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掉那身最近這些日子幾乎可以說長在身上的白大褂，從地下研究所中走出，終於重見天日的霍雨浩眯起眼睛看向了太陽的餘暈，一時間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什麼“只要有網絡和飲食，可以一個人窩在密室裡一年不出門”都是扯淡的，一週見不到陽光，人的精神狀態就會大受影響，怪不得某些生活水平極高卻處於極地地區的地方自殺率高得明顯與物質生活不匹配。
活動了一番筋骨，霍雨浩看着魂導器試驗場上那一個個忙碌的身影，猛然間發現自己的交際圈好像還真挺窄的，以至於消失這麼長時間甚至不需要編個理由跟人解釋。
無所事事地在校園中當了一會街溜子，想吃點清淡飲食的霍雨浩在食堂刷卡買了份特色烤魚和碳烤肉串，順便打開精神探測開始收集各種八卦消息。
不出所料，最熱門的消息就是大部分師生都要受邀前去觀摩演習，對於在明都窩久了的人來說，這種出遠門的集體活動相當有吸引力。
這種關係着日月帝國最優秀的下一代魂導師集體安全的出行活動當然要仔細規劃排查一番，不可能草草啓程。不過霍雨浩本人倒是不用等着和人一起坐馬車前往，直接用飛行魂導器連夜飛過去即可。
總能出現在捱揍第一線的邪君魂導師團，前兩天已經從明都開拔，前往集合地待命。
霍雨浩用精神探測偷窺着一個看起來還在低年級的新生興奮地觀賞着手中的入場券——有這個待遇的只有日月皇家魂導師學院的大部分師生以及其他院校的少數優秀人才，根據霍雨浩對校友們的瞭解，肯定會有那麼些人拿出去跟其他學校的人秀優越。
也就是斗羅大陸現在沒有互聯網，要是一萬年後唐大兒的時代，說不定又要網圖滿天飛，一張圖換了無數個主人無數個背景。
有些出神地咬了口肉串，想着這一趟搞不好觀衆比主力部隊的人數還多，霍雨浩不由得感嘆這好好的軍演怎麼弄得和表演一樣……
也罷，反正這二者很多時候本就是近義詞。
聽說連斗羅三國的一些使節與武官都收到了邀請，霍雨浩估摸着這次趕鴨子上架而且花銷巨大的半公開活動本就沒指望鍛鍊軍隊多少能力，本意就是擺給別人看的，表演性質大於演練性質。
要是斗羅三國，特別是天魂帝國那邊只聽了咋咋呼呼的抗議，卻沒有說得上話的人在現場受到實際的震撼，那這波就純屬對着空氣發脾氣、男酮面前穿維密……錢全都扔水裡了！
慢慢咬了口肉串，霍雨浩不由得眉頭一皺——這味不對！
用精神探測隱藏了探查了一番隱藏在重重香料下被烤得有些焦糊的肉塊，霍雨浩發現這肉色與紋理壓根就不是牛羊肉，多半是鴨肉之類的玩意。
罵罵咧咧地放下吃了一半的肉串，霍雨浩掏出紙巾擦了下嘴——這家店賣的菜名就是“碳烤肉串”，又沒說用的是什麼肉。
敢在日月皇家魂導師學院的食堂承包下窗口，還搞這點小聰明，想來背後的老闆也是個有點背景的角色。
不過無所謂，霍雨浩決定回來就跟紅塵堂主告一狀，都詐騙到他頭上了，還是直接讓他們倒閉算了。
…………
出了禁飛區的明都郊外，抱着飛行魂導器反覆檢查好幾遍有無鬆動和裂紋的霍雨浩終於和此行的旅伴會合了。
這次霍雨浩出行便不必再勞煩鄭戰保護，畢竟那些九級魂導師們一個個都有正事忙得很，不可能當專職保鏢。
一路上有點風險的只有從明都飛往目的地的這一段路程，等他到了地方，到時候在場的封號斗羅都不止兩位，除非有人瘋了纔會在這時候搞刺殺。
霍雨浩這次的旅伴是久違的軒梓文老師以及他的學生們，軒梓文好歹也是個八級魂導師，在飛行趕路的這幾個時辰保護霍雨浩的安全已經綽綽有餘。
“軒老師！”霍雨浩衝着揹着手望天，一副深沉樣子的軒梓文招了招手。
軒梓文轉過身，滿臉都是哀怨的表情：“虧你還記得有我這個老師，我真的謝謝你哦。”
自從明德堂遇襲後，霍雨浩已經進入了常態化消失狀態，軒梓文在校園裡壓根找不到他的人影。
問手下和霍雨浩關係最熟的橘子，後者滿臉都是清澈中帶着些許無知的表情。
再去問紅塵堂主的寶貝孫女，她卻是一臉神秘兮兮地告訴他不該問的別亂問。
學生如此疏於學習，招呼都不打就玩起了消失，身爲明德堂首席研究員的軒梓文小脾氣“噌”的一下就上來了。
外面多少人想拜入我門下都沒路子呢，但這小子浪費寶貴的天賦長期缺席教學，搞得軒梓文一度懷疑他是被鏡紅塵拐走去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軒梓文一路打聽到他老師孔德明那邊，這才總算得到了“雨浩正在參與保密項目，人沒事，勿憂”的回覆。
“我這也是事情太多太忙，前腳剛忙完後腳就被拖去做別的事，實在沒來得及和您打招呼……您看我這不是沒事麼？”
霍雨浩攤手道，臉上帶着禮貌而不失尷尬的笑容——他在地下研究所忙着人體實驗的時候萬萬沒想到唯一一個爲自己着急上火的人竟然是軒老師。
“算了，既然孔師說了你也有苦衷，下不爲例。這次給魂導師團做裝備評測和實驗，你多跟着我學習便是。”
軒梓文扭頭望天，留給霍雨浩一個後腦勺；而霍雨浩則看向了在一旁的長椅上休息的其他旅伴們。
出人意料，常年五行缺人的軒梓文課題組竟然全員到齊了……
橘子學姐躺在一張長椅上，臉上罩着一本地圖遮光，左手搭在小腹上，右手耷拉着從椅子外垂下，看樣子多半是睡過去了。
珂珂正拿着小鏡子和一支眉筆對臉上寫寫畫畫……
多災多難的紫木和王少傑竟然也出現在了此處，這是讓霍雨浩沒想到的。
“軒老師，還有別人沒來嗎？”
“剛纔在等的只有你了，我們這次以課題組爲單位出行，比其他人先走一步。”
眼見着霍雨浩到場，其他三人相繼拍拍屁股起身準備上路，珂珂則有些手忙腳亂地收起鏡子和眉筆，拿出一張手絹在臉上抹了抹。
“珂珂學姐，你這麼麻煩地化妝……一會飛起來不還是要花掉的嗎？”
軒梓文搖搖頭道：“珂珂就這個樣子，你不用管。橘子……你等我把她叫起來。”
說着，軒梓文揹着手走到橘子身旁，先是溫和地道：“橘子，快醒醒，人齊了，我們該上路了！”
“嗯……知道了，那就走嘛。”
橘子臉上依舊蓋着那本地圖，說話的聲音也斷斷續續、模糊不清，明顯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
“你不起牀大家怎麼走啊？”
“那就讓珂珂先抱着我……飛一段先，等我睡飽了再自己飛。”
珂珂的臉色染上了一層朦朧的紅，苦追橘子而久久不得的紫木再次爲自己在橘子心中的存在感之弱感到一陣心碎。
軒梓文輕嘆一聲，直接伸手拿開蓋在橘子臉上的地圖，讓陽光直接罩在她臉上，隨即緩緩吸氣蓄力，低吼道：
“吃！飯！了！”
“該吃晚飯了！！”
橘子彷彿是被人按下了什麼神奇的開關一般，身體一顫，雙腿直接條件反射般地擡腳踩到地面上。
“今天是蝦油豆腐，衝啊！”
幾乎一瞬間便活了過來的橘子被軒梓文從儲物戒中掏出一本捲起來的教案打到腦袋上：
“醒了就別裝死了，連霍雨浩都到了，趕緊走，飛得快的話還你來得及到東陽城吃晚飯。”
“哦哦……”
橘子有些無精打采地張開飛行魂導器，不過當她的目光觸及霍雨浩的眼睛時便迅速移開。
霍雨浩直覺層面上便感到她的目光好像有點心虛和躲閃，不過一時想不到是什麼原因。
連那個都關係遠到進不了皇室族譜還整日惹是生非的王少傑都被自己收拾服帖了，霍雨浩也沒跟橘子一起進景陽山脈獵取魂環順便報廢軒老師寶貴的全地形探測魂導器……她好像沒什麼對不起自己的地方？
這女人秘密太多，心思是真的難猜。
隨着軒梓文一聲令下，課題組的成員們紛紛啓動飛行魂導器，靠着魂力的推動噴射上天后向着東北方向飛去。
飛行魂導器的標準運行方式是一開始用魂力催動、噴射上天到一定高度後由魂師調整角度，展開背後的折翼；此時噴口的噴射方向也由垂直轉爲水平。
常規飛行過程中，如果存在加速需求再進行噴射，否則保持滑行狀態。而由於這樣的動力提供方式，那對“折翼”也不是什麼模仿鳥類不斷撲騰的仿生學翅膀，就是個類似艦載機摺疊翼的玩意。
換句話說，在這個地面主要交通工具還是馬車的年代，可垂直起降的人操摺疊飛行器技術已經相當成熟了……
霍雨浩等人此行的第一目的地是東陽城，那是日月帝國東北部的沿海城市，也是北方第一大城、邊防重鎮。
雖然這個“邊防”離得實在有點遠……據那位大人描述，“東陽城離天魂帝國原邊境近一千公里”——從鴨錄江到哈爾冰也才八百公里。
平日裡守衛東陽城的常備軍就有兩萬，而且還安排了一個魂導師團常年駐紮於此。作爲北方的支點重鎮，東陽城本身更是貯藏着天量的糧草輜重。
如果沒有這些一直爲戰爭準備、幾乎時刻保持滿倉狀態的物資，日月帝國也不可能輕易動員一半常備軍在這遠離明都的地方搞演習。
隨着軒梓文一行人抵達東陽城與早已等候於此的邪君魂導師團碰面，橘子總算趕上了心心念唸的晚飯。
“軒老師，此地不如明都繁華，招待不週還請諸位見諒啊。”
邪君魂導師團長王亦衡站起身，握着自己那杯茶水，和杯子裡裝着白開水的軒梓文碰了一杯。
“哪裡的話，我們此行是來幫諸位檢驗測試裝備的，蒙這番招待已經深感給諸位添了麻煩，可不敢再鋪張浪費了。”
軒梓文難得展示出了帶着些情商的一面，畢竟他雖然是明德堂首席研究員，可是面前的王亦衡更是貨真價實的九級魂導師。
王亦衡選擇招待的地方是本地一家招牌頗響的酒樓，鑑於現在並非執行軍事任務期間，邪君魂導師團除了少量魂導師留守軍營，其他人都跑到了東陽城裡趁機度假，他也就沒搞在軍營吃飯那一套。
“給諸位介紹一下，這二位是我邪君魂導師團的副團長，夏軒晨，以及，文傑。”
除了夏軒晨，其餘兩位霍雨浩早就見過，文傑更是在明德堂遇襲的那天問過霍雨浩要不要封鎖明都搜查嫌犯，從那天起他就已經被霍雨浩記在小本本上了。
後續視情況和需要，霍雨浩或許會把小本本升級到大仇恨書乃至死亡筆記。
不過這位已經簡在霍心的文副師團長此時的表現倒是頗爲拘謹和緊張，霍雨浩猜測或許是明德堂遇襲當天和後來在朝堂上兩次亂刷存在感讓他被王亦衡猜忌教訓了一番。
軒梓文介紹道：“這幾位，橘子，珂珂，紫木，王少傑，都是我的學生，這次輔助我進行各項實驗的前期外圍準備……啊，這個霍雨浩也是我的學生，不過他的任務更多一點，這次算是我的副手吧。”
“紅塵堂主託我帶他長長見識，多吸取些你們在使用中收穫的實驗室中學不到的實際經驗。他能接觸到的東西密級跟我一樣，所以可能不和其他同學一起行動。”
“按堂主的意思，以後霍雨浩可能要經常接觸魂導師團裝備的售後業務，和各位打交道的機會還很多，這是他第一次做這種行當，要是有什麼生澀之處還請各位多包涵。”
軒梓文舉杯笑眯眯地道，而對桌的夏軒晨聞言不由得多打量了霍雨浩兩眼，眼神中多了些異色。
這小子纔多大啊，明德堂的售後可是跟銷售油水不相上下的部門，鏡紅塵竟然這般中意他？
這要是讓他長期把持魂導師團售後的話得讓他撈多少……
哦，不對，師團長好像說過紅塵堂主有蓄謀親上加親的想法，那樣的話光是一筆嫁妝都夠吃十輩子的了，犯不上冒險撈錢。
霍雨浩舉杯“靦腆”地道：“承蒙各位前輩照顧”。
而軒老師麾下的其他學生則是表情各異了，這種感覺就好像大家都是和導師約好了要保研的本科生，結果突然發現有個同學已經直接本升碩進實驗室給老闆打工了……
年輕的紫木臉上的表情藏不住想法，尤其是之前霍雨浩還經常在軒梓文手下跑東跑西的時候，橘子對霍雨浩的態度明顯比他這個交情深厚的追求者親切幾分。
不管這背後各種原因各佔幾分，反正紫木是對霍雨浩產生了一種危機感——雖然他自己也知道這很莫名其妙，根本沒法訴諸於口。
王少傑更是眉頭不展、滿臉都是泛酸的表情。
上次軒老師帶人去海邊測試魂導器的時候他就因爲家中長輩病重，要留下來爭奪家產所以未能成行，結果最後也沒撈着幾個子。
紅塵堂主這也沒病重啊，以魂師的尺度看正是春秋鼎盛的時候，怎麼就開始給這小子安排上了？
“小友放心，紅塵堂主的晚輩就是我的晚輩，以後若有麻煩需要邪君魂導師團幫忙儘可找我，只要不是太大動干戈的事情便不是問題。”王亦衡拍着胸脯，一副江湖大哥的模樣。
“俺也一樣。”夏軒晨立即符合道。
文傑張嘴愣了片刻，這纔有些後知後覺地道：
“若是師團長不在，找我也沒問題的，我對紅塵堂主也是仰慕已久。”
…………
“梓文和雨浩他們應該已經到東陽城了吧？”
光臨明德堂視察重建進度的孔德明停下腳步，對跟在身後的鏡紅塵問道。
“如果路上無礙的話，確實已經到了。”
孔德明沉吟片刻，卻是問了個不怎麼相關的問題：“史萊克學院那個來洽談的丫頭，最近這幾天可有什麼動向？”
早有準備的鏡紅塵立即道：“沒什麼異常，就是例行的探監和探望他們那些交換生。現在，她應該正和她那小情郎與其他人在一家烤肉店吃飯。”
孔德明不由得失笑道：“紅塵堂主你盯得倒是夠緊，有心了。”
鏡紅塵拱了拱手，自從知道要來談判對和菜頭處置結果的張樂萱武魂竟然是“月”後，他便一直安排人緊盯着她的動向以防孔老起了好奇之心。
日月帝國，哪能有日無月呢？皇室那一脈傳承的是太陽，而另一脈……孔老的武魂就是銀月啊。
果然只有早作準備的人才能把握機會啊！
“孔老，您可是想見見她？”
孔德明緩緩搖頭：“現在見到她又有什麼能說的？她還能見到武魂便與我認親不成？紅塵堂主，你覺得可能嗎？”
“這當然不至於……”
“的確不至於，而且那丫頭是來自天魂帝國吧？她的武魂連究竟是遺傳還是突變所得都尚未可知……她家好像被人屠乾淨了？她本人也是因此加入的史萊克學院？滿門都已經死了個精光這要如何查起？”
孔德明嘆了聲，繼續道：“上一次大戰讓太多人流離失所，武魂的血脈也因此多有流失，她那一脈往祖上是否能追溯到我日月這邊也是個未知數。”
鏡紅塵輕聲道：“這種幾千年前的事情對我們來說不重要，她本人才重要，孔老。”
“呵，這倒是不錯，既然她本人乃是史萊克學員的內院大師姐，哪怕與我沒有丁點血緣，只要她願意我也不介意認個親戚。”
鏡紅塵想了想，再次拱手道：“孔老，那張樂萱的小情人與雨浩有舊，而且這次前去觀演的名單他們也列於其上。”
孔德明皺了皺眉：“紅塵堂主，你又要把辦事的差使落到雨浩身上？”
鏡紅塵笑而不答。
“也罷，寫信讓雨浩注意順路打聽打聽吧，不必強求。”
“那個和菜頭，既然那丫頭是來救他的，那邊再多關他些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