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院長有點鬱悶,好容易等來了一個病人,竟然是水鬼騙人。這打擊對他來說有點大,一時間有點接受不了。
他坐在椅子上,開始愁眉苦臉的深思。連溼衣服都懶得換了。
李聞倒是想換衣服,可惜沒得可換。好在這時候是夏天,溼點就溼點吧,涼快。
他坐在錢院長旁邊,開始查看任務。
任務的第一個步驟,陪泥猴共度一晚,並且獲得他的信任,這一條已經完成了。
至於第二個步驟,奪走泥猴最珍愛的東西,還沒有動靜。
不過這時候李聞太困了,腦子已經不太清醒了,他對錢院長說:“我先睡一會,過會你叫我。”
說完之後,身邊沒有動靜。李聞扭頭一看,錢院長已經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李聞搖了搖頭,也閉上眼睛,很快睡過去了。
…………
“泥猴,泥猴……”外面傳來一陣喊聲。
李聞猛然驚醒,發現天已經亮了。院子裡面多了一個老太太,估計是泥猴的鄰居。
老太太白髮蒼蒼,顫顫巍巍,怕有八十多歲了,手裡面提着個竹籃子。
李聞快步走出去,那老太太嚇了一跳,警惕的問:“你是誰?”
李聞把駕駛證拿出來了,笑眯眯的說:“我是記者,聽說泥猴生活困難,想要報道一下,給他爭取點捐款。這是我的記者證。”
老太太疑惑的看着李聞:“這不是駕駛本嗎?”
李聞:“……”
這麼大歲數的老太太,居然認字?
老太太呵呵一笑:“年輕的時候,上過幾天掃盲班。”
正在尷尬的時候,錢院長出來了。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穿上了白大褂,一臉的道貌岸然。看見老太太之後,伸出手想要和她握手:“你好,我是醫生。”
老太太沒伸手,納悶的問:“精神病醫生?”
錢院長愣了一下,看了看胸前的“永康精神病院”幾個字,微微一笑,說道:“對,是精神病醫生。人的病症,分爲生理與心理。身體有病要治,心理有病也不能疏忽。萬萬不要把精神病人,等同於瘋子,因而諱疾忌醫,那就糟了。”
開會是錢院長的一大愛好,即使現在永康只剩下四個人,依然喜歡在飯桌上侃侃而談。因此這種冠冕堂皇的套話,他張口就來。
李聞聽得直翻白眼,而老太太被鎮住了,她小心翼翼的問:“你是領導吧?”
錢院長謙虛的說道:“忝爲一院之長。”
見老太太不太明白,錢院長又說:“我是永康精神病院的院長,前兩天還上過電視。有人給我們打電話,說小朋友有點情況,所以我們過來看看。”
老太太頓時激動起來了:“哎呀呀,院長親自到我們這窮村子來了?快快快,進屋喝口水。泥猴沒事吧?”
錢院長說道:“泥猴思念父母,情緒上有點偏激。問題不大。”
老太太嘆了口氣:“這孩子,也是可憐。”
進屋之後,三個人聊了幾句,李聞這才知道,原來這老太太就是趙奶奶。前一陣子摔傷了胳膊,住了幾天院,今天剛剛回來。
說起泥猴的父母,趙奶奶嘆了口氣:“出車禍死的,有十來天了。下葬的時候,泥猴倒沒哭,瞪着眼四處看。等過了幾天,開始哭着要人。”
趙奶奶攤了攤手:“我老了,只能給他一口飯,別的也管不了。現在身體也不好,就連這口飯,也不知道能管他多久了。”
錢院長說:“爲什麼不送到孤兒院?”
趙奶奶苦笑了一聲:“咱也沒有門路,不知道哪個孤兒院好,哪個孤兒院不好。我這麼大歲數了,也不能帶着他一家一家的找。”
錢院長說:“我倒認識一個院長,爲人很不錯。你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打個電話。”
趙奶奶歡喜的說道:“那敢情好啊。泥猴進了孤兒院,有個吃飯睡覺的地方,我也就放心了。”
錢院長立刻打了電話,聊了幾句就掛斷了,然後告訴趙奶奶:“沒問題,孤兒院院長會派人來接。回頭我給你個地址,你想去看他,也可以去。”
趙奶奶連連點頭。
幾個人說了一陣之後,老太太又站起身來,走進屋子裡面,翻找了一陣。把侯水和潘立春的遺像找出來了。
她將遺像擺在桌上,上了幾炷香,絮絮叨叨的說:“他們下葬不久,我就住院了,恐怕這麼長時間了,也沒人給他們燒個香,送個紙錢的,真是可憐。”
李聞沉默了幾秒鐘,對趙奶奶說:“侯水和潘立春的墳在哪?我們想帶着泥猴去燒張紙。”
趙奶奶指了指村外:“沿着大路走,過了河。那邊有兩棵老槐樹,槐樹下面就是他們倆的墳了。都有墓碑,很容易找的。”
李聞點了點頭。
趙奶奶看見泥猴始終呼呼大睡,就沒有叫醒他。而是從竹籃裡拿出來兩個煮熟的雞蛋。她把雞蛋放在桌上,然後顫顫巍巍的走了。
等老太太一走,李聞和錢院長馬上把雞蛋吃了。
泥猴一直睡到中午,醒過來之後就蹲在門口看着外面。
李聞問:“看什麼呢?”
泥猴說:“等我爸媽。那兩個壞人死了,我爸媽該回來了。”
李聞沒說話,遞給他一碗水。這次泥猴倒是很痛快的喝了。
錢院長又遞給他一個饅頭:“吃吧,給你熱過的。”
泥猴狼吞虎嚥的吃了,含糊不清的說了聲謝謝。
錢院長看了看牆角的雞蛋殼,居然好意思說了句不客氣。
泥猴一邊啃饅頭,一邊看着通往村外的大路,似乎想憑空把他父母瞪出來。
李聞走到錢院長身邊,感慨的說:“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啊。他這麼等下去,整天唸叨,早晚有別的鬼被吸引過來,再假扮他的父母,趁機害人。”
錢院長說:“孩子嘛,突然失去父母,這個表現也正常。”
李聞撓了撓頭:“我就好人做到底,再幫幫他。”
隨後,李聞走過去,對泥猴說:“小子,別等了,你爸媽不回來了。”
泥猴一呆,手裡的饅頭都掉在地上了。
李聞把他拉起來,對他說:“走,我帶你去看看你爸媽。”
泥猴茫然的跟着李聞走,心裡面有點不安。他是不懂生死,但是模模糊糊的,也有一點感覺。
李聞和錢院長帶着他,一路出了村。這時候天光大亮,他們看見破破爛爛的木板橋旁邊,其實還有一座石橋,就在幾十步開外,可惜昨天晚上光線太暗,沒有看到。
三個人過了橋之後,順利的找到了侯水和潘立春的墳墓。墓前果然有墓碑。
李聞指了指兩個人的墳墓,對泥猴說:“你父母已經死了,不會再回來了。以後,你得一個人獨立生活,不用再等他們了。”
泥猴問:“什麼是死?”
李聞狠心說:“死,就是永遠消失。從活人變成不會動的屍體,屍體埋在地下,變成泥土,最後什麼都找不到了。”
泥猴小聲說:“他們會變成鬼嗎?”
李聞搖了搖頭:“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變成鬼。即便變成了鬼,應該也不會存在太長時間。泥猴,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今天你失去父母,將來你還會失去朋友。等你老了,你認識的人,會一個個離你而去,最後變成你自己離開。”
“世界就是這樣,該面對的,始終要面對,逃避沒有用。你得到一件東西之後,就早晚會失去它,你得有這個準備。”
錢院長在旁邊咧了咧嘴:“是不是殘忍了點?”
李聞攤了攤手:“沒辦法,我在幫他。九歲也不小了,擱城裡都開始早戀了,泥猴得彎道超車才行。”
錢院長徹底服了。
泥猴坐在地上哭起來:“我想他們。”
李聞拍了拍他的腦袋:“想他們了,就看看照片吧。但是不用再等他們回來了。如果以後看見他們了,不是幻覺,就是有鬼要害你,小心點,躲遠點。”
這時候,衣兜裡面的手機一震。
李聞掏出來一看,是求不得發來的一條推送:你已成功奪走泥猴的珍愛之物。
泥猴的珍愛之物,大概是和自己父母團聚的希望。現在確實被李聞奪走了。
按照某些善良的做法,李聞或許應該說個善意的謊言,告訴泥猴。他的父母在天上,在另一個世界如何如何,在怎麼怎麼關心的看着他。
但是這不適合泥猴。如果這麼說了,泥猴依然會盼望着他的父母回來,鬼魂會再次趁虛而入。
所以……不論善惡,只做對的事。
李聞看着手機,感覺求不得……也沒自己想象的那麼變態。
這時候,任務的第三個步驟旁邊,出現了一個倒計時。一共二十四小時。
李聞有點納悶:這倒計時是什麼意思?
第三個步驟的要求是:妥善的善後,避免被報復。
現在的意思是說,二十四小時之內,要善後?否則會被報復?
被誰報復?難道是泥猴?
李聞看了看正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泥猴,感覺不太像。
忽然,他心中一動,明白過來了。一家人的團聚,不止關係到泥猴一個人,還關係到侯水和潘立春。
李聞讓泥猴斷了再見到父母的心思,他的父母,是不是就難以與他相聚了?就好像鬼能感應到泥猴的思念,同樣也能感應到泥猴的了斷?
於是侯水和潘立春懷恨在心,要報復李聞?
這兩個人……他們的魂魄還在?可是他們爲什麼一直沒出現?