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雲清,風止。(
一片寂靜。
三千影衛屏住心神,緊張的瞧着顏霜,心中熱血沸騰。
終於是到了他們嶄露頭角的時刻。
“你們的任務是……”
樹林裡突然颳起了呼呼地風聲,顏霜的聲音順着風聲飄進三千影衛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可是都聽明白了。”話畢,顏霜沉聲道。
“都聽明白了,主母。”
前半句話顏霜聽得滿意,後半句卻是被怔住,回過頭來看着西門離。
主母?
西門離眉宇含笑,對三千影衛的表現極是滿意。他向前走了幾步,站在顏霜身旁,一臉嚴肅的對着三千影衛道:“你們照着主母說的意思去辦,從今往後,我不在上京的日子,你們便聽主母號令,她的話任何一句話就是我的意思。”
“是,主子!”
沉穩而有力的回答響徹整個山林。
西門離擺了擺手。
立刻,三千影衛消失不見,速度快的叫顏霜錯愕。
山林裡又只有他們兩個人在,西門離緊盯着她的視線,熱切、狂喜、熾熱,似一團火要將她吞沒。
“對了,他們怎麼叫我主母?”顏霜試着轉移話題,好叫西門離不要如此灼灼的看着她。
“你不喜歡嗎?”
西門離臉上笑容漸漸地消失,有些緊張的道。他們兩人尚未成親,自己默許別人如此叫她,是不是惹她不高興了?
顏霜搖了搖頭。
西門離緊張的心這才放了下來,笑容爬上俊雅的臉。
“西門離,漠北是不是很冷?你每天都在做什麼?”顏霜尋了片比較密的草地坐下來,同他說話。
她此刻說話的語氣就好似詢問從外頭回來的丈夫,叫西門離眸中熾熱更是深了幾分。
他撩了撩衣袍,挨着她在草地上坐下,目光瞭望着頭頂的天空和白雲。
遠處有一條蜿蜒的河,河水很清,河邊有幾顆柳樹。(
西門離想起了第一次同顏霜見面。
那個時候,也是在柳樹邊,他陷入了魔怔,失神間不知不覺到了偏殿的湖邊,也不知道她是從哪裡跑出來的,摟住他的腰就往後面拖。她個子小小的,想不到力氣竟是這般的大。
想到這裡,西門離忍不住輕笑出聲。
“怎麼了?”聽到笑聲,顏霜好奇的側過臉看他。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顏霜臉上一囧,腦子裡立刻便是浮現出了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對於西門離爲什麼會跳湖的原因,那個時候她沒怎麼放在心上,可現在西門離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她必須要問個清楚。
“西門離,你那時候爲什麼要跳湖?”
西門離臉上笑容驟然消失,嚴肅的沒有任何表情的臉,讓顏霜的心也跟着緊張起來。
“我三歲的時候,有一天,我娘抱着我進了一個宮殿裡,她說,要給我沐浴。我很驚喜,也很興奮,出生在皇宮,沒有哪一個皇子能夠得到生母如此待遇。通常的沐浴,都是由宮女伺候着。”西門離的聲音似乎是從遙遠的月亮上傳來,輕柔的隨時都會被風吹散。
“我滿心歡喜的跟着我娘去了那宮殿裡,還沒走近,我便是感覺到了一股寒氣。等她抱着我進了裡面,池子裡散發出的冷意直叫人打哆嗦。我說,‘娘,我不要進去了,裡面冷。’我娘只是笑,說使我感覺錯了,這池子裡的水明明就是熱的。我想娘是不會騙我的,可我沒想到,她一把我放進池子裡,我身體就好似被冰凍住了一般。她在池子邊上站着,我喊她,我求她,可她冷冷的看着我,那模樣就好似我不是她親生的一般。”
“西門離……”
怪不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聽西門離嘴裡說過“母妃,我好冷”這五個字,原來溫淑妃竟然是曾經這樣對待過他。爲什麼?難道真的如西門離說的,溫淑妃並不是他的生身母親,要不然,哪裡會有一個母親將自己三歲的兒子放在那樣冷的池子裡。
宮殿,很冷的池子。
對了,她曾經在滄海閣,溫淑妃說任何人都不得接近的偏殿裡見過這個池子。(
直到現在,那池子裡散發出的冷意都叫她牙齒打顫,更何況是十幾年前被放進池子裡的西門離。
溫淑妃怎麼忍心……
“我在池子裡泡了一夜,第二日,自然是燒得厲害。迷迷糊糊中,我聽她身邊的宮女說,應該找個太醫來看看了,再這麼燒下去會出大事的,你知道她怎麼說嗎?”
“西門離,可以了,你不要再說了……”
瞧着他扭曲的痛苦面容,顏霜有些後悔自己爲什麼要挑起他心中的傷疤。
“她說,等皇上來了再請太醫。哈哈,將我騙進那麼冷的池子裡,她的目的就是爲了爭寵,爲了能夠讓西門焰多來她這裡多看她一眼。哼,”西門離冷笑,“可她想錯了,男人的心若是不在她的身上,無論她做什麼都是無用的。顏霜,你說這是不是很可笑?”
“西門離……”顏霜伸出手,讓他的腦袋枕在自己肩上,輕輕地撫着他的背。
“顏霜,我恨她。”
西門離咬牙切齒的道。
顏霜心裡酸酸的,充滿了仇恨的西門離,她該如何做才能夠讓他快樂,讓他忘掉童年裡那些不好的記憶?
“我知道她想做太后,你說,報復一個人,最厲害的手段是不是讓她唾手可得的東西在眼前消失掉。”
西門離擡起頭,一臉狂熱的道。
顏霜點了點頭,“不錯。”打碎溫淑妃的夢,這的確是最好的報復手段。
不過,在此之前,她會讓溫淑妃過得精彩一些。
顏霜低着頭,眼睛裡迸發出一股強烈的恨意。
西門離是她的人,她不能讓任何人傷害他,即便這人是西門離的生母!
“西門離,我們不說這個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在漠北怎麼樣?我聽說漠北有流寇作亂,你有沒有傷到哪裡?”
不想讓西門離被這樣沉重的話題纏住心神,顏霜開始新的話題。
明白顏霜的心思,西門離心中有些感動。
“漠北下了好幾場雪,遍地都是一片白色,我穿着你給我做的鴨絨衣,身上很暖和。至於流寇,你不用擔心,他們現在已經是我的部下。(
“西門離,我心裡頭有一個想法,你讓他們分批加入今年的新兵營如何?”顏霜仰頭看她。
西門離沒有答話,慢慢的伸出手來,冰涼的手指碰觸着她的臉頰,叫顏霜怔了怔。
“我心中也是這個主意。”他回答道。
不過此刻的顏霜心思卻不在這上面,她抓住他想要縮回去的手,兩手合成掌,將他的手包裹在掌心中,輕輕地揉搓起來,直到感覺到這隻手變得暖和了,她纔將其鬆開,接着將他的另一隻手擡起來放在手心裡,重複方纔的動作。
西門離清冷的眼眸中跳躍着一團火。
“好了,以後等你回來了,我天天給你搓手。”
顏霜笑着說,正要將他的手鬆開,卻不想被他反手緊緊的握住。她擡起頭,詫異的發現他眼眸中跳躍着的一團火。
……
“顏霜,你回來了,他走了嗎?”聽到聲音,盆子裡的魚魚立刻豎起了耳朵,見來人是顏霜,她小聲的開口問道。
顏霜點了點頭,神情有些恍惚。
“怎麼了?你的臉怎麼那麼紅?難道是吹了風發燒了?”
見她神情不對,魚魚連連發問。
顏霜搖了搖頭,心臟跳動得厲害。
“那你怎麼……哦,我明白了。”魚魚拉長了尾音,竊笑起來。
顏霜不敢看魚魚眼中的瞭然,徑直躺在榻上。
紗帳阻隔了魚魚探究的視線,不過,卻是阻擋不了她的八卦之心。
“西門離又高又帥,人也酷,最重要的是待你這樣好,真是叫我羨慕。”
“逐月對你也是這樣的啊。”紗帳裡傳來顏霜的聲音。
魚魚被她一說,嘴裡便是沒了詞,尾巴不住的輕拍着水面。
被人說中了心事的時候,魚魚便是這樣的動作。
兩人各自沉浸在不同的思緒中。
躺在榻上的顏霜輾轉反側。
偏殿的一個謎題解開了,該怎麼對溫淑妃展開報復卻是個問題。(
若是藉着八公主的名義入宮倒是容易,可她與西門宜芳是相處的不錯的朋友,她並不想利用她來達成目的。
竇皇后與溫淑妃是仇人,可若是聯合竇皇后,無異於是與虎謀皮,畢竟,她要嫁的人是西門離,與竇皇后的兒子大皇子西門文是對手,竇皇后自然是防備着她的。
後宮平靜,溫淑妃的日子便好受一些,倘若是後宮添了人,溫淑妃怕就不會如同現在一般的舒心。一面是竇皇后和惠妃,一面是新進宮的妙齡女子,絕對能把溫淑妃弄得焦頭爛額。
既然溫淑妃曾經爲了爭寵如此喪心病狂的對待西門離,西門焰的任何舉動定然會牽動溫淑妃的心緒,不管她表面裝出何種的淡然和不在意。
顏霜心中有了計較,漸漸的便是陷入了夢裡。
翌日一早,用過飯,顏霜讓紅兒稟報了西門宜芳自己要出去,等紅兒回了來,便是與她一道出了公主府。
宮裡美人多,規規矩矩的美人西門焰見得是最多的,進到宮裡頭,能夠讓西門焰另眼相看的美人,定然要有過人之處。
“主子,咱們這是要去哪裡?”
見顏霜往一條巷子裡面走,紅兒疑惑的問道。
顏霜並不說話,腳步不停的往前走,紅兒只好默默地跟上她。
“你敢打老子,反了天了你,老子供你吃供你喝,你就是這麼對老子的,你也不怕遭了報應天打雷劈!”
怒罵聲從前面的拐角處傳來。
顏霜隨意的瞥了一眼便是要走,眼角處映入一張美人的臉,她立刻停了下來,安靜的站在原地。
紅兒跟着她停下來,看着不遠處的這一幕。
一身紅衣的女子手裡拿着竹掃帚,從門裡走了出來,凶神惡煞的瞪視着罵罵咧咧的男人。
“家裡頭的銀子都是我娘賺來的,我吃的喝的都是我娘辛辛苦苦來的銀子,你除了伸手找我娘要錢還幹過什麼?遭報應?要說遭報應,那也是你先。賣妻賣女,虧你做得出來!滾不滾,再不滾,別怪我手裡的掃帚不長眼睛!”
女子揚了揚手裡的掃帚。
男子恨恨的瞪視着她,又罵了幾句,大約是怕了這潑辣的女兒,丟下一句狠話跑開了。
紅衣女子注意到有兩個人站在巷子口,將這一切瞧了分明,臉上一紅,關了門就要進屋。
“咱們走吧。”
顏霜開口道。
兩人從巷子裡出來,紅兒又跟着她拐進另一條衚衕。
這一天,紅兒看着她主子在上京的各個衚衕裡來來回回,心中一頭霧水。
“主子,您到底是要做什麼啊?”
紅兒跟着她進過宮,在宮裡頭行事也很規矩,她曾經懷疑過紅兒跟着她的企圖,可在宮裡頭觀察了一陣子,卻沒發現紅兒身上有什麼紕漏。
大約,她是真的來給自己報恩的。
懷疑過後,顏霜將紅兒當做自己的心腹,也沒把要給溫淑妃找點事的主意告訴給她。
“主子,您這個法子真是絕了。”在宮裡的時候,瞧着溫淑妃對顏霜的態度,紅兒便是生出了一肚子氣。主子說要整治溫淑妃,她比誰都高興。
“只是,主子,咱們做這事要謹慎一些,別讓人察覺了馬腳了。”紅兒提醒她。
顏霜點了點頭,“這個我明白。”
有西門離留給自己的人暗中搭手,別人想查出點什麼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主子,您今天在衚衕裡逛了一天,可是心中有了中意的人選?”
“是有幾個,不過她們適不適合,我還得在觀察觀察。”
“顏霜,你可算是回來了,我等你好久了——”
西門宜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紅兒從椅子上起來,對着她行了個禮。
“你先出去吧,我有事情要同你主子說。”西門宜芳道。
紅兒點了點頭,走出去將門給帶上。
“坐吧,找我有什麼事?”
顏霜將桌上一個倒放着的杯子正着放,給她倒了杯茶水。
從她的屋子走到這邊,西門宜芳也是有些渴了,接過茶杯將茶水一飲而盡。
“顏霜,你得幫幫我,母后要我給她物色幾個宮外的女子進宮去。”
顏霜心思轉得快,這一環節中有了竇皇后在,就更加的萬無一失了。只是……
“皇后娘娘有沒有說,要你什麼時候把人給送到宮裡頭?”
“母后說要我儘快。顏霜,你說母后是怎麼想的,她心裡頭真的一點也不在意父皇嗎?”西門宜芳疑惑的問道。
顏霜笑着搖了搖頭,“皇后娘娘母儀天下,這胸襟自不是一般的女子可比。”
“若是換了我,我將來纔不會許我的夫君納三妻四妾,眼裡心裡只能有我一個。”西門宜芳信誓旦旦的道。
顏霜只笑了笑,並不說話。
一個男子會不會三妻四妾,女子是管不住的。嘴上說着只有你一個人,心裡上卻未必這樣想。真正將你放在心上的人,不會用三妻四妾來讓你難過。
“先不說這個了,顏霜,你說我到哪裡去找願意入宮的年輕女子?”西門宜芳苦着一張臉。
見西門宜芳是真的將竇皇后給放在了心裡頭,顏霜猶豫了片刻,卻還是決定提醒她。
“宜芳,說句不該說的話,這件事,當着皇后娘娘的面,你應該回絕的。”
西門宜芳皺了皺眉,“爲什麼要回絕母后?”
“你若是將宮外的女子送到皇后娘娘那裡,別人不會說這是皇后娘娘要求你做的,只會說你八公主別有用心,假借皇后娘娘的名義,用宮外女子來魅惑皇上,到那個時候,大家又會怎麼看你?”
“我……母后不會這麼對我的!”
西門宜芳站起身,有些惱恨的對着顏霜道:“這些只是你的猜測,再說了,宮中美人衆多,父皇也不一定會看上宮外的女子!”
她如此的信任竇皇后,顏霜也不好再說什麼。
西門宜芳怒氣匆匆的從小樓出來,頭也不回的去了自己的寢居。
“主子,八公主這是怎麼了?”紅兒進到屋裡,不安的問道。
“沒什麼,紅兒,北門街郡主府還有幾日纔可修繕完畢?”
“我問過了修繕的工匠,大約還需五日……主子,我去弄洗澡水。”知道顏霜此刻的心情並不好,紅兒輕手輕腳的從屋子裡出來。
“顏霜,你別難過了。”
魚魚浮出水面,安慰着有些失落的顏霜。
顏霜笑了笑,走到魚魚身邊,“她是一個很單純的人,我不想她被竇皇后利用。只是很可惜,竇皇后在她心中的地位很高,她不相信我說的。”
“那,你要暗地裡幫她嗎?”魚魚問。
顏霜點了點頭,“她幫過我。”
看西門宜芳今日的反應,顏霜知曉,與她是生了嫌隙,日後再也不會同以往那般的心無芥蒂了。
……
西門宜芳回到自己屋裡,啪的將門給關上,怒道:“你們誰也別進來!”
她靠着門,身子屋裡的滑在地上。
不管她承不承認,顏霜的話在她心中都是起了作用。
母后,真的像顏霜的那樣嗎?你是在利用我…… 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