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見得？”紅姨問道。
“因爲他們最終還是選擇了登記。這就是明證！”
雁北寒道：“這一次，其實是一次沒有任何必要的衝突，但是對於守護者和唯我正教來說，這樣的一次衝突，卻能看出將來很多東西。紫衣宮對我們唯我正教，是恐懼，忌憚，還有就是避而遠之；討好與阿諛，只是表面。”
“因爲他們真正的意思，是害怕我們。”
“怕我們打他。”
“而一般選擇陣營的話，這樣的組織，反而絕對不會選擇我們這邊，因爲他們擔心隨時被我們吃掉。但是選擇守護者，卻沒有這個顧慮。”
“所以……”雁北寒道：“狗一般都怕狼，無論如何，都不會與狼爲友。他們或者恐懼，或者害怕，或者忌憚，但是當逼急了，也會反咬一口，衝上來搏鬥。”
“但是狗一般與人卻很友善。而且狗仗人勢……狗和人哪怕是偶爾鬧了不愉快，但是搖搖尾巴，就可以將過節抹除。所以狗的最終歸宿，還是另一邊。”
紅姨點點頭，隨即道：“你的意思是……咱們唯我正教是狼？世外山門是狗？守護者是人？”
雁北寒點點頭，道：“雖然不大好聽，但的確是如此。”
雁北寒道：“若是連同中層算上的話，那麼最低五百年。至於守護者高層，則是基本無法侵蝕……但是若是下面整個大陸都爛了，高層再清醒也沒什麼用。”
段夕陽道：“那麼這個時間呢？”
“而我們的養蠱成神計劃，與不斷掠奪擴張的戰鬥本能……都與狼羣一樣。”
“段爺爺。”
“而現在的守護者，就像是一羣窮人。”
“只是東方三三自己都沒有想到，這種休養生息的機會，卻是讓守護者大陸幾乎糜爛。權力利益美色的侵蝕，讓很多中下層，基本都談不上戰鬥力可言。”
雁北寒低下頭，道：“人心，從守護者這邊，一直到唯我正教那邊……都是如此醜惡嗎？”
段夕陽問道。
“狼只信奉力量與利益。”
良久，道：“你知道什麼人才在乎人心嗎？”
段夕陽沉默了。
“什麼人？”
段夕陽說起來東方三三，口音中也是充滿了佩服與尊敬。
“狗很兇，還沒有完全馴服。外面全是我們的狼羣。”
“人心啊！”
雁北寒沉吟着道：“從理論上說，應該是守護者大陸安靜祥和富足一段時間之後，原本的窮人有一部分都化作了富人，在滋生了貪婪驕奢淫逸和沒有外敵威脅的權力腐蝕之後……最容易對付。”
輕輕嘆了口氣。
“而那也是東方三三絕戶計才爭取來的休養生息的機會。”
“小寒說的不錯，只要我們唯我正教全員撤出，撤到總部那邊，千年不出的話……那麼，這邊的守護者大陸自己就會打的天翻地覆。甚至，若是激烈的話，會將大陸精銳都葬送一批。”
“高層是不在乎人心的，因爲，人心是工具。”段夕陽淡淡道：“也只是工具而已。”
“恩，小寒，我問你，若是按照你的這種理論，守護者什麼時候，最好對付？”
“不管是權謀，軍事，局勢，大勢，天勢，形勢，甚至現在包括人心……都在他的計算之內。”
“這些野心勃勃之輩，必須要儘快的成長，送上戰場，與守護者戰鬥。要麼，你就快速的脫穎而出，要麼，就趕緊消耗在戰場上。才能維持一個社會的基礎穩定。”
“而這一路見到的守護者卻不是這樣子。”
“不得不說，東方三三是一個人才，甚至可以說……曠古絕今，空前絕後！”
“因爲一旦和平了，很多雄才大略有野心的人，就再也沒有了上升的空間。這是巨大的隱患！”
段夕陽笑了笑：“但是你也莫要忘記，我們那邊的人，同樣也是人。這邊固然在打，但我們那邊未必就不打了。”
段夕陽點點頭。
“所以一方面是東方三三不讓我們撤，二來我們也不敢撤。”
但是躺椅上的段夕陽卻是睜開了眼睛，讚賞的說道：“這個比喻，真是妙極了。”
“到那個時候，我們養精蓄銳之下，長驅直入，這天下唾手可得。”
“否則的話，這樣的人，動輒就會讓他自己所在的地方，赤地千里，民不聊生。”
“而且狼，擅長單打獨鬥，也擅長羣體合作；但是到了必要時候，卻會無情捨棄同族保全自己。”
紅姨在沉思。
“所以從那之後，東方三三就不再那麼激進，而是用盡了一切手段，不讓我們遠離，也不讓我們得逞……始終讓守護者大陸，處在唯我正教高壓之下。”
“最低二百年。”
段夕陽眼中射出無情冷銳的光：“這是最醜陋的東西！所以我們唯我正教，就要打破這個腐朽的世界，讓這個世界，從頭再開始！”
“但是狗甚至可以吃屎。”
“當初守護者大陸差點覆滅那一次，就是我們唯我正教在經受了重大挫折之後，沉寂了一段時間……而守護者大陸這邊的教派也沒什麼動作。有動作也算不得大事，讓守護者大陸休養生息了好久。”
“你說的沒錯。”
雁北寒淡淡道：“而守護者就像是人，山窮水盡的時候，他們甚至可以吃草根樹皮，越窮的時候，越團結，越窮的時候，越是互相幫助。越窮的時候，越是難對付。”
“那底層呢？”雁北寒問道。
“底層在乎人心，但是底層的人心很淺顯，就算是有損，也很小，絕大多數都在可以承受的範圍。”
段夕陽道：“所以最最在乎人心的，是中間的那些人。”
“這個世界最多的是底層，最少的是高層；中間那批嘛……嘿嘿。”
段夕陽道：“你若是全抓出來，按照世俗道德的看法，全部殺了，必然會有冤枉的，但若是隔一個殺一個……漏網之魚會佔據殺剩下的那一半人的九成以上。”
“所以，人心可誅！”
段夕陽道。
說這句話的時候，眼中甚至流露出來鋒銳殺氣。
雁北寒皺着秀眉聽着。
她隱隱感覺，段夕陽的話，有失偏頗，但是……卻也似乎是有道理。
偏頗在哪？道理在哪？都很迷糊。
無法限定。
然後她放棄了對這方面的思考。開始觀察外面方徹的登記，看着看着就笑起來，淡淡道：“您看下面這個方徹，嘖，人還真的是魅力不小，帶着媳婦來登記，圍上來的大姑娘還真不少。真是不知道這傢伙有什麼好的，不就是長得俊了些麼？”
段夕陽倒是有興趣的擡頭：“那伱知道方徹爲何有這麼大魅力？”
紅姨也在湊趣：“我也看出來這個方徹是個人才，但小寒你說說，他的人才在哪裡？？”
雁北寒眉頭微蹙，道：“方徹這一次前來登記，固然是挑釁，但是其實也只是一件小事。他把小事鬧大。然後更和同來的人配合，直接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然後又利用守護者高層的名聲，將這件事壓住。整件事，我還沒有想明白，他爲何要這麼做。”
“這好像是故意搗亂，而且沒有任何目的的挑起來敵意。所以我估計，這只是他的第一步。接下來想要做什麼，纔是最重要的。”
雁北寒道：“但只是第一步來說，他已經成功了。引起了仇恨，而且是大批的不滿。這種心理，我估計會成爲他可以利用的力量。”
“如果他想緩和，也很容易。那就是他在大陸年輕一輩王級戰後打下的人脈，完全可以幫他化解。因爲……其中有紫衣宮的好幾個丫頭，都是出類拔萃的天才。所以他一開始將退路都想好了，進可攻退可守。但是……他到底想要做什麼，我現在還看不透。”
“接下來再看吧。”
雁北寒嘴脣抿了起來，秀麗的眼眸裡，全是思索。
她將自己放在方徹的角度，將心比心，設身處地，一直在想方徹究竟要做什麼。
但是思來想去，卻感覺茫然一片沒有頭緒。
“爲守護者得罪人？拉攏這些世外山門？還是……別的？”
雁北寒從來不認爲自己智慧低人一等，事實上，她表面上對長輩嬌憨，對同輩高冷，對朋友親切，對閨蜜交心……
一切都不是她的全部。
真正的雁北寒，也只有畢雲煙等極少數的人知道，雁北寒的思維是如何的縝密。
但現在偏偏對方徹的做法摸不到頭腦。
只能後續再看。
紅姨皺起眉頭：“王級戰後打下的人脈？還有這等事？”
“那麼封雲剛纔的表現，你打幾分？”紅姨問道。
“封雲剛纔之前的所有表現，堪稱完美。但是最後的爲紫衣宮打了一個圓場，將分數降低了。他不應該打圓場的，或許他認爲紫衣宮懼怕唯我正教，所以可以拉攏一下……但這種思想也是錯誤的。”
“只是從圓場的一句話來看，封雲想的，多少有些不切實際。但是同樣的，封雲的圓場也只是一個開始。後續，還不知道要做出什麼事情。而最終的結局，始終還是要看那個時候的效果。所以暫時來說，封雲八分是有的。”
雁北寒道。
“那將你換成封雲的話，你會怎麼做？”紅姨的問題，一個接一個。
“我？”
雁北寒沉着的沉思了一下，然後淡淡的笑了笑，道：“我和他，不一樣。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先將方徹的計劃破壞掉。將他趕出這裡。不管是什麼目的，我都不想管，只要方徹離開，剩下的人，基本就是我手拿把掐。但是方徹只要留在這裡，卻是守護者從無到有的砸下來了一根釘子。”
雁北寒道：“所以……我會非常直接的配合，趕緊先全部登記，讓方徹找不到發飆的理由，從而退出這裡。”
紅姨緩緩點頭。
轉頭看了一眼段夕陽。顯然是想要段夕陽點評。
但段夕陽一言不發，居然又把眼睛閉上了。 “你給自己打幾分？”
紅姨問。
“九分。”雁北寒沉思一下。
她知道，段夕陽就在旁邊，自己雖然是在和紅姨討論，但是實際上自從出了唯我正教總部，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自己對所有事物的第一反應，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答卷。
所以她這一路上，看似輕鬆歷練江湖，實際上每一時每一刻，一顆心都繃得緊緊的。
段夕陽親自打分，固然是難得的殊榮。但是這位首座的分數卻也是極其苛刻！
非常難以拿到！
就連雁北寒，也不敢有絲毫的掉以輕心。
“居然不是滿分。”紅姨失笑。
“我沒看透方徹的目的，所以，不算滿分。”
雁北寒嘆口氣。
……
雁北寒沒看透方徹的目的，封雲同樣沒看透，而整個四海八荒樓十三個門派的其他人，也沒有人看透。
但是，實際上……
方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目的。
他固然把事情挑起來了，但是接下來往哪一方面發展，他自己心裡也沒有數。
他只知道一點：這幫人在這裡集會必有目的！
而自己來之前，他們已經開始了聚會，卻沒有守護者參與。
這不行！
所以方徹先來鬧一頓，先將仇恨值拉的穩穩的，然後，也爲自己創造一個留下來的藉口。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些人就這麼毫無顧忌毫無掣肘的在這裡順順利利的達到目的！
這就是方徹的目的。
至於以後往哪個方向走，那是以後的事情。
我做什麼事情，九爺是肯定支持的。
而這一次來，還是雁副總教主交代的任務。
所以方徹心裡有底。
進可攻退可守，我無論怎麼做，只要我不死，就不會有任何事情。
夜夢在登記，運筆如飛。
紫衣宮的人一個個排隊上前登記。
紫衣宮幾個女弟子上前登記的時候，很是委屈的臉色，眼神控訴的看着方徹，抱怨道：“方師兄，您可真是不給我們半點面子。”
這幾個，乃是當初在正邪年輕一輩比武的時候曾經出現過的，而且，曾經被方徹指點過的女弟子。
現在心裡，充滿了委屈。當初那麼好的方師兄，現在怎麼這樣了呢？
方徹歉然一笑，道：“師妹勿怪，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也是奉命行事，畢竟，你們世外山門有世外山門的尊嚴需要維護，但是我也有守護者的規矩需要奉行。”
“在兩者發生衝突的時候，我是沒辦法的。畢竟你們回去了，就是萬事大吉，什麼事情都沒了。而我……卻不像你們上下一個派系，犯了錯誤都沒什麼事情，我是有功勳考覈的。”
方徹溫和道：“師妹啊，在守護者職場混，你以爲如同在你們門派那麼容易呀？”
“再說了……那麼多門派都沒吭聲，天宮地府幽冥殿哪個不強？人家發聲了嗎？你說你們紫衣宮幹嘛第一個跳出來？你們替我想一下，若是你們跳出來了，我完不成任務走了，那麼我們守護者的面子不就被我丟的乾乾淨淨？那我回去了，會怎樣？對不對，是不是這個道理？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是要做好這件事啊。”
方徹一聲嘆息：“師妹，不是我委屈，而是……今天的事情，我的的確確就是被你們紫衣宮逼上來的啊。結果師妹你來找我說你們委屈……哎。我都無語了，你們全程都在看着的……怎麼就成了你們委屈了呢？”
嗟嘆一聲，一臉無奈：“我理解你們世外山門需要維持尊嚴，但你們也理解一下我守護者的面子嘛。”
幾個紫衣宮少女臉上的委屈肉眼可見的消失不見了。
從心裡感覺：是啊，方師兄有什麼辦法？他只是來執行守護者的任務而已啊。
正如方師兄所說：如果咱們紫衣宮不率先出來懟他，能發生這種事？
紫衣宮強嗎？比起天宮地府幽冥殿來說，紫衣宮算什麼？人家都沒發聲，偏偏紫衣宮出來一個愣頭青把人家方徹懟在了牆上下不來……方師兄能怎麼辦？他也很無奈啊。
方徹這番話自然不只是對紫衣宮幾個小丫頭說的。
紫衣宮的幾位長老，也在不遠處。
每個人臉上滿滿的憋屈和怒容，也在這番話之後，平和了不少。
仔細想一想，其實人家方總……有什麼錯處呢？
正當執行公務啊。
而自己紫衣宮就因爲一個弟子的一句話，就成了出頭鳥，在這等大庭廣衆之下，作爲守護者的代表，能塌得起這個臺嗎？
將心比心，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換成自己是方徹，怎麼辦？那也只能壓服了紫衣宮再說其他！
否則，就是丟人丟到家呀！
真要那樣的話，死都晚了啊。
忍不住也是一聲嘆息。
看着隊列中那位挑起這件事端的貝真，每人都是怒火升騰。
顯着你了啊？
這特麼的沒事找事！
唯我正教的沒說話，天宮的沒吭聲，地府的也沒吱聲，其他幽冥殿青冥殿的也都沒反應，就你特麼的出來嚎了那麼一嗓子……
你特麼吃撐了吧！混蛋！
紫衣宮的面子被你這一嗓子直接吼的在地上摩擦！
連呂政的目光也和緩了許多，看着方徹在很有耐心的哄着紫衣宮的小姑娘們，笑容溫和，彬彬有禮的樣子，忍不住也是嘆口氣。
這特麼……何苦來由！
方徹已經看過來，抱拳，微微有些歉意的一笑：“呂長老，剛纔，得罪了。實屬無奈。”
呂政嘆口氣，陰着臉道：“都已經這樣了……”
一臉無言。
東雲玉想要說話，但是立即被方徹在腰上狠狠的扭了一下，頓時一臉扭曲：“我……特麼……你幹嘛！”
方徹哼了一聲，道：“先閉嘴。等着，有的是你發揮的機會。”
東雲玉悻悻不言。
現在事情已經展開，完全按照方徹的節奏在往前走；方徹怎麼會讓東門玉在這時候開口？
他這一開口就是無差別攻擊，簡直比糞坑還要嗆人，再起了衝突怎麼辦？
“此情此景，我只想要吟詩一首而已。”東雲玉嘟囔道。
“你別吟了，找機會再吟。”
方徹一口杜絕。
東雲玉哼了一聲，別過頭去，懷中抱着長劍，白衣如雪，一臉高寒。
面如冰雪，神如凝冰，目如寒冰，一臉的不苟言笑。
紫衣宮的人很快就登記完了。
幾個小丫頭紛紛揮手：“方師兄辛苦，方師兄再見。有空切磋一下哦。”
方徹笑的花兒綻放：“再見再見，有空切磋。”
只感覺身邊冷嗖嗖的。
轉頭一看，只見夜夢冰冷的雙眼，清冷的看來。
“咳。”方徹摸摸鼻子，揮揮手：“不行不行，你們都太漂亮了，你們嫂子吃醋啦。以後我要和你們絕交！你們都別和我說話了啊。”
頓時鶯鶯燕燕一陣歡笑：“我們非要找你說話，非要找你切磋，非讓嫂子打死你！”
笑着回去了。
一片融洽。
這讓其他門派的高層們，包括唯我正教封雲等人都是一陣目瞪口呆：這也行？
分明剛纔還是劍拔弩張不共戴天，結果這小子調戲了人家小姑娘不僅沒事，反而將氣氛緩和了……
樓上。
紅姨忍不住眼眸都一縮，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雁北寒：現在的局面，雁北寒剛剛說過。
如今，果然是按照雁北寒說的在發展。
段夕陽都忍不住眼睛睜開一道縫，凝視了雁北寒一眼。
封雲那邊。
“人才啊……”
封雲身後一老者臉色都扭曲了：“這特麼的……這小子怎麼還有這層關係？”
封雲也是一臉無語。
因爲他完全忘記了，方徹還有這麼一層關係，有這些小姑娘幫他緩和，還真是啥事兒都沒有，一句職責所在，再加上紫衣宮那邊有那個替罪羊背鍋者存在，矛盾一個轉移……特麼方徹這個始作俑者居然沒事了！
“我疏忽了他在年輕一輩王級戰之中打下的人脈基礎了。”
封雲輕輕嘆息。
“這是我的疏忽。這方徹，在一開始挑起來對立的時候，應該就是準備好了要動用這個後手的。小女娃對於宗門長輩的殺傷力，那是無與倫比的……尤其是天才乖巧懂事漂亮的小女弟子們……”
封雲眼神慎重了不少。
方徹的心思居然這麼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