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袋帶來了麼?”
“當然,不過在這裡是不是不太合適……”
“廢話,就算要下手也肯定得找個不引人注目的機會。”
兩名黑袍男子隔着明都擁擠的人流,遠遠望着正在街邊閒逛的王冬兒的身影。
根據聖靈教分壇的組織結構,擁有七環修爲者方能稱長老,六環則爲聖靈弟子,以下則爲聖僕。
維持一個如此龐大的組織運轉不可能光吃不進,靠邪魂師們間接性打家劫舍屠戮生靈獲得的收入不僅很不穩定,而且最後算下來的收貨也很有限。
在荒僻的鄉村和山區打家劫舍哪裡比得上在明都這樣的大城市坐地收稅?聖靈教分壇沒那個收稅的資格,但是名下產業的各項收入也是支撐聖教運轉的重要財源。
結果……前一陣子明都突然開始嚴打,全城搜檢登記外來人口,風聲鶴唳之下明都分壇緊急停運了諸如介紹工地日結黑工這種專薅外地人羊毛的風險產業,連帶着某些不那麼合規的產業出於保險起見也被暫時關閉。
誰知其中一部分產業被停運以後就再也沒能重新開辦起來,明都最風聲鶴唳的那幾天雖然已經過去,但卻大有把戶籍管理常態化的架勢,這段時間一直在給登記在案的外地人口辦理各種證件。
原本在明都靠着打點和安插形成的保護傘也頂不住壓力,使得聖教名下的某些產業一直沒能復產復工。
作爲聖教名下最重要的分壇之一,明都的這處分壇常駐人員只有二三十人,其中只有一名長老、兩名聖靈弟子。
分壇的資金流水因爲不可抗力而相當吃緊,而聖教的大人物們顯然並不會體諒他們的困難,該交的金魂幣一枚都不能少。
一旦利潤上繳任務完不成,長老和聖教弟子固然會吃些瓜落,但身爲中堅人員總歸不會收到致命懲處,他們這種只能當聖僕的外圍人員可就難說了。
產業收入基本不存在陡增的可能,想要用意外收入補齊資金缺口的話,他們似乎也沒有太多選擇了……
“我又想起了當初咱倆還沒被聖教發掘調來明都的時候,在外地艱苦創業的那段日子。”
其中一名黑衣男子摸着儲物魂導器,檢查着裡面的麻袋,眼睛微眯,很是懷念而感慨地道。
“啊,是啊,那時候咱倆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好幾次差點被人抓到,幸好聖教給了咱們第二次生命……所以可別逃過了別人的追緝,最後反倒被長老拎出來殺雞儆猴。”
兩名黑衣男子發揮自己多年前流竄各地綁票作案的經驗,不着痕跡地遠遠跟蹤着絲毫沒有反偵察意識的王冬兒。
至於昊天宗特使……
在王冬兒毫不在意地表示“明都這樣的大城市能有什麼事”後提心吊膽地忙起了接洽帶被抓獲的昊天宗弟子回國、協助“請”其他尚未落網的昊天宗弟子中止任務返程事宜。
“對了,最後跟你確認一遍,就選擇是她了?這女娃娃實在太漂亮了,壓根就不像小富小貴之家能養得起的,光是她手腕上那個儲物手環和脖子上的項鍊就夠買咱倆狗命了,當初咱們碰見比這差一檔的都得繞路走。”
另一名男子皺着眉盯着不屑於掩飾大小姐身份的王冬兒躊躇了許久,最終還是咬牙道:
“那也是當初,現在咱們背後有聖教了……而且這也說明只要這一票幹完就夠填上資金缺口還綽綽有餘……如果一定要冒險,最好只冒一次。”
“而且你說得對啊,她這身上的東西不是咱們這種識貨的壓根想象不到有多麼奢侈,就算出了意外要不到她家的贖金,把她身上的東西湊一湊變賣一番或許也差不多夠交差了。”
“我偷看酒店的賬本發現她刷卡住店的花銷一點也不含糊,說不定現金就能榨出來不少呢,幹他孃的!”
以明都的繁華,在這個時段的市區根本找不到空無一人的小巷,王冬兒也根本沒有像某位新任明德堂魂導器白癡研究員那樣去各種偏僻里弄探店的癖好。
不過她的行動軌跡中總會有相對人流偏少的地點,對王冬兒的行蹤早已進行過多次踩點的兩人對此心中有數。
“最好的機會就是這裡了,上麻袋!”一名黑衣男子低聲道。
同伴一手掏出浸了據說五環以下喝一口就不省人事的強效迷藥的手絹,另一手掏出了準備好的麻袋。
“上上上。”
隨着“咕嚕嚕”的幾聲,多枚小球隨即以兩人爲中心向周圍的街道滾去,隨後相繼發出“嘭”的悶響。
無色無味的氣體飛快地從旋轉中的球體噴射而出並向四周逸散開來,雖然其濃度已經在空氣中被極大稀釋,但依然具有讓二環以下修爲者少量吸入後即陷入昏睡的功效。
不過短短數秒間,以王冬兒爲中心的幾條小巷周圍的行人已經七扭八歪地倒在了地上,連王冬兒本人也捂着腦袋感到一陣噁心。
心中警鈴大作,王冬兒警覺地觀察起周圍的狀況,並立即發現了正從身後向自己撲來的兩人。
數條街外,正在書店中搜尋魂導師等級考試教輔材料的葉骨衣自帶的邪魂師探測雷達開始瘋狂報警。
手中的書“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葉骨衣顧不得其他人的反應,一溜煙跑到書店外,緊張無比地看向了那股讓她極不舒服的魂力波動傳來的方向。
然後,她便看到一陣強烈的光明氣息涌出,讓幾座建築物都彷彿沐浴在一層光暈之下。
“混蛋,竟然敢在明都行兇!”
這一刻從那光明氣息中感受到了強烈的共情,彷彿是自己被襲擊了的葉骨衣輕喝一聲,一柄由鏡紅塵出品、精心打造的長劍便出現在她手掌中。
又怒又急的葉骨衣下意識將左手按在了右手手腕上那用於淨化她魂力中神聖屬性的手環上,恨不得當場變身。
然而下一刻,一陣刺骨的冷風吹過,讓怒氣上頭的葉骨衣心中焦躁的情緒迅速退潮。
回頭看了一眼書店中已經躲藏到了各種奇葩位置的店員和顧客,葉骨衣狠狠一甩劍,呵斥一聲:“別看了,快去找城防軍啊!”
旋即葉骨衣一馬當先用最快的速度向附近的城防軍值守點跑去——所幸她還記得明都境內不準飛行。
“你們這羣混蛋,有種別跑!”
正在百米競速的葉骨衣擔憂地看着那迅速黯淡下去的光明氣息,心中無不擔憂地想着。
而此時另一邊的王冬兒吃痛地捂住下肋處,就算她天賦異稟也終究不過是一名魂宗而已,面對兩名魂王的毫不留情的全力聯手攻擊頃刻間便落了下風。
一名提着麻袋向她飛奔而來的黑衣人手中釋放着凝實得近乎液體的黑氣,而向王冬兒涌來的黑氣簡直無孔不入,縱使她在獨戰二人的劣勢下已經用光明氣息祛除了絕大部分黑氣,仍有漏網之魚貼了上來。
當那黑氣與她身體接觸的一瞬間,幾不可見的黑氣發出了轟拳一般的強力攻擊,讓原本看似不落下風尚能支撐的王冬兒氣息一下子紊亂了起來,以魂宗水平來看極其超標的蝶神之光也出現了破綻。
三秒後,原本受阻於王冬兒釋放出的六芒星陣的另一名黑衣人重新恢復了行動自由——被六芒星陣直接命中者會持續流失魂力以抵抗光明之火的灼燒,且與王冬兒修爲差距在二階以內者會被強制束縛無法釋放魂技至少三秒。
提着麻袋抓緊機會的黑衣人先行一步,自知行動的機會以秒計算,不閃不避地咬牙硬頂王冬兒的又一波光明魂技組合技強行拉近距離。
熾熱的光明之火讓他感到有如五內俱焚,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似乎的確太過小看了這個明顯身世不凡的魂宗的底蘊,若非等級差距過大恐怕自己現在已經倒地不起。
“小妹妹,結束了,來跟哥哥走吧!”
黑衣人身體上被劃出的傷口還能看到點點光暈,而其本人也終於來到了王冬兒近前,隨即表情猙獰地將附魔後籠罩了一層黑霧的手握着手絹撲向王冬兒。
“還有我!”
剛剛從六芒星陣中脫困的黑衣人怒喝一聲,腳下魂環閃耀,準備與隊友發起配合——二人分別從精神和物理層面出手以確保萬無一失是早已商議好的方案。
當已經被制住的王冬兒在強效迷藥的作用下意識迅速昏沉起來的同時,來自邪魂師旨在讓她昏迷的精神攻擊也隨即而至。
“哈哈哈,成了成了,把斷後的手段用出來,咱倆快走!”
對王冬兒發動近身攻擊的邪魂師眼見着目標的眼神飛快地渙散起來,身體一軟倒在地上,大喜之下張開麻袋準備將王冬兒裝進去打包,並對身後的同伴連連催促。然而,數秒過去,身後迴應他的只有死寂的沉默。
“你趕緊的啊……”
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打包好王冬兒並將麻袋封口的邪魂師扭頭不耐煩地說了聲,但卻旋即驚愕無比地瞪大了眼睛,連將麻袋扛到肩上的動作都不由得停在半空。
那曾經和他作爲臥龍鳳雛到處綁票,以精神攻擊見長,往往幾個回合就能讓目標不省人事的同伴,此時正四腳朝天地倒在地上,四肢如犯了癲癇一般不斷躊躇,眼球中已經變得只能看到眼白。
“你,你你你……”
眼前這詭異的一幕讓邪魂師感到遍體生寒,能給這女孩配備如此恐怖的精神反制手段,自己這次目標的背景或許相當恐怖……
而此時已經躺倒在地不省人事的邪魂師,在侵蝕了王冬兒的精神屏障後,正準備如同以前那般將對方的精神之海攪個翻天覆地時,卻發現自己的精神乃至靈魂都在這一刻停滯了。
他的精神與靈魂隨即感受到了此生前所未見的恐怖存在的惡意,靈魂在一瞬間體會到了被撕裂爲無數碎片的痛苦,精神之海也在剎那間徹底沸騰。
面對扛着王冬兒撤退恰獨食、放棄王冬兒先帶同伴跑路、趁着高級魂師還沒趕到孤身離去的三選一,邪魂師內心煎熬了片刻,隨即咬牙一跺腳,選擇了全都要!
“媽的真沒用,還得老子救你……”
一隻手扛着肩膀上的麻袋,一隻手拉着同伴的胳膊將其架在自己肩膀上,邪魂師罵了一聲,用於跑路時斷後的種種物品隨即被他操縱着佈置在了街道各處。
“嗯?”
感受到了一股溫熱從肩膀上傳來,邪魂師扭頭看了一眼被自己架在肩膀上的同伴,旋即見到了讓他魂飛魄散的一幕。
白色、黃色中夾雜着些許紅色的粘稠液體,從同伴的耳道、眼眶和鼻腔中緩緩流下,乃至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啊,啊啊啊……啊啊!”
連怨魂都不能讓其面色稍改的邪魂師失控地發出了刺耳的尖嘯,隔着幾條街都能聽到那厲鬼般的聲音。
嘯叫了數秒,好不容易稍稍回魂的邪魂師一把甩開了肩膀上的同伴,緊緊抓着另一隻手上的麻袋,拔腿欲跑。
下一個瞬間,脖頸的皮膚上傳來的冰冷與刺痛讓他的步伐爲之一頓,旋即顫顫巍巍地扭頭看向那道抵在脖頸上的觸感傳來的方向。
錐形的銀色槍尖刺入了皮膚些許,順着槍尖向前看去,抵在自己脖子上的是一把密佈着銀色鱗片的修長長槍,槍尖佔據了整把長槍足有三分之一的長度。
一隻戴着白色絲絹手套的細嫩手掌握着槍桿,而長槍的主人另一隻手正戴着同樣用於保護書籍的絲絹手套,握着一本半開着的《鑑別魂獸十二法》。
街道上還瀰漫着足以讓王冬兒這樣的四環魂宗狀態大受影響、昏昏欲睡的迷幻氣體,但長槍的主人竟然絲毫未受影響,雲淡風輕地站在煙霧中的同時依然穩穩握着長槍。
“您……”邪魂師驚恐地發現自己護體的黑障在那白銀長槍面前起不到絲毫效果,所有的黑氣在即將接觸槍體時便紛紛失去控制奪路而逃。
眼前的金髮女孩披着明德堂研究員的白色外套,米黃色鴨舌帽下的紅色眼眸中帶着淡淡的笑意,只是嘴角勾起的微笑卻透着讓人心底發寒的冷漠。
“去。”林瑞秋輕聲道,白銀龍槍的槍尖隨即籠罩上一層微光,向前推動着刺入了邪魂師的氣管。
被不斷轉換成不同屬性的魂力涌入邪魂師的體內,與其本身的魂力互相排斥卻又侷限於身體內的狹小空間,最終避無可避地互相碰撞,化作其體內的一次次微型爆炸。
如同塑料泡沫紙上的泡沫被連續不斷地捏爆的悶響從邪魂師體內不斷傳出,數秒後邪魂師的身體便如麪條一般癱軟了下來。
“第一次用有點用力過猛了……不過至少疑似還剩半口氣,我做得還不錯嘛。”
閉着眼感受了一下邪魂師身上雖然極其微弱但尚未完全消逝的生命氣息,林瑞秋滿意地將手中看起來上了年頭以至於需要戴手套閱讀的書本收起。
“讓本姑娘看看是誰值得你們在明都這麼不顧性命。”
林瑞秋揮動槍尖劃開麻袋被繩子綁緊的袋口,蹲下身將麻袋向下扒開。
王冬兒因爲氧氣減少而微微發紅的睡顏顯露在眼前,微涼的身體如睡美人般被林瑞秋用小臂支着半摟在懷裡。
“好像有點眼熟……”林瑞秋看着那披散下來的粉藍色髮絲,自言自語道。
“哦……是抓到一個小笨蛋那天逃學了的那個女孩吧?”
支着王冬兒躺在自己懷裡,林瑞秋思考着該用多大的力度掐她的人中才能保證把她叫醒的同時又不至於鬧出人命來。
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從街道外響起,被葉骨衣呼叫的城防軍總算姍姍來遲。
緊張的城防軍隊員下意識地想舉起魂導射線槍對準正似笑非笑看着他們的林瑞秋,認出來她身上明德堂制服的隊長連忙一巴掌拍掉隊員握着槍的手,生怕身上再背一鍋。
“您好,城防軍書序街治安小隊在此,請問您是?”
小隊長對林瑞秋敬了個禮,緊張地問道。
“明德堂研究員林瑞秋,你們來得太慢了,他們差點就跑了知道嗎?”
“是是是……”
小隊長心虛地點頭道,檢查現場的視線此時恰好飄到了不知死活對王冬兒發動精神攻擊的邪魂師身上。
白的、黃的、紅的粘稠液體混雜在一起,讓小隊長腳下一個趔趄,差點跌坐在地,扭頭看向林瑞秋的眼神也多了些驚恐。
明德堂的研究員也是個經久不衰的都市傳說,因爲研究員中木訥老實的只是很少一部分,大部分研究員只是平常不屑於動心眼子而已,實際上花活一個賽一個的多。
明德堂在明都城郊有一個實驗基地,當初第一批被派去常駐的研究員們到了地方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搞什麼科研,而是和旁邊其他研究所本地土鱉爲了菜園子地塊的歸屬劃分來了場自由搏擊。
從地上這個黑衣人的下場來看……明德堂研究員們的傳聞恐怕不只是傳說啊!
“不過你們還是很盡責的,雖然來了也不過是全軍覆沒,但至少沒逃……”
林瑞秋笑了笑,抱着裝在麻袋裡的王冬兒起身。
“請各位幫個忙,幫我把這兩個未遂綁架犯送到明德堂。”
…………
明德堂名下的某家高檔酒店,不對外開放的內部貴賓客房中,剛剛睡醒並從一度嚇得魂飛天外的昊天宗特使口中得知昨晚完整經歷的王冬兒裹着蠶絲被縮在牀腳,整個人只露出一張臉蛋。
“嗚嗚……謝謝你,秋兒。”
“要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我身上會遭遇什麼……”
驚魂未定的王冬兒抽泣着,裹在被子裡的身體如受驚的兔子般止不住地發抖,面對坐在牀邊自顧自喝着牛奶的林瑞秋不停道謝。
林瑞秋皺了下眉頭,放下手中的牛奶盒,露出有些不自然的笑容安慰道:
“……冬兒小姐,我不喜歡這個稱呼,因爲我應該年齡比你大。”
“還有,你倒也不必這麼……應激,我估計就算昨晚我沒有因爲看書恰好路過,那個把你裝麻袋的傢伙下場也好不到哪去。”
“明德堂已經受理了這件事,要不你再回憶下昨天的經歷?我倒是好奇爲什麼你會成爲被盯上的目標,都是看起來弱小可憐,他們爲什麼不來抓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