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簫說完這些之後,最後嘆口氣:“你要是想開口,就開口。若是不想開口,你就回去吧。這幾天裡,我就在這裡等你。”
然後他就重新閉上了眼睛。
但是他的手,始終沒有放開手中的簫。
山風呼嘯,將天地間颳得一片蕭瑟。
千林萬壑,發出鬼哭神嚎一般的聲音。
良久後,一個飄飄渺渺的聲音淡淡的傳來:“你就這麼確定我來了?爲什麼?”
對於夜皇出聲,天王簫絲毫沒感覺意外,淡淡道:“因爲我來了,所以,你必然會出來。你無時無刻不想要殺我!”
司空夜冷笑:“寧在非,既然知道我恨不得殺你而後快,你還來找我要傳承圖?”
天王簫淡淡道:“畢竟同根同源,師出同門;咱們門派中打生打死,爭奪傳承,是一回事,但是出去後,依然是一榮共榮,一辱同辱。”
“伱我一直被人壓着,有辱師門。”
天王簫道:“我知道你想說你性子淡泊,不在乎這些,但是我在乎。我不想被凝雪劍,雪扶簫,段夕陽等人一直壓着。”
司空夜淡淡道:“雲端兵器譜,本身便是一個陰謀,你還這麼在乎這個陰謀之中的排名?你得有多傻?”
天王簫道:“雖然是一個陰謀,但是天下都認這個排名,我就看得重。我就要往上爬。”
“只是虛名而已。”司空夜不屑一顧。
“但人活一生,活的便是虛名!”天王簫眼睛一翻,精光爆射:“若是不爲了虛名,活什麼?”
“幼稚!天真!”司空夜淡淡一句評價。
天王簫挺起了脖子。
看着虛空。
就好像看着自己的夢想,眼神突然充滿了熱切。
道:“隨你怎麼說,但我這一生,便是爲了攀登至高!然後,死在這條路上。僅此而已!”
司空夜道:“爲了這個目標,殺任何人,你都不在乎?”
“是!”
天王簫痛快承認:“所有阻擋我這個目標的人,我都要殺死!”
“所以上次你來殺我?”司空夜聲音冷冷的。
這一次,天王簫良久沒有說話。
然後才道:“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對。”
司空夜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王八蛋居然會道歉,頓時愣了一下。
“上一次一開始他們對付的是誰,我是不知道的。到了東湖之後才知道是你,而那時候你已經中了毒。”
天王簫寧在非解釋的有些艱澀:“我本來就沒想要對付你,但那天晚上機會實在是太好了……我這麼說,你能信嗎?”
司空夜縹緲的聲音很痛快的承認:“我信!因爲你就是這種王八蛋,完全不想對付的人,但看到機會這麼好,也忍不住背後偷襲,給了一下子。”
天王簫哼了一聲,對這句話有些不滿。
但想了想卻道:“是的,我就是這種人。但那天晚上我也放水了。若不是我放水,你逃的出去?”
司空夜嘶啞的笑:“好師兄,你若不是爲了師門傳承,你會放水嗎?”
“不管爲了什麼,你都留下了一條命,不是嗎?”
“但那天晚上沒有你,我也可以留下一條命,而且是大勝而歸!”
司空夜不耐煩的道:“所以你這次來,就是爲了跟我表表功,你那天晚上放水了?你無聊嗎?”
“我的目的你很清楚。”
天王簫道:“師門傳承,我志在必得!”
“你不是已經得了鬼王簫?而且還改成了天王簫壓了自己師父一頭嗎?”
司空夜毫不留情的嘲諷道:“還想要什麼?”
“我要夜魘神功和師叔的龍神戟,還有當年師祖的空冥劍。”
天王簫淡淡道:“當初,師祖用空冥劍,與總教主大戰一天一夜,不敵被殺;劍雖然沒了,但是劍法,卻還在。”
司空夜呵呵一笑,充滿了鄙夷:“虧你還記得師祖乃是死在鄭遠東手裡,結果你們師徒二人,卻加入了唯我正教。聽從仇人使喚……寧在非,你還是個人嗎?”
“不是!”
天王簫寧在非淡淡道:“我不是個人。”
“……”
一直沒現身的司空夜被這句話噎的差點吐出一口血來。
天王簫慢悠悠的接下去道:“但不管是人不是人,都要往高處走。司空夜,你給不給我?”
司空夜道:“你我都是嫡傳弟子,你得到多少,我就得到多少,上一次我就說了沒有。到現在你還是不死心!?”
“師祖是絕對不會讓師門絕技失傳的。”
天王簫沉默道:“師父和師叔,都沒有具備劍骨,我們也不具備修煉戟的根骨,所以,他這些東西一定會傳下來,尋找合適的人。”
“師父那邊沒有,而且師父入了唯我正教,他老人家也絕不會傳給師父;所以必然在師叔那裡。”
“而且你的功法,就是夜魘神功。”
司空夜道:“你的夜魔神功,與我的夜魘神功,又差到了哪裡?”
“但這畢竟不是巔峰功法,可以走到巔峰,而且前路無盡的,只有空冥劍和龍神戟。”
天王簫道:“所以,祖師雖然是自由人,但卻是心向守護者。他幫着守護者做了這麼大事,才被總教主親手擊斃,他的傳承,怎麼會留給唯我正教的人?所以必然在師叔手裡。”
“如今師叔已經辭世多年,那麼這些東西不在你手裡,又在誰手裡?”
司空夜哼了一聲,正要說話,心中卻突然間冒出來一個念頭。
眉頭頓時一皺,驟然現身,飄到了天王簫面前虛空中,一雙森冷的眼神看着天王簫:“我師父辭世多年……這件事你怎麼知道?我師父當初是怎麼死的?是被誰打傷的?”
天王簫一愣:“你不知道?”
司空夜瞬間明白:“是唯我正教總教主鄭遠東?”
天王簫淡淡道:“我也不清楚。”
“以師父那種修爲,居然被人打成那樣,而且江湖上並未傳出風聲,也沒聽說有另一位超級高手受傷了……”
司空夜恨得眼睛都紅了:“師父臨死前告訴我不允許我報仇……也不讓我打聽……我早就在懷疑唯我正教總教主,只是師父受傷的時間,鄭遠東傳說已經閉關多年……一直無法確定。”
“但今天,我終於確定了!”
“師父是想要去爲師祖報仇,找了鄭遠東,所以才被打傷的!”
天王簫道:“雪扶簫和段夕陽,也可以的。”
“他倆或許能擊敗我師父,或者也能擊殺我師父,但是絕對做不到那樣重傷!”
天王簫無所謂的道:“不管被誰重傷,不都是死了嗎?”
刷的一聲。
司空夜一劍就撅了過來。
簫聲起。
天王簫穩穩擋住,端坐不動,無奈的說道:“你現在修爲遠遠沒有恢復,絕不是我的對手,動手也沒用的。”
司空夜驟然身子化作虛無,唯有劍氣鋪天蓋地而來,無孔不入。
每一劍,都往致命處招呼。
“你激動了,沒用,你殺不了我。”天王簫道。
“混賬東西,你罵我師父!你還是不是人!若是我罵你師父,你什麼感覺?”
司空夜勃然暴怒。
“你罵唄!”
天王簫無所謂的說道:“怎麼罵都行!”
“……”
司空夜一個跟頭翻出去,劍光瞬間消失不見,融進了虛空裡。
因爲身子已經氣得發抖。
這王八蛋,竟然沒有人性到了這等地步!
對自己恩重如山的授業恩師,居然任憑別人怎麼罵都行?
“你師父有你這麼個徒弟,含恨九泉也是可以讓人理解的。”
司空夜氣得渾身發抖:“寧在非,我不懂,就算你是唯我正教魔頭,但是你是如何涼薄到這種地步的?”
寧在非擡頭看着虛空:“我涼薄嗎?”
司空夜愣住:“你不涼薄嗎?”
“我這不是涼薄,是淡漠。”
寧在非淡漠的道:“師父從小就教育我,看淡一切,看淡生死,看淡男女情愛,看淡朋友,看淡兄弟,看淡任何感情。”
“甚至看淡自己的性命。”
“我若是表現的不夠淡漠,師父能一頓鞭子抽我一個半死。”
他擡頭看着身化虛空的司空夜:“我都看淡了,連什麼尊嚴榮譽生死情愛朋友兄弟師徒都看淡了,我做到了師父所說的淡漠;你卻說我涼薄?”
對他這句話,連司空夜都感覺到難以反駁。
“我師父是鬼王,你師父是龍神。”
天王簫淡漠的說道:“所以,你我也不同。我明白你的氣憤,但你卻未必明白我的淡漠。”
司空夜心裡輕輕嘆口氣。
只聽天王簫淡淡道:“當初我師父戰死,屍體回到我面前的時候,我當時心裡很悲傷,但我沒有表現出來,很平靜的埋了師父,辦完喪事。也很平靜的守靈守墓,一直在師父墳前,到了心如止水的地步,我纔回來。”
“從那之後……我就永遠變成了這樣。”
天王簫認真而且淡漠的看着虛空:“你相信嗎?若是有一天我死,我在臨死前,恐怕應該不會有什麼過於激烈的情緒波動。”
這一句話,司空夜是真的相信。
因爲這個寧在非,已經是真的淡漠到了這種地步!
或者說,涼薄到了連自己都不在意的地步。
“此生唯一願望,登臨天下巔峰,去看一看,絕巔是如何的風光!”
天王簫眼中驟然閃出來熾烈的神色。
如瘋如狂。
他道:“司空夜!師弟,把傳承,給我!”
司空夜隱身虛空:“你做夢!”
“給我!”
天王簫凝聲一喝,漫天呼嘯山風,被他這一聲大喝震得靜止了一般。
風都停了!司空夜淡淡道:“寧在非,兩個辦法,第一,我實力恢復巔峰,你正面贏我。第二,師父和師祖的仇,你去報了!”
“否則,你永遠都拿不到的!”
簫聲突然間淒厲的響起。
羣山萬壑,一起慟哭。
天王簫的簫聲,音波攻擊,瞬間將方圓數千丈犁了一遍。
但是司空夜安然無恙。
天王簫攻擊三次。
無功而返。
終於再次回到山巔坐下。
淡淡道:“你還有多久恢復巔峰?”
“半月!”司空夜道:“最多半月!”
“我等你!”天王簫站起身。
“若是有同門切磋,可以十天。”司空夜眯起了眼睛。
天王簫剛要走的身子靜止住了。
良久,揹着身子道:“你這是要我陪你切磋?”
“是!如果你想要多等幾天,也可。”
“不用,我陪你切磋!”
天王簫立即就下了決定:“每一天晚上,我都在這裡等你。一直等你恢復巔峰。如何?”
他想得很清楚,若是自己不陪練,別看司空夜說半月恢復,但一個月也是他,一年也是他!
主動權在司空夜手裡。
而不是在自己手裡。
所以他必須要順着司空夜。
因爲,兩千年前,自己連續好幾年在東湖洲地下世界搜司空夜,都沒找到。
而那個時候,司空夜甚至是垂死狀態。
現在他都恢復了大半,豈不更加的難找?若是司空夜不願意出來,自己是絕對找不到的!
“我說話算話。”
天王簫道:“希望你,也說到做到。”
司空夜淡淡道:“夜皇的名字,雖然比不上天王簫響亮,但是在名聲上,還是比你強些的。”
他的身子就在空氣裡,就在山風中。
緩緩問道:“你欠黃泉那十個億,還了多少了?”
他的聲音在空中逐漸遠去。
顯然已經開始離開了。
天王簫並沒有追,而是淡淡道:“我欠黃泉那十個億,永遠都是從今天開始。所以,我永遠都欠着十個億!”
司空夜聲音帶着幾分震怒:“寧在非,你該死!”
寧在非卓立山巔,反擊道:“這個世上,每個人都該死!從生下來那一刻,就該死!”
“因爲我從未見過有任何人,真正的長生不死,與天同壽。師弟,明天我在這裡等你!”
他身子一晃,同樣鬼魂一般消失。
只有那嗚嗚咽咽的簫聲,再次響起。融入山風中,山風呼嘯,更加如同鬼哭神嚎。
……
一大早。
方徹開始彙報:“師父,目前已經鎖定青龍幫總舵。雲少那邊若是沒有什麼安排的話,這一次青龍幫就被我拔掉了。其實挺可惜的,我這段時間一直收拾外圍,本想讓雲少早作安排的,高層力量保留一下,未來留作他用。”
“因爲對於弟子來說,這一場較量,最好是平局收場爲最佳,未來雲少在教中必然是一手遮天的大人物,現在得到一場勝利,對於未來師父您費盡心思爲弟子安排好的道路來說,其實是極端不利的。”
“所以弟子一直在考慮這件事利弊之處。不是弟子自私,實在是師父一直爲弟子籌謀的目的,弟子心裡一直很清楚,若是因小失大,殊爲不智。”
“再說這一次的失利,其實並非是雲少安排失誤,而是青龍幫這邊情緒壓力導致,自作主張才導致暴露,而云少的安排計劃,其實是完美的。因此而敗,難免冤屈憋悶。”
“現在雲少儘快佈置,還來得及。因爲東南總部這邊,還沒開展動作。”
“究竟如何,還請師父早作安排。”
方徹發出後,就在等消息。
他知道自己這一步,或許有些微可能讓青龍幫高層逃脫。
但那不要緊,逃脫了再抓就是。
關鍵到這一步,自己已經勝了。
潤物細無聲。
既然勝了,那麼就一定要做出姿態,將這最後一擊交給高層去抉擇。
這是一個尺度問題!
我是讓你用這件事跟他鬥,分個勝負,但是,最後你已經勝了的時候,就直接對自己人趕盡殺絕嗎?我讓你殺了嗎?
自己勝利了自己不知道?
而上位者最反感的不是下屬蠢,也不怕下屬心眼多,自私,而是:自作主張!
所以方徹這一次彙報,極其重要。
印神宮接到這個消息,也是忍不住的讚歎一聲,對木林遠道:“夜魔現在腦子好使多了,而且也謹慎多了,居然知道在最後一步停下來了。”
唏噓一聲:“比我安排事情的時候,要謹慎得多,我安排點啥事兒,他就那麼放肆。這次知道是上面安排,你瞅瞅這步步爲營,我都有點意外了。”
木林遠翻翻白眼道:“您是他師父,他當然放肆,因爲做錯了您最多也就是訓斥,不會怎樣,但是這次是上面安排的,若是做錯了事情,輕則前途盡毀,重則生死兩難。他當然要顧慮一下了。”
印神宮聽了這句話非但沒生氣,反而洋洋得意:“你知道就好。”
木林遠氣悶的別過頭去喝茶。
印神宮心情舒暢的拿出通訊玉,調動五靈蠱。
開始給雁南轉發消息。
“啓稟副總教主,這邊勝負已定。”
發出這行字的時候,有些感慨。
什麼時候自己也能用青龍幫這樣的大幫派,化作手裡遊戲的一枚棋子了?
上位者真是呼風喚雨啊。
趕緊將自己和夜魔的通訊記錄直接發給了雁南。
“這是夜魔的彙報,既然已經得到了消息,那麼夜魔應該拖不了多久時間,青龍幫高層生死,還望副總教主早下決斷。”
雁南接到消息的時候,正在與白驚還有畢長虹聊天。
因爲畢長虹家的後人,與白驚後人這幾天幹了一仗,雖然不是嫡系子弟的戰鬥,但是出現了死亡,就不是小事了。
雙方各死了三四個年輕人。
已經上升到了主家族之間的戰鬥,這兩大家族一個對峙,頓時唯我正教總部暗潮洶涌。
畢長虹與白驚倒是沒啥感覺,畢竟是隔了多少代的後人了,還能有啥感覺?
而且還不是嫡系子弟。
而雁南將這兩個老東西禁錮在自己身邊,就形成了一個奇妙的景象。
兩大家族在喊打喊殺。
而兩位老祖宗正對坐在一個桌上談笑風生的聊天。
兩邊都看一看的話,會感覺非常怪異。
正是清晨,雁南話說了沒有幾句,就接到了印神宮的消息。
抓起來看了看,忍不住臉上就露出來一絲笑意。
夜魔贏了。
而且贏得極爲漂亮,不僅贏了,還將最後的餘地留下來了,而且,還交給了自己來決斷。
雖然決斷這等底層小事,雁南根本無所謂。
但是夜魔的態度,讓他很是欣賞。
他欣賞的面,與印神宮不同。
印神宮看重的是‘最後的時刻交給副總教主決斷’這個尊敬的態度。
而雁南看重的是‘夜魔贏了封雲,但也看到了以後自己的發展前途,而給封雲留下的餘地’這個方面。
欣賞雖然一樣,但是着眼點,截然不同。
但在欣賞的同時,也有些隱隱不爽。
這貨不是答應了我孫女?難道想要腳踏兩條船?連封雲也不想得罪?
雖然雁南明知道夜魔身在底層,有這種顧慮纔是最正確的,但是,是人總歸有人性。自己最疼愛的孫女的利益,雁南也是看的很重的。
看着彙報,雁南臉上有淡淡的笑意,但是眉頭也在微微的皺着。
“五哥,什麼事?”
畢長虹與白驚同時問道。
“夜魔與封雲的暗中交手,勝了一局。”
雁南道:“封雲固然不知情,而且他的指揮也完全沒有任何錯誤,乃是因爲下層教派自作主張所以導致敗局。但是敗了就是敗了。”
畢長虹與白驚同時點頭。對這一句話無比贊同。
不管你有千般理由萬種無奈,但是你敗了就是敗了,再多借口,也不能將失敗變成勝利。
“不管什麼理由,但是夜魔能勝封雲,就是他的能力!”
白驚很是欣慰。
畢長虹也是淡淡笑了笑:“當初我就看着,這傢伙是個人才。是一個殺材,是一個魔頭,也是一個天生的殺手。從氣魄氣勢來看,領導才能也不錯。因爲他能震懾下面的人!”
白驚若有所思的道:“我貌似記得,老畢你還有個孫女,叫畢雲煙,長得還不錯。你既然這麼欣賞夜魔……”
畢長虹一張臉頓時冷了下來:“你家夜魔也配?”
白驚嘿嘿一笑:“不配不配,我還以爲你要……算了算了。”
畢長虹臉色更冷了。
雁南嘆口氣,瞪了白驚一眼。
對於白驚的心機,有點無語。
白驚這句話,看似好話,但卻將畢長虹心裡對夜魔的所有欣賞,全都毀於一旦!
因爲畢長虹就這個脾氣。
再說現在本來就是如此:夜魔什麼檔次?畢雲煙什麼地位?夜魔夠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