐生道:“額涅說了,那樣的好心,讓人不喜。”
九阿哥瞪大眼睛。
自己這是被兒子“教導”了?!
這感覺還真有些微妙。
雖說他曉得舒舒已經開始教幾個孩子規矩,可沒有想到除了規矩,還有這些人情道理。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言傳身教?
伯夫人在貝勒府住了好幾年,從沒有當着自己跟孩子的面說過舒舒。
舒舒也不當着自己的面說孩子們。
豐生是個貼心的孩子,見九阿哥不吭聲,立時舉一反三,道:“是我錯了,不該當着弟弟的面說阿瑪,應該私下說……”
阿克丹:“……”
自己也是“旁人”麼?
九阿哥看着豐生小大人的樣子,沒有笑,道:“阿瑪沒有怪你,阿瑪是心疼你呢……”
他是看到了長子這個愛操心的勁兒,想起了四阿哥。
四阿哥可沒有什麼好人緣。
那也是從小愛操心的,只是這好心,也要旁人領情才行。
這纔想要活得舒服自在,還是沒心沒肺更好。
九阿哥就仔細想了想,跟豐生道:“你是阿瑪跟額涅的兒子,你要是操心太多,阿瑪跟額涅會捨不得,往後只操心家裡人就好,代阿瑪跟額涅好好看着弟弟妹妹。”
豐生小臉多了光彩,點頭道:“嗯,嗯,我會的。”
阿克丹在旁聽着,並不插嘴。
九阿哥道:“你大哥心疼你跟你妹妹,你們也要心疼你大哥,他只比你們大一點點兒,也需要人疼。”
阿克丹點頭道:“嗯,嗯……”
暖房裡悶熱。
父子摘好了兩樣菜,額頭就開始冒汗。
九阿哥就沒有再多待,給兩個兒子將帽子戴着,父子幾個往西廂去了。
西廂北屋裡,舒舒正在跟小棠說話。
說的就是怎麼在年菜的基礎上,吃得更合口。
辛辣的暫時吃不了,硬的、涼的也不行。
小棠就道:“聽說百姓人家有‘折籮’,都是辦酒席將各色菜燴燉而成,要不中午就試試‘折籮’?”
舒舒早膳後喝了回乳茶,裡面是炒大麥芽、山楂片、蒲公英跟浙貝母。
味道不難喝,可是刮腸子。
“好,好,中午就試試‘折籮’,再單做一份素的送寧安堂……”
小年後,膳房做了四、五十種年菜。
這做成“折籮”……
舒舒想想,都饞了。
這時,外頭有了動靜。
是九阿哥帶了孩子們過來。
小棠聽到動靜,就起身道:“那奴婢先下去了,您上午再加一餐麼?”
舒舒點頭道:“蒸幾碗雞蛋糕,上面多點香油……”
這是將孩子們的加餐也算在裡頭。
小棠應了,出了北屋。
父子幾個的菜籃子,已經讓周鬆送往膳房。
看到小棠,九阿哥就道:“爺跟小阿哥們摘了菜,記得中午看着給福晉做。”
小棠應了,跟豐生與阿克丹見過,就出去了。
九阿哥挑了北屋簾子,看着兒子們進屋,自己依舊跟門神似的坐了。
見舒舒沒有躺着,已經坐着,豐生歡喜道:“額涅是不是要好了?”
阿克丹聽了,臉上也帶了期盼:“那額涅搬回去吧?”
舒舒一手一個,將兩個兒子摟在懷裡,道:“是啊,額涅是要好了,不過額涅暫時還不能搬回去,要在這裡住滿一個月……”
對於小孩子來說,一個月太漫長了。
兄弟兩個臉上都帶了失望。
舒舒道:“那時候天氣暖和,玉蘭花也要開了,額涅帶你們出門賞花……”
九阿哥坐在門口,眼神有些飄。
好像還沒有跟福晉說,他跟太醫那邊說好了,讓福晉坐四十二天月子,到時候身子調理的藥,也會按照那個時間來調整。
不過說了就說了,也不是一定要按照他的要求來。
還是要看福晉恢復的狀況,否則勉強她,倒是惹她不開心。
“我們給額涅帶了海棠花……”
阿克丹正獻寶:“是額涅喜歡的粉色兒……”
豐生指了外頭,道:“何諳達捧着……”
“哎,海棠花都開了……”
舒舒高興道。
坐月子太無聊了,看看花也養眼睛。
何玉柱原本跟在九阿哥身後站着,帶回來的海棠花在茶几上擺着。
九阿哥就催他道:“給福晉送進去……”
何玉柱應了,捧了海棠花進去。
舒舒探身來看,除了綻放的一朵花,還有好幾個花骨朵也都裂口,待放狀態。
“就擺在炕桌上,我多看看……”
何玉柱應了,將花盆放好。
九阿哥見她高興,道:“就是看着好看,一點兒也不香,今年的蘭花抽穗晚,茉莉更是連花骨朵都沒打呢,那兩樣香……”
舒舒道:“各有各的好。”
在舒舒跟前,豐生與阿克丹沒有小大人的樣了,一個比一個黏糊人。
舒舒一天沒見着兒子們了,眼睛也跟着兩個孩子轉。
一半是真心實意,一半也是給兩個孩子看。
也是表明就算有了新的孩子,最疼愛的也是他們。
這是給小孩子安全感。
舒舒在當額涅之前,先當了女兒,後頭也當了妻子。
她覺得自己是個幸福的人。
這幸福怎麼來的?
知足常樂是一條,遇到事情,且看好的。
還有一條就是感恩父母跟九阿哥,他們給了自己安全感。
就是九阿哥這邊的安全感略有些成色不足。
那也不是九阿哥本身的緣故,是因爲他們夫妻上頭,還有宮裡那位喜怒不定的皇帝。
母子三人溫情脈脈,九阿哥看在眼中,也是納悶。
真是兩個小人精,怪會爭寵的。
這是不是“看人下菜碟”?
怎麼在自己跟前,就一個個的,小大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