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從何來？”
半躺在椅子上的老皇帝一邊閉目養神，一邊隨口問道。
“天真公主的魂靈實驗結果非常成功，所有預想的目標均完美實現。”
老皇帝看上去有些像是在打瞌睡地點了點頭。
“嗯……天真她沒事吧？身體可還無恙？”
“陛下您多慮了，殿下的情況好得很吶。”
“哦，哦……沒事便好，沒事便比什麼都強。”
老皇帝張開沉重的眼皮，思襯片刻後沉聲道：“朕是想要做什麼來着？”
說罷，皇帝將目光定在了過來報喜的宮人身上，催促之意不言而喻。
“陛下，您之前說過，只要霍公子不辱使命，便要對其加以封賞來着。”
“對，對對對，是該加以封賞，着人先將天真喚回來讓朕好好看看，親自鑑別一番那魂靈是否果真有紅塵堂主說得那般神奇。”
老皇帝扶着椅子的扶手撐起身體，稍加思索，又補充道：“至於如何酬其功，朕自有考慮，你先安排下去吧。”
宮人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眼看着老皇帝剛剛說完便又躺回了椅子繼續恢復精力，腳步靜悄悄地關門離開寢宮。
什麼叫“朕自有考慮？”
在宮裡當差了這些年，他當然看得出來純粹是皇帝現在還沒想好，又要趕自己滾蛋的託詞而已。
陛下是真的老了啊，明明哪怕在去年這個時候強撐着故作深沉也不會向下人詢問“朕是想要做什麼來着”暴露記憶力的衰退。
縱使苦尋天下名醫，那些聲名在外的神醫卻又一個個對陛下的身體束手無策或者只是安慰性地假裝治療，看來陛下也的確只能數着指頭過日子了……接下來自己又該託庇哪位貴人來給餘生安排後路呢？
而已經完成了魂靈融合，喜提人生中第一隻魂靈的徐天真順利留下了相關的影像資料，此時正處於對自己生命中新的另一小半滿是新奇感的時候。
不過鑑於剛剛融合的魂靈只能和其主人做到最低層級的“心意相通”，即傳遞最基本的意願，靈智水平有待提高，自然不可能開口說話回答徐天真那連珠炮一般的不斷提問。
於是，滿懷好奇的徐天真又開始繼續逮着霍雨浩問個不停。
“它怎麼不會說話呀！”
“以後它的品質還能進化嗎？”
“它好像只是很虛幻的能量體啊，那我餵它東西能吃得下去嗎？”
“它既然已經成爲了我的一部分，那我以後招了駙馬豈不是洞房花燭夜也會被它偷偷看着？能不能把它的感知屏蔽掉啊！”
不勝其擾的霍雨浩將此前自己抽空總結的一本《魂靈基礎常識》給她塞了過去。
“殿下，在您繼續問話之前可以先認真讀下書……不然我有多少張嘴都不夠解釋的。”
徐天真看着就不像是很喜歡沉下心讀書的類型，接過手冊後只是抱着一股新鮮感囫圇吞棗地快速翻了幾頁。
好在宮裡傳諭的人很快過來給脫身不得的霍雨浩解了圍，請徐天真速速進宮讓陛下好好稀罕稀罕。
“還請殿下回去再慢慢學習體悟，既然是陛下相召，我便不多送了。”霍雨浩笑眯眯地拱手送客。
然而傳諭的宮人卻是同樣拱手道：
“霍公子也請跟咱家一起進宮吧，待殿下確認無虞後，陛下還要召見你呢。”
啊這？
霍雨浩扭頭看了眼在旁觀的鏡紅塵，後者對霍雨浩點了點頭，囑咐了句“不可失禮，也不必緊張”。
陛下還沒翹辮子呢，被召見的人還能有不去的選項不成？
出發到皇宮的路程一點也不短，又是當朝公主趕時間出行，自然不會一路散步過去，霍雨浩由此得以搭乘了一下皇室的豪華馬車。
這還是他頭一次親自進皇宮，相比於霍雨浩一句話都不想多說的撲克臉，對此早已習慣的徐天真倒是一路在寬敞的車廂內嘰嘰喳喳個不停。
馬車在通過宮禁的檢查後便停止了送行，徐天真隨即由宮內的其他太監接引着先行前往皇帝所在的寢宮。
而霍雨浩……
“霍公子，此處乃是宮中一處偏殿，還請在此稍候。”傳諭的太監將霍雨浩帶到了一間開着窗戶、內部沒什麼陳設的偏殿中。
“多謝。”
身處皇宮，霍雨浩沒有發動精神探測，而是用肉眼打量了一番周遭的環境。
雖然由於沒人常住於此，偏殿的內部裝飾頗爲簡陋，但是其地段還是不錯的，平日裡上完朝被留下來召見的大臣拐幾個彎便能抵達。
只不過此處竟然沒有和御花園連通到一起，不可能一擡眼就看到路過的那些後宮的鶯鶯燕燕們，就是個純純的歇腳地。
出於好奇，霍雨浩很有種出去到處走走的想法，不過顯然過不了正在沉默地守在房門旁的太監那一關。
“公公在這裡倒是讓我頗有壓力怪不自在的，我又不是刺客，不如公公到門外稍候如何？”
“您說笑了，您當然是大大的忠臣義子，但咱家得在這裡守着防止有宵小之輩行刺您啊。”
霍雨浩和那位太監對視了幾秒，心底的諸多想法終於還是化作一聲輕嘆。
他已經確認過了，這太監又不是什麼大內高手，就是個普通人而已，哪來的自信要防止別人行刺自己？
霍雨浩揹着手在偏殿中踱步起來，室內這頗爲敷衍的陳設倒是讓曾經對人類皇宮有過那麼些好奇的極北三天王頗爲失望。
而整座偏殿之中竟是連一本書都沒有，讓無事可做的霍雨浩心底升起了一股坐牢感。
“咕嚕嚕~”
正當徐天真那邊磨磨蹭蹭始終沒傳來消息，讓霍雨浩想着要不要乾脆打坐修煉一會時，輪胎碾過地面的輕微聲音卻是從偏殿外傳來。
霍雨浩擡眼望去，便見到一道前些日子還頗爲威風地代表皇帝檢閱過軍隊的身影出現在門外。
徐天然似有所感，扭頭看了一眼那處一般用來供大臣歇腳的偏殿，隨即面帶微笑地對霍雨浩點了點頭。
沒等霍雨浩迴應，腳步飛快的太監終於久違地趕來了偏殿，先是對徐天然施禮“見過太子”，隨即對霍雨浩說道：“霍公子，陛下召您面聖，請隨咱家來。”
聽到那句“陛下召您面聖”，剛剛在宮中撒幣一番的徐天然目送着霍雨浩那逐漸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扣了扣輪椅的扶手，對身後的侍衛吩咐：
“回去查查他又是什麼原因被召見的。”
“還有……先不急着回東宮，在這裡多等一會。”
…………
霍雨浩被召見的地方不是御書房，而是一處被日常用於休養的寢殿。當第一次親眼見到老皇帝的那一刻，霍雨浩從他疲累的眼神，和看起來就嚴重缺乏精力的精神狀態中，彷彿感受到了一股垂暮之氣撲面而來。
和大部分年事已高的老年人一樣，眼前這位曾經果斷對先帝全家下達絕殺令的皇帝一天至少有一半的時間都要用於睡眠，而其精力也已經遠不足以支撐高強度的日常朝會。
現在的日月帝國，也只在有重大事宜的時候纔會召集所有品級足夠的在京臣子召開大朝會，一般的事務都是由重臣處理、皇帝過目後批准便可。
而眼前老皇帝的心情倒是似乎不錯，那張不知道曾下令幹掉過多少人的嘴也在嘴角處掛着淡淡的笑意。
雖然剛剛被興致正濃的徐天真鬧騰了一番，不過心裡充滿新鮮感的徐天真也正好給他事無鉅細地講解了她感受到的魂靈的種種細節，還興致勃勃地把霍雨浩剛塞給她的那本常識手冊展示給了他看。
現在就給徐天真的情況下個結論或許爲時過早，不過此前霍雨浩經手過的爲數不少的魂靈實驗從未出現過預期之外的負面效果，這便已經非常具有吸引力了。
老皇帝心裡也清楚自己或許沒幾天日子好過了，而自己的上位過程又註定不管再過多少年都會惹人非議，在這個需要考慮身後名的時候，他還是想要衝抵一下自己身上的滿身髒水的。
發動戰爭統一大陸是最極端的方法，如果成功了自不必說，一切陰暗面都會被太陽般的榮譽照耀得灰飛煙滅。
不過就他現在這根本無力長期處理重要事務的身體狀況，肯定是會給下面平添無數麻煩的，這種事情還是交給後人來做吧。
相比之下，只要投點錢就有希望深刻改變現有的魂師體系，用不着他提心吊膽地親自過目操心的魂靈就顯得可愛多了，批條子發撥款的精力他還是有的。
打量了一眼這位據說很得孔老看重的徒孫，思考了一下對方的稱呼，老皇帝緩緩開口道：
“霍卿，天真的魂靈，朕已經親眼見識到了，她很喜歡，朕也很滿意。”
“陛下喜歡就好。”
“立功不可不賞，你開創的魂靈對大陸的意義我已知曉，然而畢竟魂靈尚未鋪開，不爲世人所知，過高封賞難免惹人非議，但你對天真的幫助也不容抹殺……”
老皇帝吸了一口氣，回想了片刻，繼續說道：
“朕打算先爲你加封子爵，待日後魂靈已廣爲人知，受到朝堂諸臣認可之後再賜你侯爵乃至公爵之賞，愛卿意下如何？”
“財物賞賜乃至封地，自然會有相應的賜予。朕很欣賞你那魂靈，在朕看來日後給個公爵也不爲過，但畢竟你太過年輕，貿然拔擢對你未必是好事。”
雖然霍雨浩此時還是個未成年人，但此時交談所處的身份顯然並非晚輩，而是已經立下功勳的臣子。
“愛卿”的稱呼聽着有點怪怪的，不過霍雨浩一想到甘羅十二拜上卿的典故，好像又不是不能接受。
子爵啊……
霍雨浩腦海中的回憶一下子被關鍵詞觸發了。
因爲原著中身爲傳靈塔名譽塔主、海神閣最年輕宿老的霍掛，在星羅帝國懇求其完成對敵軍偵察任務時，令同伴們大跌眼鏡地提出了“等我完成了這次偵察任務後，我希望能夠像星羅帝國的軍人一樣累積軍功，獲得軍職以及爵位”。
後來，便被許久久和白虎公爵一起舉薦，獲得了爵位體系中排名倒數第二的星羅帝國世襲子爵爵位。
雖然這所謂的世襲子爵和之前兩個名頭比起來屁都不算，但大概是滿足了霍掛打臉白虎公爵的願望的……吧？
“陛下，您說得對，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所以能給我換成別的封賞麼？”
“哦？朕說的爵位可是能夠襲爵的，當真甘心放棄？”
“比起世俗的爵位，我還是更希望能成爲一名優秀的魂師，志不在此。”
“那你就不爲以後的孩子考慮考慮？”
“這個……問題不大，可以讓他們去繼承紅塵堂主的。”
“咳，咳咳……”老皇帝被喉嚨中的痰嗆了一口，連連咳嗽，守候在旁的太監連忙上前輕輕爲其拍背。
霍雨浩看着老皇帝眼中那意味複雜、哭笑不得的眼神，抱歉地笑了笑。
他又沒有靠許家偉的嘉獎來打臉白虎公爵的執念，要爵位有什麼用啊？他在乎那點俸祿和封地嗎？
世襲？他和極北三天王一開始的目標就是奔着神位去的，底線也得是個永生，勸他多攢點爵位和家底傳給家族後代這不是在咒他嗎？
而只要他活着，而且擁有獨步天下的實力，就算是一介白身又有哪個皇帝敢對他撒野？魂師到了一定地步，實力纔是立身的根本，而非什麼頭銜。
鏡紅塵那個公爵頭銜被剝奪的時候他在乎過嗎，等老皇帝一蹬腿，新皇還得找機會給他重新戴上籠絡人心。
所以……
“要不您還是給我折現成有助於修爲的寶貝吧，我最近好幾天沒吃天材地寶了。”
“你……唉，若是你執意如此，那朕總歸不好強人所難。”
老皇帝搖了搖頭，本想笑罵兩句，但一想到霍雨浩的年齡，又感到一陣滑不溜手。
霍雨浩作爲孔德明和鏡紅塵的衣鉢傳承，對他能被教出什麼思想，老皇帝心中大抵有所猜測，霍雨浩不在乎爵位也算意料之中。
算啦，這小子就算折騰，遭殃的也是下一代，我不管了。
“那便如你所願，世襲子爵折現……呵，稍後讓天真帶你去皇家禮庫的挑選一件伯爵家傳級的寶物便是了。”
“謝陛下。”
再次打量了一番面對爵位封賞穩如狗的霍雨浩，老皇帝摸了摸鬍子，問道：
“對了，之前朕允諾過以你爲主組建一個推廣魂靈的機構，愛卿對其名字可有打算？”
“不瞞陛下，確實已有想法。”
“那……愛卿打算叫什麼？”
霍雨浩微笑着拱手道：
“魂殿。”
老皇帝睜大眼睛，思索片刻道：“其中可有說法？”
“其一，取魂靈之‘魂’字。”
“那爲何不叫靈殿？”
“容易讓人聯想到靈堂，寓意不佳。”
“竟有如此說法……”
“其二，‘魂殿’之名聽起來類似於萬年前的‘武魂殿’，對以史萊克學院爲核心的三國聯盟有別樣的意義，也能昭顯立場與態度。”
“立場與態度？”
“武魂殿覆滅於天鬥、星羅與初代史萊克七怪的夾擊之下，取魂殿傳承其名，意爲與三國聯盟再續前緣。”
“其三，武魂殿的運營模式對我頗有啓發，我認爲其中有不少可以借鑑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