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輛馬車車輪上附着的黑色羽蟲紛紛飛起,匯聚在一起,如水流般落入駕車車伕的衣袖。
車輪重新落地,濺起一地的浮塵,兩匹灰馬也重新變成了原來的樣貌,繼續往前奔行,駕車的車伕根本沒有放緩下來檢查這兩名大齊修行者的屍身。
只是片刻的時光,這兩名大齊修行者的身體卻是開始迅速的腐爛,連身上殘餘的衣物都迅速的化爲黑水,滲入地下。
周圍的山林一片死寂,方圓千丈之內的所有生物都已然死絕,然而就在這輛馬車在這片山林中消失不久,一縷黑煙卻緩緩的從山林中涌出。
淡淡的黑氣越來越濃,緩緩聚成一條黑影。
這是一名身穿黑袍的沉默中年男子,及地的黑髮分成三股紮在身後,他感受着空氣裡依舊彌散着的劍意,緩緩走過方餉第一劍金色長龍衝過的所有土地。
只是剎那時光,他便似乎觸摸到了這一劍的某些線路,漆黑而幾乎沒有眼白的雙眸裡光芒劇烈的跳閃着。
然後他深深的躬身,對着兩名大齊修行者最終死亡的地方無比莊重的行禮,輕聲說道:“爲了大齊。”
距離鹿山會盟尚有二十餘日,但人世間四位最尊貴的帝王都將御架親臨鹿山,這樣的爭鬥和試探,自然早已開始。
一名普通文士打扮,但身上的氣息始終和周圍的山林融爲一體,境界顯然亦是非凡的中年男子來到一座山頭腳下。
這座山頭位於鹿山對面,是鹿山對面的十幾座山頭中較爲低矮的一座。
雖然低矮,但想必也可以清晰的感應到鹿山會盟之時,鹿山山巔那些強大的天地元氣的走向。
而且最爲低矮,感興趣的人自然也會更少一些。
但只是到了這座山頭腳下,這名中年文士卻已臉色劇變,停下了腳步。
就在這座山頭腳下,林地和灌木叢交接的地上,有一條淡淡的劍痕。
這道劍痕只是割破了地上的青苔,連泥土都未深入,然而落在他的眼中,卻是如同矗立着一條根本無法逾越的高牆。
這條淡淡的劍痕,曲折蔓延,綿延不知多少裡,去意無盡,完全是圍繞着這座山腳繞了一圈,然而這道劍痕卻是沒有絲毫的中斷,完全就是某人揮出了一劍,這一劍自然的就順着山林和灌木叢交接的地方前行,分界開來。
這裡面有無數大的和極其細微的轉折之處,然而這人卻只是一劍揮就。
這名中年文士不知道是何等的宗師施展出了這樣的一劍,他也從未見過這樣強大的境界,然而他卻知道這名宗師留下這樣的一劍,便是告訴所有人他已經佔據了這座山頭。
這名中年文士開始後退,他擡起了頭,滿懷敬畏,鹿山會盟尚未開始,但他已經看到了之前從未見
過的高山。
……
憑藉着變法和許多一時無雙的修行者的支持,元武皇帝削弱了所有舊權貴的力量,連滅了三朝,但是在接下來的一場腥風血雨裡,大秦王朝無數的修行者死去,許多強大的軍隊消亡,連隱隱已經成爲世間第一宗門的巴山劍場也徹底的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
乘此元氣大傷的機會,大楚王朝大敗秦軍,讓秦人割了陽山郡,爲了避免連年的征戰不休,天下最強的四大王朝簽訂了互不侵犯的盟約,以九年爲期,在鹿山再行定盟。
究其原因,大秦王朝雖在和大楚的征戰中落敗,但依舊令楚、燕、齊三朝締結盟約,便是因爲先前大秦王朝那些驚才絕豔的修行者曾將很多人殺得膽寒,且大秦王朝政局穩定,元武皇帝和皇后、兩相組成的穩固三角,對整個大秦王朝有着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強大掌控力。
所以即便不是深深的畏懼,至少天下間這其餘三個強大的王朝,對於大秦王朝也是始終深深的警惕和忌憚。
因爲在大秦王朝,甚至是以前的一些朝代的歷史裡,都沒有出現過這種未確定結果,一切尚需談判的正式盟會,所以就如張儀所說的一樣,一切都沒有可以參照的例子,具體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到底會有多少原本隱世的大宗師會出現在鹿山周圍,卻是誰都不知道。
一列至少有十餘輛馬車的車隊也正不緊不慢的朝着鹿山方向前行,這些馬車外表看起來十分普通,但是內裡的車廂壁上卻是刻着無數複雜難言,猶如織錦的符線,這些符線裡滲透的光華在車廂內壁形成一層薄光,但卻沒有任何的天地元氣散發出來。
內裡乘坐着的修行者大多年輕,眉宇間的一些孤高之意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另外有一種奇特的韻味是,他們的身體好像分外的輕盈空靈,就像是隨時會飄上天空的白雲。
在一處道路折彎處,位於這列車隊中列的一輛馬車中,一名十三四歲模樣的稚嫩少年微微掀開車窗簾子,看着後方十餘里外的三輛黑色馬車,對着他對面坐着的一名看上去比他略大兩歲的少年輕聲道:“那三輛馬車從長陵開始一直跟着我們。”
比他略大兩歲的少年長着一張清秀的鵝蛋臉,面潤如玉,髮絲用一根布帶隨意的扎着,但是髮絲之間卻隱然有云霧升騰,使得他的一頭黑髮就像是雲霧繚繞的黑色高山。
“不用去管他們。”
他倨傲的鄙夷一笑,道:“既然是從長陵就跟出來,一路通關,便不會有什麼問題,最多就是勢力有所不足的宗門氏族,想借我們的勢開道,以免一路上惹上什麼麻煩。”
在這兩名少年此刻所說的三輛馬車中,最後方的一輛中,坐着的便是丁寧和扶蘇。
他們所在的黑色馬車外表看上去也是極其普通,
但是車廂卻很寬敞,而且內裡都鋪着名貴而柔軟的皮毛。
即便是道路有些顛簸,但這些皮毛的柔軟卻總是能夠令人感覺到舒適。
這樣的馬車對於修行者而言就是流動的房屋和修行之所,但是拖車的馬匹卻是需要休息和更換,第一輛貨車中儲備的一些食物和清水也需要更替。
他們所在的這三輛馬車一路尾隨着前方的車隊,快要靠近一座縣城時,中間的車廂裡傳出了周家老祖的聲音,“今夜就在這城中休息。”
“這是關中略陽縣,這裡距離我沈奕師弟的家中不遠了。”在靠近縣城的最後一段郊野路上前行之時,丁寧心情有些愉悅的看着扶蘇說道。
扶蘇自出生都未離開過長陵,看着和長陵截然不同的風物,想着一路如此遼闊的天地都屬於大秦的疆域,他的心情自然更加愉悅,於是他微微一笑,輕聲道:“這離謝柔家可是更近了。”
丁寧微微蹙眉,道:“是。”
扶蘇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道:“你這人真是無趣,居然連讓人找不到接口的話語。”
丁寧也看着他搖了搖頭:“拿這個開玩笑,你纔是惡趣味。”
扶蘇還是不甘心,說道:“謝柔有哪裡不好。”
丁寧平靜道:“是我不好。”
扶蘇微怔,想到長陵所有修行者都應該知道的丁寧的身體狀況,一時有些澀然,數息之後,他勸慰道:“總歸有辦法的。”
丁寧點了點頭,道:“辦法或許會有,但我總是要抓緊些時間。”
扶蘇自然不能明白丁寧心中真正的想法,他想了想,道:“你說的是對的,你比我分得清主次。”
只是這交談之間,馬車已駛入縣城的街巷之中,最終在一家客棧前停了下來。
只是在剛剛跨下馬車之時,丁寧的身體便是微微一僵。
扶蘇自然發現了他的異樣,順着他面對的方向望去,也是一下愣住。
這間客棧門口的一株青樹下,也正好停下一輛馬車,而馬車裡走出的,是一名身材高挑的秀麗少女。
她正好也一眼看到丁寧,整個身體也是一下僵住。
“難道這就是謝柔?”
在一個呼吸之後,扶蘇就有些反應了過來,有些不可置信的輕聲道:“世上竟然真有這麼巧的事情?”
“你怎麼會在這裡?”
身材高挑的秀麗少女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主動走上了前來,看着丁寧問道。
丁寧深吸了一口氣。
只是看着謝柔此時的神情,他就知道這真的只是巧合,真的是這麼巧的事情。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沒有先回答謝柔的問題,卻是看着她微顫的睫毛,輕聲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