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蒙面人渾身都哆嗦起來:“變成霧了……變成霧了……我感謝你……我特麼感謝你……”
他突然間捶着自己胸膛仰天怒吼:“我特麼感謝你!”
“我特麼感謝你!”
轉過頭來的時候,已經是兩眼血絲密佈!
他渾身顫抖,歇斯底里。
竟然一把抓下來了自己的蒙面巾,露出來一張原本保養的極好,應該是有些儒雅卻又威嚴的臉。
但是此刻,卻是完全的面目猙獰。
“原來是你!”
方徹坐在地上,輕輕嘆了口氣:“真想不到呢,李平生,李大人!”
李平生。
東湖洲李家人。
鎮守者東南總部高級執事,執事五大隊副大隊長。
這一次黑虎幫事件,李平生的獨子,也曾經‘進去玩過’,而且不止一次,被列入第一批被執行者,當場斬首示衆。
據說李平生事後曾經說:喪盡天良,該死!
獲得了一片讚揚。
認爲他大義滅親,實在是鎮守者楷模。
但現在……來截殺方徹的,居然就是這位‘大義滅親’的楷模!
李平生狠狠地看着方徹;“是我!方徹,你現在還能動?是我又怎地?”
方徹虛弱的苦笑:“真沒想到,大義凜然的李大人,居然能做出這等事!既如此,那這五個人,也是你們李家人了?”
方徹嘿嘿冷笑:“若是我記得不錯,你還有五個兄弟,也是執事。”
李平生眼中血色淋漓:“方徹,伱該死!你該死啊!我兒子只是飄了個昌,結果你就把他殺了!我養兒子,養了四十多年,四十多年的寒暑,被你一道殺令化作烏有!”
“今日,你竟然又殺了我五個弟弟!”
李平生聲如狼嚎,充滿了悲痛,與毀滅一切的歇斯底里:“方徹,這一次,我要讓你死的……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
方徹虛弱冷笑:“但我已經夠本兒了。你說是嗎?你們李家,失去了這麼多中堅,從今天起,也完了吧?李平生,你不是要報仇麼?老子現在不能動了,你等什麼?”
“勞資沒等什麼!”
李平生獰笑:“老子不會讓你這麼痛快的死,那樣太便宜,我會將你身上全部皮肉都劃開,給你撒上蜂蜜,撒上鹽,讓螞蟻慢慢的吃你……方徹!我會陪着你!我會看着你,看着你一直到被螞蟻吃成一副骨架!”
“還要將你挫骨揚灰!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方巡查……咱們這就開始了!”
他臉上帶着殘虐的笑容,緩緩走來。
突然一揚手,一把飛刀飛出,噗的一聲紮在方徹大腿上。
這把飛刀來勢雖然也算快速,但是在空中晃晃悠悠,沒什麼力道;一般武者都能躲過去或者格擋。
但方徹拼命地扭動身體,還是中刀了。他似乎已經虛弱到了無法動彈。
畢竟他只是皇級,而且只是低品,越級殺了五個君級,已經是驚世駭俗。
現在還能動反而不合理了。
那是剛纔方徹扔出來的飛刀。
鮮血噗的一聲濺出來。
方徹悶哼一聲,身子痛苦的痙攣一下,臉上卻是露出笑容:“我殺了五個人,好爽!你就算是殺了我,又能如何?我還是殺光了你家人!”
李平生快意的大笑道:“你果然不能動了,方徹,你剛纔的威風呢?居然能凝勢!你特麼就一條死狗,你再凝一個我看看?!我看看啊……”
他生怕方徹還能動,反而暗算自己,先給了一刀。
看到方徹真的是油盡燈枯,終於放心。
就這麼殺了方徹,他不甘心!
他手中拿着長劍,一劍一劍刺在方徹腿上,腳上,道:“方巡查,方青天,你現在感覺,如何?如何?如何?你如何?!!”
方徹臉上不斷地痙攣着,臉上卻露出笑容,譏諷道:“你也就這點本事,對不能還手的人施以虐待……李平生,我看不起你。”
李平生大笑。
這種隨意折磨仇人的快感,讓他已經被仇恨填滿了的思想,有一種極致的快樂!
他拿着劍,在選擇向方徹身上哪裡下手,殘忍道:“方青天,被人虐殺的感覺如何?你爽不爽?”
便在這時候,方徹微笑道:“爽!你終於近了!”
轟的一聲!
所有所有的煞氣,驟然全部爆發!
所有所有殺氣,同步爆發!
轟然一下子,整個世界就化作了森羅地獄!
李平生修爲太高,方徹一怕自己不是對手,二怕對方逃脫,三怕對方有了準備自己反而陷入危局。
一直在演。
受的傷自然也是真的。甚至不需要故意,便是那些傷。
但他的丹雲神丹一直在嘴裡用靈氣封着兩粒,沒有動用!
便是要等這一刻!
煞氣與殺氣同時爆發,一直保留的靈力也同步爆發,丹雲神丹瞬間融化。無量真經的靈力陡然提起!
刀劍同時出手!
這是方徹所想到的,唯一不暴露冥世的辦法!
如今,機會果然來了。
用自己千瘡百孔的身體換來這個機會,方徹怎麼會留手!
直接全力爆發!
李平生已經完全的確定方徹不能動了,已經油盡燈枯。
他用自己的劍,一劍一劍的戳,已經四五十下。
方徹都沒動。
他已經完全放心。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樣一個任由自己虐待的人,竟然突然間爆發出來自己從所未見的恐怖煞氣。
這一刻,正面被衝,而且距離如此接近,直接砸在臉上,直接砸在腦袋上,直接衝擊識海!
整個腦海中,都是一片空白!
手裡持着劍,竟然沒有任何反應。如同一個白癡!
一刀一劍。
同步殺出!
噗噗……
李平生兩條胳膊兩條腿,已經離體飛出,四道血柱,狂猛噴出。
方徹反手持刀,轟的一聲。
刀柄轟在李平生丹田,接連三次!
李平生這才慘叫一聲,瞪着兀自不可置信的眼睛,被轟飛出去。
丹田破碎!
在空中就哇哇的狂噴鮮血。
轟的一聲砸在一棵大樹上,大樹令人牙酸的震顫聲中,李平生身體被彈回落在地上。
依然拼命地直起脖子不可置信的看着方徹:“你,你你你……你這是什麼妖法!?”
在他震驚的眼神中,方徹全身的傷口,在他注視之下,快速恢復。
方徹長長舒了一口氣,用刀撐着地面,緩緩站起來:“怎麼,你很驚訝?李平生,現在,你是不是很爽?!”
在李平生仇恨卻不解的目光裡,方徹緩緩站的筆直。
腿上身上的傷口,肉眼可見的快速復原。
靈丹的寶光,竟然在方徹身上閃爍,如一道閃電在方徹身上流竄一般。
他能清楚地看到,自己剛纔在方徹身上砍出來的傷口癒合,結疤,然後傷疤顏色變黑,成爲死皮。隨着方徹走動,走過十幾丈來到自己面前的時候,那小腿上的傷疤,竟然自動脫落。
露出粉紅色的嫩肉,隨即嫩肉顏色變深,與周圍膚色一樣。
竟然已經完全恢復。
李平生面如死灰。
自己丹田都毀了,四肢全被砍了,但對方居然完全恢復了。
“你怎麼做到的?”
李平生死灰着臉:“你你……啊啊……總部的天王丹!”
在這檔口,他終於想起來,方徹青年一代友誼戰,所得的獎品中,就有這種神級的天王丹!
但是,天王丹雖然也有療傷效果,主題不是輔助修煉的嗎?
“你記憶力還挺好的嘞。”方徹嘲諷一句。
他的神識已經全面散發,籠罩方圓數百丈。
沒有任何發現,連遠方草叢中的蟲子爬行,都在他耳朵裡清晰可辨。
但他依然沒有放鬆警惕。
“我該殺了你的……我不該折磨你的……我應該一刀切下你的頭,而不是扎你的腿……”李平生口氣中充滿憤恨後悔。
“是啊,你這個決定真錯誤。那時候你直接殺我,就殺了。”
方徹這句話,讓李平生徹底懊悔到了極處。
方徹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站到他面前。
隨即將另外一具屍體上扯下罩着身體的黑袍,簡單做了一個包袱,將李家另外三人完整的腦袋包了進去。
然後背在背上,一把抓住李平生,這才幫他止止血。
拎起來趕路。
整個過程中,他全神戒備,但是沒有第七個敵人出現了。
“就來了你們六個?李平生,你這也太大意了些吧。”
方徹道:“若是有下輩子,你可要記得教訓啊。”
李平生氣的閉上了眼睛。
六個……還不夠?
在完全保密而且以後終生不得泄密的額情況下,這特麼是我能調動最多的人數。
方徹心中也終於鬆了一口氣,這一戰,表面看是用盡了欺詐手段獲勝。
並且反殺。
但是方徹自己知道兇險到了什麼地步。
若是對方沒有抱着‘泄憤’的想法,上來就是六人同時出手的話,那麼自己唯一的生路就是亮出冥世大戰,或者說使用燃血術逃命。
雖然對方很強,但是方徹有把握自己不會死。
可是這兩個底牌牽扯太大,方徹一個都不想動用。
剛纔看似任由屠戮毫無還手之力,但李平生若是真的下殺手,方徹保證跳起來就跑。
所以李平生的懊悔純屬自嗨。
哪怕是最後時刻他也有逃生的把握,爲何要動用底牌?
李平生被方徹拎着趕路,臉上一臉絕望。他知道,自己完了,李家,也完了。
不僅僅是報復方徹這個問題,而是……李家所有高層武者,被一網打盡了。
就算是鎮守者從輕發落,以後的東湖洲李家,也等於是完了。
“方徹!方徹!”
李平生切齒的喃喃着,一次次的咒罵着,用自己的生命,用自己的靈魂咒罵着。
他兩條腿被齊根斷掉,兩條胳膊齊肩斷掉,整個人只剩下一截。
但是他的咒罵聲,始終沒停。
空中。步仇扛着棍子一閃而逝。
“這小子真特麼詭計多端,差點將老子坑了下去救他!幸虧沒下去!以這小子的心性,若是知道勞資在護道,還不捅破天?”
……
鳳凰坡。
無數的人羣早已經等候在這裡。
來時的數十里路,被紅花鋪滿。
鳳凰坡白花滿地,白幡遮天,香燭騰起雲海,花圈匯成海洋。
鎮守者的大車,一輛一輛的停在那裡。上面,是一具一具巨大的棺材。
棺材上罩着紅布。
枉死的紅顏少女們的遺骨,在棺材裡密密麻麻。
前面,三方環抱的一個小盆地,被整個的挖了一個巨大的墓坑。
鎮守者高手親自動手,連墓坑的地面,也都做過處理,不至於滲水,可以保持千年乾燥。
後面,東雲玉和風向東還有秋雲上各自站着,在他們身後,是一架架巨大的馬車。
這是方徹交給他們的任務。
馬車上一個個的大箱子,裡面是無數華麗的衣服,鞋子。從內衣到外裙,從冬衣到夏裝,各種顏色都有。
還有幾大箱子的首飾,胭脂水粉。
準備的很是齊全。
“給姑娘們陪葬,讓姑娘們在那邊,也不至於赤身露體。而且,鎮守者相送的東西自然帶着鎮守者的堂皇之氣,在那邊,不至於被欺負。”
“姑娘們都是愛美的,多買些。精緻些,不要怕花錢。”
“若有來生,希望她們一個個還是漂漂亮亮,過再也沒有危險的,安樂祥和的日子。”
方徹想得很周到。
東雲玉等人也不在乎錢,一切置辦的都是妥妥當當。
現在,時辰已經快到了。
一直在等方徹。
方徹還沒來。
負責主持儀式的是趙山河。
他本不必來,但是被安若星等勸說:“此番大事後,安撫民心爲最重要的事情,這種事,既然已經搞出了整個東湖洲關注的氣氛,那你這個總長官,不可不出面。”
所以趙山河還是來了。
但是等着方徹遲遲未到,趙山河也有些着急:“要不……咱們不等他了?他那邊很忙……”
他還沒說完,就聽見四周民衆同時吶喊起來:“等等方巡查!”
“我們要等方隊長!”
其中一個失蹤少女的父親,已經是年過花甲,顫巍巍的,他的女兒已經失蹤了三十多年,幾乎可以確定,就在這些棺木之中了。
所以老者這一次也是專門來送女兒下葬的。
老淚縱橫的說道:“再等等吧……我家丫頭脾氣我知道,方隊長救了她們,她們肯定還想再看一眼方隊長的……”
趙山河深吸一口氣,只感覺眼眶發熱:“好,再等等!”
“方隊長何時來,何時便是良辰!”
無數民衆在說着這句話,他們寧可誤了時辰,也要等方徹。
他們更相信一件事:只要方隊長今天來了,我們的女兒,哪怕在九泉之下,都沒有妖魔鬼怪敢欺負!
你們也不看看,這是誰送的葬!敢?!
就在萬衆翹首等待之下,遠方一聲長嘯,一道人影,穿雲破霧一般的飛騰而來。
所有人一起歡呼:“方隊長!”
但趙山河等卻是一下子皺起了眉頭。
等方徹到了近前。
所有人的歡呼戛然而止。
方徹是來了。
但是渾身血跡。
看樣子,竟然是經過了一場慘烈廝殺之後纔來的!
“怎麼回事?”趙山河直接迎上去,關切問道。
“遭遇了報復刺殺。”
方徹將拎着的包袱放下來,滾出來三個人頭。
然後將手中拎着的半截身體放在地上:“就是他們,我還抓了個活口。”
趙山河低頭一看,忍不住氣血上涌急怒攻心,大喝一聲:“李平生?!竟然是你?!你報復截殺方徹!?”
這件事情,真是太意外了!
李平生不管是和誰說起來,都是表現得深明大義。
心服口服的樣子。
哪想到居然偷偷去截殺方徹報復去了!
趙山河這句話聲音可不小。
頓時有不少人都聽到了,頓時所有人眼中都是涌起來滔天的怒火。
後面的民衆看不清也聽不清,紛紛打聽。
前面的人就開始往後傳,一傳十十傳百,慢慢的都是知道了。
竟然有人在刺殺方隊長!
東湖李家!
瞬間人羣慢慢的騷動起來。沖天怒火,在極速醞釀。
李平生在地上,睜開眼睛,絕望的看着趙山河:“趙總長官,你好毒!”
趙山河這一聲大喝,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作爲這麼多年的老部下,李平生清楚得很。
趙山河森然道:“你爲何截殺方徹?!就爲了他殺了你兒子!?你兒子殘害民女,難道不是死罪!?”
李平生悽愴慘笑:“我兒子只是嫖了個娼!就被殺了!這麼多年出生入死,爲了什麼?老子不服,找方徹要一個公道,有什麼錯?”
趙山河怒道:“事情原因究竟是爲何,你不知道?李平生!你糊塗!”
“我糊塗就糊塗吧。反正也這樣了。”
李平生怨毒的看着趙山河,嘶聲道:“我五個弟弟連我自己,還有我兒子,都完了,你還想怎樣?你還想怎樣?”
趙山河大怒:“難道這不是你罪有應得麼?難道不是你自作自受嗎?!你有什麼臉面質問我?有什麼臉面報復方徹?”
李平生哈哈哈大笑,已經癲狂。
良久,他停下來笑聲,道:“我做的,我認了,趙總長官,看在這麼多年的情分上……給我個痛快吧。”
他道:“若是有可能,若是……希望李家,不要絕了後。”
趙山河仰首嘆息:“李平生,你若是真的如你說的那般深明大義,如你表現的那般大義滅親……該多好!”
李平生淡淡的笑:“只可惜我有恨。我做不到了,若是有來生,我還要找方徹報仇的。”
趙山河凝眉問道:“李平生,你憑良心說,方徹錯了嗎?”
李平生沉默,片刻後道:“他沒錯。”
“那你……”
“但我依然要報復。因爲死的人,是我兒子,我唯一的兒子啊。”
李平生說。
“若是我兒子沒死,我會很佩服他。但是他殺了我兒子,他就該死!”
李平生嘶聲道:“他該死!”
“冥頑不靈,執迷不悟!”
趙山河鏘的一聲拔出劍,壓制脾氣,輕聲道:“心情平和些,留幾句話。”
李平生憤怒到沒有理智的眼眸慢慢恢復清明,良久,他看着天上白雲,輕聲道:“告訴家裡人……不要報仇。趙總長官,我十分恨你。但也十分感謝你!”
“沒啥可留戀的。”
他說着話,緩緩閉上了眼睛:“我知道我做錯了,但我不後悔。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會殺他,爲我兒報仇,天經地義。”
“唉……”
趙山河手中劍光一閃。
李平生的咽喉出現一道血痕。
停止了呼吸。
“將李家四人……放置一邊。等候回去處理!”
趙山河嘆口氣說道。
旁邊,幾個鎮守者默默上前,收起了李平生等人屍體。
趙山河轉身看着方徹,有些歉意道:“方徹,你能理解嗎?”
“能!我能理解。”
方徹也是嘆口氣,輕聲道:“所以,我將他們帶來,交給你處理。”
“那就好。多謝!”
李家截殺一事,終於落幕。
但是四周複雜的眼神,與強行抑制的怒火,卻依然表現了出來。
現在是紅顏入土,莊重時刻。
大家都在強行控制着自己不要爆發出來怒火。但是每個人都在心裡記住,這件事情,並沒有結束。
李家,必須要付出代價。這是在場所有人的心聲。
趙山河站在了高處。
一身漆黑的披風,迎風飄揚。
頭上金冠,象徵着守護者的刀劍交叉,金光閃爍。
“今日,心情很沉痛。無數如花少女,在花季年齡,慘遭不幸……身爲東南總長官,趙山河深感失職。……幸有天理循環,蒼天有眼,方徹隊長找出惡魔,鎮守者合力斬殺之……故今日,爲芳魂重覓安息之所,長眠之地……”
趙山河在講了一番後,道:“……請主持此事的方隊長,跟大家說說話。”
頓時,掌聲如雷。
比剛纔要熱切無數倍。
趙山河臉上露出笑容,揮手示意,隨即飄身而下。
方徹縱身站在高處,有些無奈,若是讓他自己選擇,絕對不會站在這裡。
但沒辦法,現在羣衆都只認方隊長,所以他不來還真完不了事兒。
抱拳,臉色沉痛,道:“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姑娘們也都等的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