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元帥收回放在西門離身上的視線,不由得多看了西門斐幾眼。(
大皇子和六皇子爭前恐後的搶着要同三皇子一道將糧食給送到岷江城內,不就是爲了分擔西門離在百姓心目中的微信,好讓自己也沾沾榮光。到時候大皇子、六皇子心繫岷江百姓,爲岷江百姓不辭勞苦、兢兢業業的摺子便會出現在皇上的御書房。
七皇子如此說,他是想要低調行事、避其鋒芒,還是真的沒有爭奪儲君之位的心思。
不過,不管是哪一種,胡元帥都不放在心上。
若是七皇子無爭奪之心,三皇子便少了一個對手。若是七皇子韜光養晦,扮豬吃老虎,以三皇子的睿智和果斷,也必定會贏了七皇子。
“好,七弟,你在這裡負責開路,我們先走一步,查看查看裡面的情形。”六皇子沉聲道。
大皇子看了看西門斐,眼眸中的防備漸漸地轉爲釋然和放心。
七弟,對他來說沒有威脅的……吧?
因爲大皇子和六皇子也要跟着去岷江城內,西門離不得不讓兩個武功最好的人帶着兩人進城。
西門離自己則帶領着拿了糧食、柴火、大鍋和衣物的士兵,一馬當先的往城內而去。
攜着皇子飛檐走壁,只當要小心謹慎,做到萬無一失。
於是,兩個武功最好的士兵,並不敢貿然的行事,穩穩當當的帶領着大皇子和六皇子在小山一般高的雪巔上面慢走。
他們求穩當,大皇子和六皇子卻是求得不能落後與西門離。
當即便是要求道:“快,追上我三哥,不要與他隔得太遠。”
“可是六皇子,萬一……”士兵皺眉,有些難辦。
六皇子轉過頭來,犀利而陰鶩的眸子直勾勾的瞅着士兵,“這是你要考慮的事情,我要的結果是,追上我三哥。”
“……是,末將領命。”
士兵心中陣陣發苦,一邊要護着六皇子穩穩當當,另一邊卻又要追上三皇子。
在這般的壓力下,竟然也迸發出了叫人驚歎的潛能,過了一柱香的時間,便是追至了西門離的身後。
“六皇子……”
士兵心頭振奮,邀功的看向身旁的西門意,誰想,卻是見到一張臉色紫紅很是難看的面容。
雀躍興奮立刻冷卻,士兵扭過頭,裝作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另一個領着大皇子的士兵也沒好到哪裡去。
“你抄一條近道,趕在三皇子落地之前到達百姓們聚集的地方。”大皇子要求道。
士兵有些鬱悶,儘管他不想承認平日裡同伴取笑自己的事情,可現在他卻不得不承認。不過,以大皇子寬厚的性格,應當不會降罪自己的吧,士兵想。
“大皇子,末將分不清東西南北。”
“……”心藏溝壑,想象着見到岷江百姓之時要說的讓他們拜服的話,突然被士兵一盆涼水澆下來,大皇子怔住,胸中有熊熊烈火在燃燒。
可他一貫是以溫文爾雅響徹朝野,不好破壞這樣的形象。
努力地平復滿腔的怒火,大皇子看着離他越來越遠的西門離和西門意,“那你趕緊帶着本皇子追上他們。”
“……”
“怎麼?就在眼前,你也不會不知道怎麼走吧?”大皇子忍住怒氣,低聲問道。
“嗯,大皇子是要末將立刻追上三皇子和六皇子,不用顧忌其他的,比如說大皇子的承受能力?”
“你說的承受能力是……”
“上吐下瀉,嘴裡難受。”
大皇子擺了擺手,這樣的程度還難不倒他。
弄明白了界限,士兵扛着大皇子便是如一陣風似的往前狂奔。
大皇子肚子擱在士兵的肩上,一顛一顛的十分難受,他想張口說速度太快了,可一張開嘴巴,嚯嚯的冷風便是往嘴裡灌,叫他牙齒打顫。
片刻之後。
“大皇子,追上了。”
士兵沒什麼神情起伏的說。
大皇子肚子裡難受了許久,也顧不得什麼文雅風度,張嘴便是要教訓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士兵一頓,誰想一張口卻是“哇”的一聲,肚子裡翻江倒海,連隔夜飯都嘔了出來。
“大哥,若是實在難受的緊,就不要勉強了。”
西門離淡漠的聲音從前頭傳來。(
大皇子一驚,難看的臉上擠出一抹笑容,“我沒有大礙,三弟,不要耽誤了時辰,快些把糧食和衣服給百姓們送去吧。”
西門離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很快的消失在大皇子的眼中。
“你,快揹我過去。”
大皇子轉頭,對沒什麼表情的士兵咬牙切齒的道。
士兵二話不說,扛了大皇子便是往前面追趕。
“等等——”才跑了三步,大皇子氣急敗壞的吼聲傳來,士兵猛地剎住腳。
“將本皇子放下來。”
士兵依言。
大皇子跳到士兵的背上,調整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下令道:“追。”
他可以肯定,這個士兵腦子有點問題,既然他聽不懂自己的話,而且自己也沒工夫同他細說,便只能先忍着,待今日的事情過後,再另行算賬。
……
岷江城的百姓們聚作一團,憤怒的盯着西門離消失的方向瞅。
“他們來了。”
視力較好的一個人發現前方有黑影,大聲道。
所有人都戒備起來,拳頭緊握。
西門離等人站在衆人眼前的雪巔之上,居高臨下。
這對西門意來說,是個絕佳的時機,他立刻走到西門離身前,大聲道:“諸位父老鄉親,我是當朝的六皇子,我身後的士兵帶着的是糧食和衣物,你們很快就不用挨餓受凍了。”
百姓們呆住,然後人羣中發出一陣歡呼之聲。
歡呼過後,是興奮地狂吼。
“糧食、衣服,糧食、衣服……”
整齊嘹亮,震天撼地,聽着就不像是挨餓受凍了半個多月的人。
“快,你們還等什麼,趕緊把糧食和衣服給百姓們送下去。”西門意同樣興奮地對身後的士兵們道。
百姓們一定會記住第一個救了他們的人,等回京之時,他帶一份岷江百姓的聯名感謝書給父皇過目,一定會得到嘉獎。
西門意想得很是美好,然而士兵們卻是沒行動,他們的目光同時落在一言不發的西門離身上。
西門意臉上微變。
“去。”
西門離淡淡的道,眨眼間,四十多個士兵便是帶着糧食、柴火、大鍋和衣物下了去,在空地上架起大鍋,用雪潤了米,然後一起放在大鍋裡,點燃柴火。其他的人則將衣物給分發下去,每人一件。
大皇子西門文站在西門離身後,抿了抿脣,什麼也沒有說。
經過塌橋一事,西門離在士兵們的心目中,已經等同於領着士兵們衝鋒打仗的胡元帥,或者是比他還要高。
救命之恩……怎麼就不是自己的呢?
西門文羨慕着西門離,方纔被狠狠打臉的西門意卻是心頭冷笑。
西門離還只是一個皇子,皇子擁有士兵們的愛戴,想必,父皇是不會答應的!
……
等岷江城的百姓們人人都喝了稀粥,穿上保暖的衣服時,胡元帥和西門斐也將南邊的雪給清掃完畢,通向百姓們暫時藏身的街區。
岷江城被大雪給毀了,一時三刻,也無法立刻弄好。
如今他們有了吃的和穿的,剩下的就是建一個臨時的居所。
西門離已經出盡了風頭,這回,大皇子和六皇子沒再讓他,搶先做了佈置。
讓胡元帥領着士兵們去岷江城外的樹林砍了樹木,然後在岷江城外建了一個臨時的住處,五十個人一間屋子,一共建了有簡易的十二間。
至於那些凍死餓死的百姓,也做了安置,因爲好些死去的人都凍在了一起,沒法分開,於是只好一起葬了。前面立了一張大大的木板,分別將葬在這裡的人名字都刻在上面。
此舉贏得了岷江城內不少百姓的好感,大皇子和六皇子的名聲也漸漸地流傳。
與此同時,西門離初初入城之時的漠然,也遭到了百姓們的抵制。
那位死了孩子的婦人,每次瞧見西門離,都是一臉的冷漠。
可是也有人說,若不是西門離帶着人將糧食和衣服拿來,他們會死更多的人。
wωω¸ тTk Λn¸ C 〇
反駁的人更是有理有據,說這是因爲大皇子和六皇子在,若沒有他們兩位,三皇子纔不會如此。
有了這麼一茬,反駁的聲音越來越高,替西門離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完全的消失了。(
西門文、西門離、西門意和西門斐同時在臨時住所行走之時,百姓們瞧着大皇子西門文和六皇子西門意的目光感激萬分恩同再造,瞧着西門斐的也是十分的感謝,然而看着西門離的目光卻是厭惡、痛恨、怨憤和敢怒不敢言。
西門離對此渾不在意,巡視一圈,見沒有任何的變故,便是回了自己的臨時休息場所呆着。
下午的時候,臨時住所發生了一件事情。
所有的百姓身上都多了一件鴨絨衣。
“老伯,你這鴨絨衣是從哪裡來的?”西門斐好奇地問道。
臉上皺巴巴的老者緊閉着嘴巴,一言未發。
“這是三皇子妃給我們做的,讓三皇子從上京捎來的。”
婦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西門斐轉身,對上她有些紅紅的眼睛。
三哥?三哥什麼時候帶了鴨絨衣過來……
西門斐滿頭霧水。
他讓人去打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然後才明白,原來是三皇子府的侍衛從後面跟了來,運送的正是三皇子妃讓人縫製的鴨絨衣,這早上纔到,然後分給了百姓們。
鴨絨衣輕薄、禦寒,穿上它,便可抵禦寒冷,用不着在額外的烤火取暖。
因爲這件事,岷江百姓對西門離的態度改變,不在如之前一般的仇恨了。
這個時候有人說,三皇子纔是將他們記在心裡的人,否則,怎麼會大老遠的給他們送鴨絨衣過來。而且三皇子是頭一個發現他們被圍困在這裡的人,然後便帶着人將糧食和衣物送過來。如果不是三皇子,他們之中已是強弩之末,挨不過這一天的人,怕是早早的去見了閻王。
三皇子纔是他們真正的救命恩人。
衆人沉默,看向那個在三皇子等人到來的時候,眼睜睜的看着孩子死去的婦人。
他們最激烈的情緒,對西門離最深的怨恨,便是在婦人的孩子沒了氣息的那一刻。
婦人幽幽的嘆了口氣。
“這件事,怪不得三皇子,我的孩子命苦,沒有熬過去……”
婦人嗚咽一聲,抽動着雙肩低聲啜泣起來。
“妹子,別難過了。”
婦人身旁的其他女子安慰她。
婦人哭了一會兒,擡起頭瞧着衆人,眼睛紅紅的,“三皇子是個好人,大家不要把這次的災禍和失去親人的憤怒都放在三皇子的身上。我雖然沒讀過書,大字不識一個,可是不遷怒別人,明辨是非,知恩圖報卻還是知道的。”
衆人被她說得一臉通紅。
“我對不起三皇子,他每次來的時候,我都是用仇恨的眼光看他。”有人小聲的道。
“還有我,我也是的。”
“明明三皇子纔是幫了我們的人,我們怎麼會如此對他……”
“……”
聽着衆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懺悔,婦人微微一笑,又道:“三皇子寬宏大量,不同我們計較。趁着現在,我們去向三皇子好好地道句謝。”
衆人響應,從一個屋子傳到另一個屋子,不一會兒,浩浩蕩蕩的一羣人便是往西門離所住的地方進發。
他們神情凝重,有一股叫人不敢靠近的氣勢。
西門意瞧着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讓西門離獨自享受百姓們的讚譽,他果然還是不甘心的厲害。
這幾天,西門意沒有閒着,找了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在百姓之中散播對西門離不利的流言。
他了解西門離,冷漠驕傲到了骨子裡,便是有了什麼,也不屑於去理會。
如此好的機會,他怎麼能不利用?
結果證明,成效良好,而且大大的超出了他的預期。
外面冷,西門意不願意出門,從儘早到現在都是待在屋子裡,並不知道鴨絨衣這件事情,是以,他錯誤的估計了百姓們去找西門離的心情,自以爲他們是憤怒到了極點,終於是要爆發了。
“六弟,你在嗎?”
西門文的屋子在西門意的隔壁,瞧見這一幕,立刻便是從自己的屋子裡走了出來。
西門意將門給打開,臉上的得意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擔憂和茫然。
“岷江的百姓對三哥有誤解,他們不會是要對三哥不利吧?”
“這怎麼成?三弟可是皇子,區區百姓,竟然也敢對三弟出手,他們就不怕父皇降罪?”
西門意搖頭道:“大哥,岷江才遭受了天災,正是民心動盪不穩的利害關頭,父皇絕不會動岷江的百姓分毫。(
百姓們傷害不了西門離,卻是會讓西門離的名聲越來越壞,到那個時候,等回了上京,早就被大臣們彈劾的皺摺弄得心頭煩躁的父皇,定然會治西門離的罪。
此次岷江賑災,乃是決定儲君人選的第一個回合,西門離被治了罪,想要再得父皇的青睞,便很難了。
一個被百姓們怨恨的皇子,如何能做儲君?
假若西門離時父皇最寵愛的皇子,便是立了他做儲君,心生怨恨的百姓們也是不答應的。
爲君者,天下至尊,要的便是百姓們的信服。
靠權力和殺戮威懾百姓,不能長久,只會激起百姓的反抗之心,爲北國的安定埋下巨大的隱憂。
父皇是當世的明君,高瞻遠矚,定然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西門意敢肯定,這次從岷江回去,西門離將永永遠遠的從儲君之位上剔除,只能安安分分的俯首稱臣。
“大哥,你就不要擔心了,咱們現在這裡等着消息,眼下胡元帥不在,我們也不能夠貿然的調動兵力,否則……”
西門意點到即止。
西門文明白他的意思,私自調兵,罪同謀反。
……
西門離瞧着跪在地上的侍衛,冷聲道:“都將鴨絨衣給分下去了。”
“啓稟主子,都分下去了,無一遺漏。小的謹記主母的意思,一併將緊要的同百姓們說了。”
西門離漠然的眼睛因爲顏霜陡然一亮。
“她是如何交待你們的?”
“主母說……”
西門離聽着侍衛回稟,心頭充滿了一股甜意。
顏霜做的這些佈置,都是爲了他。
這個時候,外面有嘈雜的走路之聲,西門離皺了皺眉。
侍衛立刻道:“屬下去看個究竟。”
等西門離點頭,侍衛便是出了屋子。
外面包圍着的幾百來號百姓,叫侍衛眼皮跳了跳,他冷聲道:“此處乃是三皇子的營地,你們想做什麼?”
“這位官爺,我們感念三皇子的大恩,想對三皇子說一句謝謝,還有對不起。”老者一臉愧色的道。
原來不是來鬧事的。
侍衛心頭鬆了口氣,總算他們還有點良心。
“三皇子正在歇息,你們回吧。”
“那三皇子什麼時候能醒?”
老者放低了音量,問道。
侍衛眼神看着天,“這個我也不清楚,三皇子的事情,不是我能過問的。”
百姓們安安靜靜的站在原地。
侍衛皺了皺眉,“你們還不走?”
“不當面對三皇子道謝和道歉,我們心中難安。”老者又道。
“不必對我說什麼,我只是尊君旨意。”屋內傳來西門離冷淡的嗓音。
百姓們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三皇子,請你原諒我們的無知。”
“三皇子,多謝你的救命之恩。”
“三皇子,希望你一生大富大貴,同三皇子妃白頭偕老。”
突然地,緊閉的房門被打開。
一身白衣的西門離站在門口,下身白衣洗練,他的上半身籠罩在一片陰影裡,百姓們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等視線適應了,才瞧清他彎起的嘴角。
百姓們同時想,傳到岷江城這邊的消息是真的。
三皇子的確很愛慕三皇子妃。
“祝三皇子和三皇子妃百年好合。”
“祝三皇子和三皇子妃永結同心。”
“祝三皇子和三皇子妃早生貴子。”
“祝三皇子和三皇子妃兒孫滿堂。”
“……”
百姓們絞盡腦汁的說着祝福西門離和顏霜的話,以此來表達自己心中的謝意和抱歉。(
西門離清冷的臉上,笑容越來越大,掛到了眼角和眉梢,經久不消。
百年好合、永結同心、早生貴子、兒孫滿堂……啊,聽起來很不錯。
傍晚時分,百姓們才散去,心頭滿足。
而瞧着這一幕的西門意,心頭卻是好似吃了一百隻蒼蠅一般的難受和噁心。
事情怎麼會突然成了這個樣子?
“快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西門意吩咐。
片刻之後,那人進來回稟。
“回六皇子的話,三皇子妃給岷江的百姓做了鴨絨衣,早上的時候全都分發了下去,還說,這鴨絨衣是三皇子早在岷江下了第三場大雪的時候讓人給做的,打算過了年就來岷江……”
“三皇子妃!”
西門意眼眸閃亮,興奮的直髮抖,腦子裡盤旋着一行文字。
又是她,又是她!
上次的除夕夜,是她讓西門離得了父皇的嘉獎。這次的岷江賑災,又是她讓西門離得了民心。
她果然是聰慧而善謀略的女子,假若是自己的皇子妃,有她的謀劃,儲君之位便如探囊取物一般,何愁不手到擒來?!
西門意大笑,眼中閃過一陣瘋狂。
……
後面的事情由胡元帥、大皇子和七皇子出面,分發了百姓們銀兩和餘下的糧食。得知岷江城內的城主葬身在了被厚厚積雪壓塌的房屋之中,而且其他的官員也或多或少的受了凍傷,一時恢復不過來,大皇子便奏請了朝廷,讓西門焰任命來岷江城的官員,以使岷江城能夠快速的得到重建。
等朝廷新的官員來此,西門離等人便出發了。
百姓們一直將他們送出了岷江城,目光依依不捨。
江面的積雪已經開始融化了,於是,過江的時候胡元帥便是選擇了船隻,雖然斷橋已經用木板簡單的搭了一下,好讓人們在上面行走。
……
顏霜在三皇子府裡,每天看看書,作作畫,想念着在岷江的西門離。
大部分的時候,她看着書,畫着畫,便是出了神。
她念叨着,西門離回來的日子,在白色的紙上一橫一豎的寫下一行行正字。
日子過得慢慢悠悠,冬天已經過去,早春來臨。因爲是在北國,還是有些料峭。
顏霜從榻上起來,走到書桌後,在寫下了一排正字的紙上,提筆勾上第二十五個正字的最後一筆。
“主子,侍衛來報,三皇子已經回京了,此刻正在上京郊外,待至未時一刻,便能入城。”
啪嗒。
毛筆落在地上,點落得墨跡沒有規則的四濺。
“銀耳,準備馬車,我要出城。”
顏霜吩咐道,呼吸有些急促。
“是,主子。”銀耳笑着出去。
三皇子不在的這段時間,主子總是神不守舍的,現在可好,三皇子回來了,主子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蓮子、四喜和紅兒從外面進來,給顏霜梳妝打扮。
“蓮子,給我梳邀月髻。”顏霜眉眼彎彎地笑着,將首飾盒給打開,“用這個翡翠流蘇八寶如意釵,還有這個玉梅梳篦,點翠珠花……最後在別上這隻銀簪子。”
“……主子,首飾會不會太多了點?”蓮子目瞪口呆,半響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顏霜一心只想將最漂亮的自己給西門離看,恍然間才發現自己拿了許多華貴的飾品。
“那就用這隻銀簪子,白珍珠點翠如意流蘇抹額。”
“主子,這會不會太素了點兒?”
“素嗎?”
“要不這樣,再在左右兩邊個加上三隻翡翠梅花簪。”四喜說道。
兩個給顏霜梳頭和上胭脂,紅兒則將顏霜要穿的衣服給挑出來。
爲了配顏霜的髮飾,紅兒挑了一件流彩金絲挑線緞面衫,外罩一件薄紗荷花紗衣,下身撒花純面百褶裙,最後是一件抵禦寒冷的紅色梅花點披風。
準備完畢,一行人上了馬車便是往城外出發。
郝果子駕車,暗處有隱衛保護,銀耳、蓮子、四喜和紅兒,四個人跟着顏霜一道在馬車內。
顏霜催促着郝果子快些架馬車,兩刻鐘後,馬車停在城外的山坡上。
等了一會兒,便是有大隊的車馬和士兵往這邊走來,遠遠地看去,黑壓壓的一片。
“主母,是三皇子他們。”
郝果子興奮地道。
銀耳將車簾給掀開,戴着面紗的顏霜從車內走出,站在山坡山,眺目遠望,瞧着離她越來越近的人羣。
心臟砰砰砰的跳動着厲害,好似下一刻就要跳出來一般。
顏霜維持着凝望的姿勢,瞧着離她越來越近的人羣。
前面是行走的士兵,大大的胡字迎風招展,後面是騎着馬匹的將領。顏霜沒有發現西門離,大約他在馬匹之後的馬車裡。
一模一樣的馬車,顏霜緊盯着馬車上駕駛的人,以及護在馬車周圍的侍衛。
突然地,第三輛馬車周圍的護衛映入顏霜的眼簾,她心頭大喜。
這是西門離的馬車了。
顏霜盯着厚厚的馬車,視線穿過木板,好似瞧着馬車內的西門離。
感覺到一股被人窺探的視線,西門離掀開車簾一角,正好對上一雙癡然的眼睛。
即使隔得很遠,他也能瞧見這雙眼睛中清潤的水漬。如海水一般,深邃、透亮,有深情地波濤在其中翻轉。
這雙眼睛,他刻進了骨髓裡。
每時每刻,都在想念。
他看到我了!
對面的顏霜瞧着馬車內將簾子大大的掀開,寵着她溫柔笑着的西門離,心中想道。
她擡起手,用力的揮着,眼淚奪眶而出,落在面紗上,點點溼潤。
分別了這麼久,再次見到西門離,她才知道自己對他的感情有多重。
顏霜癡癡然的凝視着西門離,心頭甜蜜而又歡喜。
馬車漸漸地入了城內,在顏霜的眼中化作一個小小的斑點,消失不見。
“主母,我們該回去了。”
郝果子低聲道。
顏霜點了點頭,“嗯。”
見了他一面,她安心了,現在可以回家安心地等着他。
……
大皇子等人去岷江賑災一事,上京百姓人人聽聞。
其中最叫他們感動的是,三皇子妃爲岷江百姓做了鴨絨衣,讓三皇子一道帶了去岷江。
於是,一行人從岷江回來的消息傳到上京,便是有百姓們在等着了,想要再次目睹三皇子的風采。
進京的士兵有限制,其他的人在城外紮營,胡元帥只帶了五百的精兵,跟在西門文、西門離、西門意和西門斐身後,從上京城內往承乾門而去。
一路上,夾道歡迎的百姓叫胡元帥有些吃驚。待聽了百姓們喊着什麼,他又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三皇子,三皇子……”
百姓們不約而同的喊着這個名字。
西門文和西門意聽了頗不是滋味,只有西門斐一臉笑意,頗有種與有榮焉的驕傲和滿足。
幾人行至承乾門,錢公公早就帶着人在那裡等候。
胡元帥下了馬,西門文、西門離、西門意和西門斐從馬車上下來。
“見過大皇子、三皇子、六皇子、七皇子、胡元帥,五位一路辛苦了,皇上命奴才在此等候多時了。”
“有勞錢公公。”大皇子笑着道。
錢公公惶恐的彎了彎身,“不敢不敢,大皇子這是折煞奴才了,皇上在御書房等候,還請五位隨奴才這邊走。”
宮裡的路,五個人都是識得的。對大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來說,便是閉着眼睛也不會走錯。
錢公公說是領路,實則走在衆人身後,一派恭敬。
派皇上身邊的太監在承乾門等候,也是表示榮寵的一種。
及至御書房外面,五人停住。
錢公公道了聲“稍候片刻”,便是很快的進了御書房通傳。
“哈哈哈,大家都快進來。”
御書房內傳來西門焰爽朗的大笑。
大皇子等人推門而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行叩拜之禮。
“參見父皇(皇上)。”
“快起來。”
衆人起身,擡頭,對上西門焰一臉的笑意。
“這次的岷江賑災,你們做得很好!”
不光是救了岷江的百姓,也很好的安撫了北國其他百姓的心。
“尤其是老三,臨危不亂、當機立斷,很好。”
模糊表揚了所有人,西門焰點名西門離。
西門文和西門意心中都有些嫉妒的看着西門離不鹹不淡的臉,心道:得了父皇如此誇獎,還是一副冰塊臉,他心裡肯定是樂開了花。
“父皇愛民如子,這都是託父皇的福。”
西門離開口,嗓音不鹹不淡,一點兒都沒有巴結的意思,自然舒服的叫西門焰很是受用。
“好,不驕不躁,老三好樣的,朕要好好的賞賜你。錢德祿!”
錢公公從背景狀態立刻活了過來,拿了一卷明黃的聖旨,展開,大聲的念道:“三皇子西門離接旨。”
西門離跪在地上。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聖仁廣運,凡天覆地載,莫不尊親;帝命溥將,暨海隅日出,罔不率俾。昔我皇祖,誕育多方。龜紐龍章,遠賜扶桑之域;貞珉大篆,榮施鎮國之山。三皇子西門離賑災有功,名在當世,功在千秋。有勇善謀,機敏睿智。今順應天意,封三皇子西門離爲睿王,欽此。”
御書房內,衆人大震。
封王,竟然是封王!
西門意低着頭,臉上一片嫉恨之色。
西門離封了王,比還是皇子的他們,高的可不是隻有一點點。往後見了他,他們都得行禮,喊一句“睿王”。
西門文一臉的歆羨,想着西門離這次岷江之行的所作所爲,心中佩服。
這份果斷和睿智,的確足夠封王。
西門斐笑意盈盈的看着西門離,道:“三哥,恭喜你。”
西門離面上冷淡,心內同樣是興奮。
他離那個位置又近了些。
“兒臣,謝過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錢公公將聖旨交到西門離手上。
“你的三皇子妃與此次岷江賑災同樣功不可沒,朕親封她爲睿王妃,賞銀千兩。”
“兒臣代王妃謝過父皇。”
三皇子封王的消息,如同雪花一般的傳遍皇宮內外,不過片刻,便是人人都知道了。
椒房殿。
竇皇后一臉的扭曲,“她的兒子竟然封了王!”
Wшw ▪тTkan ▪C〇
滄海閣,溫淑妃正在鏡子前試宮人送來的新簪子。最近素昭儀那個賤人沒得西門焰的寵幸,她的心情愉快了不少。
“淑妃娘娘,大喜,大喜啊。”珍珠一臉喜色的進到滄海閣內。
“什麼事把你高興成了這樣?是不是那個賤人失寵了?”
“不是娘娘,是三皇子被皇上封爲睿王了。”
溫淑妃動作頓住,猛然從椅子上起來,欣喜若狂的道:“睿王,睿王,我的兒子被封爲了睿王……”忽的,溫淑妃臉上笑容止住,“大皇子等人呢?”
“皇上給了大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賞銀千兩,其他的就沒有了。”
溫淑妃臉上重新露出笑容,那是比方纔更加得意的笑。
“你的兒子,絕對不可能贏過我的兒子。”
溫淑妃一字一字的道。
紫煙閣。
屋子裡噼裡啪啦的一陣響聲之後,終歸平靜。
候在殿外的宮女躡手躡腳的來到大殿門口,怯怯的瞧着殿內一片凌亂的碎瓷片,找不到任何下腳的地方。
“娘娘,奴婢這就來打掃。”
“不許去——”
惠妃喝住轉身的宮女,一臉冷意。
宮女瑟瑟發抖的站在門外,一動不動。
“去,將七皇子給本宮找過來。”半響,惠妃吩咐。
宮外,三皇子府,不,現在應該叫睿王府了。
“主子,主子……”
四喜漲紅着臉,氣喘吁吁地跑進廚房裡。
顏霜正在做菜,聞言,動作未停,胡蘿蔔在砧板上切成細細的絲。
“主子,三皇子被封爲睿王了。”
顏霜頓了頓,嫣然笑道:“這是應該的。”
“主子,你早就料到了。”
沒見她如自己一般的吃驚,四喜咕隆着道。
“呵呵……”顏霜只是笑,並不解釋。
爲了爭奪儲君之位,幾位皇子暗鬥的厲害,擢封西門離爲睿王,未免沒有立靶子拉仇恨的意思。不過,王爺的身份倒是一件很好地保護傘,沒有人敢無所顧忌的行事,否則,只會暴露自己,讓西門焰發現目標。
“對了主子,除了三皇子被封爲睿王,還有另外一件事呢。”四喜接着道。
“什麼事?”
“主子是睿王妃了。”
顏霜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三皇子成了睿王,我這個三皇子妃,自然也跟着沾光,晉升爲睿王妃。”
“主子,這不一樣,您這個睿王妃,可是皇上金口玉言,親自封的。”
顏霜轉過頭來,眼中一片詫異。
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題外話------
這章含上個月30號卡文的補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