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隨心的安排雖然真的很隨意,然而從他整個安排的過程,包括他在面對選生質疑時所說的話語來看,大多數修行地的師長還是發現了規律,或者說嚴格的規矩。
在岷山劍會開始之前,岷山劍宗顯然對每位選生都做過詳細的調查,不只是侷限於天賦和修爲,還有以往的品行。
在前面的數關,所有選生的表現到了林隨心這裡已經有了一個綜合的評定。
天賦和修爲稍弱,以往的品行有些問題的選生,便往往會在這最後的劍試裡被多安排一兩場對決。
這看似不公,然而卻是岷山劍會給予他們的最後機會。
只要能夠在多戰一兩場的情況下依舊戰勝,進入前十,便還有進入岷山劍宗修行的機會。
這岷山劍會,終究不是什麼贏得虛名的比賽,而是岷山劍宗在挑選自己的入門弟子。
按照林隨心表現出來的規律,或者說嚴格的規矩,現在這大部分修行地的師長已經看出除了已經進入前十的丁寧、張儀、易心等人之外,葉浩然、顧惜春等人,最後的一場比試反而應該是在何朝夕和另外一名選生,出身於朝露劍院的鹿器歌之間。
此時何朝夕雖然疲憊不堪,體力和真元也損耗的極爲劇烈,然而鹿器歌的境況卻更爲艱難,這名在才俊冊上排名四十開外的少年在堅持完前面一戰時,左臂已然骨折,且身上流血的傷口不下十處,因爲大量的失血已經變得極爲虛弱。
在所有人看來,這最後一場的勝者自然應該是何朝夕。
只是算上何朝夕,最後的前十之中卻還是少了一名選生。
難道是這鹿器歌的堅忍也獲得了林隨心的肯定,接下來他和何朝夕便不需要再戰,直接位列最後的前十?
然而就在這時,林隨心已經讓這些修行地的師長知道這個假設不成立。
因爲這時林隨心已經對着轉身回走的何朝夕出聲。
“你不用回了,因爲你還有最後一場要打。”
他沒有情緒的對着渾身已經被汗水溼透的何朝夕說了這一句,然後毫無停頓的接着說道:“何朝夕,對鹿器歌。”
“小心些。”
在何朝夕腳步頓住的同時,張儀衝着何朝夕輕聲的喊了一句。
白羊洞歸於青藤劍院,張儀、丁寧和何朝夕、南宮采菽都可算是同門,且從頭至尾都在並肩而戰,在旁人看來張儀這樣的一句加油和提醒不算什麼,但對於平時低調謙遜的張儀而言,在這種公開的場合這樣出聲,已經很不尋常。
張儀此時的心情十分振奮和喜悅。
因爲他知道,如果薛忘虛還活着,看到他和丁寧還有何朝夕都能進入前十的話,一定會很開心,一定會覺得風光。
……
何朝夕點了點頭,緩緩的轉身,儘可能的調勻呼吸,轉身走向剛剛戰鬥的場地。
另外的一邊,一名用繃帶將自己左手牢牢固定在身上,頭髮都已經被冷汗溼
透的紫衫少年也正步履蹣跚的朝着何朝夕行來。
這名名爲鹿器歌的朝露劍院才俊每走一步都似乎要付出很大代價,看着他走路的姿勢,很多人會甚至忍不住覺得他不像是走在堅實的平地上,而是每一步都走在釘牀上。
勝負似乎只是從他這樣的姿態就已經可以斷定,然而就在此時,讓所有人震驚的異變產生了。
一道虛冷的氣息,圍繞着他的身體生成,然後迅速的釋放到周圍的天地裡。
之所以說是虛冷,是因爲這股寒冷的氣息讓人感知到的同時,這名少年的身體內裡便似乎極爲空虛,以至於大多數真正的寒意都反而往他的身體裡收縮。
這種詭異的感覺對於場間的所有修行者而言,就像是夏天裡面前樹了一塊冰,所有人都覺得冰寒冷,覺得冰在散發冷意,然而卻偏偏又感覺不到真實的冰冷,所有的冷氣反而朝着冰的內裡收縮。
一聲聲清晰的吸氣聲自旁觀的修行者羣中響起。
隨着這種虛冷的氣息生成,鹿器歌已經被冷汗溼透的黑色長髮開始緩緩往後飄舞,徹底將他蒼白得不帶一絲血色的面容展露了出來。
緊接着,他的臉頰都微微凹陷,就像急劇的消瘦下去。
他身周的空氣裡,卻是發出了嘶嘶的聲音,有許多絲看不見的天地元氣從四面八方涌來,涌入他的身體。
就像乾涸的池塘被瞬間填滿,鹿器歌的身體開始給人充盈的感覺。
他蒼白的面容上開始蒙上一層鐵青的光澤,凹陷下去的臉頰卻是又恢復如初。
所有人都感覺到好像虛弱離開了他的身體。
他在變得強大。
“怎麼會這樣?”
“這是什麼功法?”
剛剛大着膽子提醒何朝夕的張儀無比震驚的轉頭看着丁寧,忍不住連連出聲。
場間的所有人都很震驚。
就連丁寧都深深的皺起了眉頭,面色都非常凝重。
他知道這是什麼功法,只是這種功法他之前也只是知道,並未親眼見過。
這種功法很玄妙,而且很有用。
所以此時他便比任何時候都要專注的感知着周圍天地元氣的一切變化,包括感知着鹿器歌身體的一切變化,甚至沒有注意到此時張儀的問話。
……
虛冷的氣息從鹿器歌的身上開始消失。
在徹底消失的瞬間,他的身體開始往外泛出真正的寒冷,有肉眼可見的白色片狀冷霧在他的身體周圍生成,往外濺射開來,就像是有片片結冰的浪花在飛灑。
還有一絲絲紅色的元氣,就像一條條的血線。
“怪不得一定要堅持下來。”
淨琉璃看着這樣的異相,眼睛微眯,冷冷的微諷道:“這次劍會真是不簡單,連血煞魔功這樣的功法竟然都會出現。”
“血煞魔功!”
在她出聲數息之後,纔有修行地的師長髮出了一聲驚
呼。
“竟然是血煞魔功!”
這聲驚呼瞬間引起了一片驚潮。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功法?”
在一片驚呼聲中,沒有得到丁寧回答的張儀求助般的轉頭望向獨孤白等人,此時他對何朝夕的擔心早就超過了求知本身。
“前朝的一門邪門功法。”
獨孤白深吸了一口氣,看着他凝重的說道,“在大量失血的情況下,卻可以將自己空虛的血脈當成引導天地元氣的符文,只是利用這種功法引具的天地元氣太過陰寒,即便可以短時間提升戰力,卻是不利於今後的修行。”
張儀要比絕大多數人想象的聰慧,即便獨孤白如此說,他還是明白了這門功法的強大之處。
即便這種功法可以被認爲是一時刺激生命力的邪門功法,然而卻至少可以讓修行者在戰場上流了很多血之後,還可以短時間的提升自己的戰力,甚至變得比受傷前更爲強大。
在一些生死絞殺的戰場上,修行者所考慮的最重要問題便是生存,而並非今後的修行問題。
“所有人都覺得我的血快流乾了,覺得我必敗無疑。”
就在此時,走到何朝夕對面的鹿器歌停了下來,擡起頭看着何朝夕出聲:“只是我不想敗。”
他的語氣也很平靜,然而所有人都可以感覺到他的決心。
何朝夕平時的話也很少,此時聽到鹿器歌這樣的話,他微微擡頭,說道:“我也不想。”
“你還能贏麼?”
鹿器歌嘲諷的看了何朝夕和他揹負着的大劍一眼,冷笑了起來。
他平時並不是特別狂傲的人,但是此時,對方的境況和自身的強大,卻讓他自然發生了改變。
在冷笑出聲的同時,他的一腳踐踏在地,伸手一劍便橫空朝着何朝夕砸了下去。
他甚至沒有橫劍行禮。
但是此時沒有人在意這樣的細節。
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柄赤銅色的長劍,此時蘊含着他用極大代價換取的力量,只是如此簡單的劍勢,就迸發出了蠻橫至極的威勢,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座從天而降的山峰朝着何朝夕壓了下來。
而何朝夕就像是一株小樹,只能被碾成粉末。
噹的一聲爆響。
何朝夕的劍已在手中,然而他的身體瞬間卻往後彈飛了出去。
鹿器歌的身影出現在他原先站立的地方。
何朝夕的身體帶着一蓬煙塵,砸落在距離場地劍痕邊緣唯有數尺之處。
一縷縷的鮮血從他的掌指之間順着劍柄流淌下來。
他的嘴角也有一縷鮮血在流淌出來,但是他的面容卻依舊沉着冷靜,他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手中這一柄分外寬厚的長劍上。
這柄青色寬劍給人的感覺更像是一柄斬馬長刀。
當何朝夕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這柄劍上時,鹿器歌驟然感到有些不對,他也馬上反應過來是哪裡不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